石清璇欣然道:“因为现在的你,让清璇觉得平易近人,甚至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与之结交为友的欲望。但日前在曼清院里你说的那番言论,唯力是视,则又让清璇觉得相当不喜欢了。但是……刚才你对付那几个魔门邪人的时候,活脱脱就像佛家所说的明王降世,虽然也很可怕,但也让人觉得很安心呢。”

    “佛家明王?我吗?哈哈~”陈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哪有这么伟大,石小姐过誉了。不过是对待什么人,就用什么态度罢了。像石小姐这样的才女,我是又尊敬又佩服,当然不能失礼啊。但对待尤鸟倦左游仙还有安隆那些作恶多端的邪门恶人,又何必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石小姐妳说对吧。”

    石清璇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道:“对待魔门邪人固然如此。但为什么你对待慈航静斋的师姑娘,也是毫不客气,甚至刀剑相向呢?要知道,静斋可是人所共敬的武林圣地啊。”

    陈胜笑笑,道:“武林圣地?真有这种玩意吗?说句不好听的,这次要不是静斋打出了和氏璧的幌子,又拉扯上宁散人替她们造势,当日在曼清院中,那些口口声声师仙子的人,又有几个真会把师妃暄当成怎么一回事?所以归根究底,无非利益作祟而已。既然扯上了现实利益,那还圣得起来吗?”

    石清璇露出小女儿模样,嘟起嘴巴,不快地道:“陈帅你怎可如此说静斋呢。须知道,要不是静斋每隔二十年一次地与魔门做秘密决战,约定败者不可踏足江湖,魔门的凶人早出来兴风作浪,为祸天下了。”

    陈胜坐在草地上,放松地松开双腿,耸肩道:“这个约定就是扯淡。不可踏足江湖?侯兄也是魔门中人,那他算不算踏足江湖呢?”

    石清璇似乎从未试过和人这样进行辩论,她学着陈胜的样子也在旁边草地上抱膝坐下,道:“那是不同的嘛。侯公子随时魔门中人,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的。何况他是花间派的人,属于邪王弟子。而邪王与阴后向来是对头,那个约定当然管不到侯公子啰。”

    陈胜双手一摊,笑道:“何止管不到侯兄,即使只是阴癸派,一样不受这个鬼扯的约定管辖啊。妳知道竟陵郡独霸山庄的庄主方伯滔吗?他就是被阴后的徒弟婠婠所杀。还有襄阳城城主钱独关,他的妾侍白清儿,则是婠婠的师妹。都到这个份上了,石小姐觉得算不算踏足江湖呢?”

    石清璇叹息道:“魔门邪人,纵使如此不守信诺。但尽管如此,他们始终也会顾忌静斋,所以不敢表明身份公然作恶啊。”

    陈胜又是一耸肩,道:“不过立了一个无人会认真遵守约定的,就叫做武林圣地?那我今日杀了那么多魔门凶人,让他们今后永远不能作恶祸害世人了,我是不是武林圣人呢?”

    石清璇忍不住“噗哧~”轻声娇笑,嗔道:“圣人都是循规蹈矩的。像孔夫子那样才对。怎么会像你一样口花花呢。唉,人家现在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加觉得糊涂了呢。那么在陈帅看来,难道当真觉得静斋一无是处吗?”

    陈胜淡然道:“静斋的价值,是由她们自己决定,与我无关。同样地,她们也没有资格判定别人的价值。石小姐,妳和静斋那边大有渊源,所以假如妳有机会见到她们的话,那么就劳烦妳替陈某传达一句忠告吧。既是方外之人,就请远离红尘,静心修持。红尘中事,自然有红尘中人来解决,用不着她们操心。”

    石清璇秀眉轻蹙,深有同感地低声道:“红尘污浊,何如方外清静?但……假如你不出,我不出,天下苍生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哪又该怎么办呢?佛家说普渡众生,见万民痛苦而不救,又如何安心修佛?”

    陈胜点头道:“见别人痛苦而不忍,欲施以援手,也属人之常情。但施以援手之前,应该先处理好自己的心态。切勿高高在上,以一种施舍式的态度去做事。否则的话,就很容易会出现偏差了。仙子仙子?嘿,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大家都是凡人罢了,谁又敢说自己一定比其他人更加高明呢?”

    石清璇叹道:“那么陈帅你砍断了师小姐一条手臂,又毁了她的容貌,就是想告诉她,静斋仙子也只是凡人这个道理吗?”

    陈胜笑道:“当然不是。道理这东西,要自己悟的。别人哪怕说得口水都干了,悟不出还是悟不出。那就要看师妃暄自己了。”

    石清璇幽幽一叹,道:“师小姐如今命在旦夕,哪怕领悟到什么道理,恐怕也……唉~”

    陈胜怔了怔,道:“命在旦夕?怎么回事?当日我虽然砍了她两刀,不过也不算什么致命伤势啊。”

    石清璇道:“这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详情听说。”当下娓娓道来,将师妃暄被阴癸派传人追击而遭受致命重伤,心脉俱断,只能以最精纯的先天真气续命百日。百日一过,就神仙难救。欲救其性命,要么找到邪帝舍利,要么找到修练道心种魔,身怀魔种之人。两个方法必行其一等事说了。

    其实当日宁道奇和了空讨论师妃暄的伤势,曾经提及陈胜修炼了神足经,身怀佛元,也可代替魔种。只要陈胜肯以欢喜禅法救助师妃暄,就可令其心脉再续。不过这种说话,石清璇怎么肯公然宣之于口?更何况想起要让师妃暄和陈胜双修,石清璇心里也忽然泛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滋味,倒似内心极不愿此事发生一样,故此只是含含糊糊,三言两语匆匆带过,并不肯分说详细。

    把前情说完,石清璇又道:“事情就是如此。清璇的身世,想必陈帅也都知道了。既然和静斋有这种渊源,师小姐也可算是清璇的师妹,又怎能见死不救呢?陈帅,即使静斋对你有所得罪,但事实上你也没什么损失啊。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和我们这些小女子斤斤计较呢?就救她一回吧,好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外弛内张酝风暴(上)

    陈胜哑然失笑道:“石小姐,妳说得真是轻松。第一,我不懂什么道心种魔,怎么救?第二,之前就说过了啊,邪帝舍利出世是假的,没有人拥有这东西,又怎么拿来救人呢?”

    石清璇一双比溪水更加清澈的眸子望着陈胜双眼,道:“但是陈帅知道舍利的下落,是吗?”

    陈胜叹口气,道:“石小姐,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静斋那边,只是请妳向陈某传话吧?话已经传到,至于其他的事,妳还是别管了吧。静斋一心扶助李世民,而我是瓦岗的大路元帅。严格来说,我们是敌人来的。救了敌人,岂非为难自己?世上该没有这么蠢的人吧?”

    石清璇也幽幽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不过……唉~算了。清璇已经把话带到,也尽其所能地劝说过陈帅了。至于陈帅如何决定,原非清璇能够左右的。既然如此,那么清璇告别了。希望将来有缘再见吧。”言毕,她从草地上挺身站起,拍了拍裙上的青草。

    陈胜同样站起,问道:“石小姐要走了吗?是回去洛阳?”

    石清璇摇摇头,道:“并非洛阳,是回去巴蜀。清璇本来就是从巴蜀出来的嘛。至于洛阳……近日之内,恐怕将有一场大乱,陈帅务必小心才是。”

    陈胜皱眉道:“大乱?石小姐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石清璇朱唇轻启,叹道:“或许只是捕风捉影吧。总而言之,陈帅请保重。要小心注意……李世民啊。”——

    洛阳城洛阳城,经历山中十日苦修之后,陈胜终于再次回到了洛阳城。同行者,除去跋锋寒之外,还有歌舞大家尚秀芳,以及多情公子侯希白。

    龙门山上临分别之际,石清璇曾经提醒陈胜要“小心李世民”。这话本身说得十分含糊,单单听那几个字的本身,实难明白究竟是指什么。不过陈胜却隐隐约约地有某种预感。距离洛阳城产生翻天覆地式变化的那个日子,很可能已经不远了。

    这种情况之下,石清璇要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其选择绝对无比正确。而另一方面,因为接受了皇泰主邀请,故而坚持要留下来,在按照惯例举行的腊月十八以及元旦新年两场宴会上献唱歌舞的尚秀芳,就显得实在不够聪明。

    侯希白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极力劝说尚秀芳也和石清璇一起离开。但这位歌舞大家,却以“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为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肯走。侯希白无可奈何,唯有决定同样留下来,跟随在尚秀芳身边进行保护。

    毫无疑问,假如说洛阳城中将会发生什么大事而导致有危险,那么这种所谓的大事,其根源只会在陈胜身上。有鉴于此,陈胜深觉自己也应该对尚秀芳的人身安全,负起一点责任。故此劝说这位歌舞大家搬入曼清院居住,方便给予就近照顾。曼清院中的氛围,正适合尚秀芳编排新的歌舞,故此她不假思索,当时就答应下来了。早知道曼清院已经变成瓦岗军名下产业的侯希白,也因此对陈胜深感感激。

    洛阳城中,气氛却是一切如常,并未见有什么混乱恐慌。更因为时近年末,街道上反而还增添了几分过年的欢乐气氛。来到新中桥桥口时,侯希白和尚秀芳向另外两人告辞,转而走向通往曼清院的大道。陈胜则和跋锋寒一起漫步上桥。大桥对面,就是原洛阳帮总坛,现在的大元帅府。

    大门前有几名瓦岗兄弟在充当门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看见陈胜和跋锋寒并肩走过来,这几名瓦岗兄弟连忙跳起来行礼打招呼。却是一派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模样。陈胜觉得奇怪,禁不住问道:“喂,你们几个,究竟在搞什么鬼?”

    那几名瓦岗兄弟你推推我,我撞撞你,个个神色古怪,不肯开口。最后还是一个平常胆子最肥的,笑嘻嘻道:“大元帅,你回来可就好了。这几天独孤公子天天上门,来了一坐大半天,不到天黑不肯走。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瓦岗军欠了他很多债呢。对咱们名声不好啊。”

    另一个则接口道:“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大元帅确实欠了人家很多债啊。这府里有位清儿姑娘,听说独孤家也有位独孤姑娘。宋家是宋姑娘,还有荣大老板家那位荣姑娘,嘻嘻,大元帅,您真是咱们男人的榜样,是这个!”说话之间,赫然满脸羡慕地竖起了大拇指。

    旁边却又有人接口道:“这还不止呢。今天一大早,就有位头发金黄色的姑娘上门来了。指名道姓的要找大元帅。哈哈,大元帅你真行,居然连外族的也把上手了。那小妞的身材啊,啧啧,当真好得没话说。”

    陈胜大感莫名其妙,道:“什么金发姑娘?我完全不认识啊。她当真指名道姓要来找我?”话未说完,跋锋寒忽然沉声问道:“金发女子?她年纪多大?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名竖立大拇指的瓦岗兄弟搔搔头发,道:“那外族女子和咱们中土的看起来完全不同啊。究竟多少岁了……这个倒真不好说。不过我估摸着也就是二十上下吧?至于说名字……好像叫芭……芭什么来着?芭蕉?还是八代?”摇摇头,表示实在想不起来了。

    但尽管如此,跋锋寒已经面色大变。他也顾不上再说话,迈开大步就往院子里面闯。陈胜皱皱眉头,随手打发了那几名瓦岗兄弟各回岗位,也跟着走了进去。片刻之间,两人先后踏入客厅,只见厅内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人。左首侧那人正是独孤策。右首侧那人,则是名女子。她身披斗篷,头戴兜帽,把真面目隐藏在阴影之下。但即使只是坐着,其高度仍能和独孤策等齐。可见其身段高佻,不逊男子。

    骤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两人都同时放下茶碗,抬头循声张望。终于看见自己等的人回来了,独孤策自然满脸喜色。但跋锋寒骤然和那女子目光对上,却是如遭雷击,一下子僵立在原地,丝纹不动。陈胜看得暗暗纳罕,向独孤策摆摆手,示意一阵再和他说话。随即朗声问:“这位姑娘,我就是陈胜。妳找我有事?

    那女子挺身站起,随手扯下身上斗篷。霎时间,金色秀发飞扬流淌,就如灿烂的阳光。然而,她说话的声音却是寒若冰雪。只听得这异族女子以流利的汉语道:“我芭黛儿没有事要找你陈胜。我真正要找的,只是跋锋寒。”更不等答话,左手扬起,一道金光若迅雷激电般向跋锋寒胸口直射过来。

    跋锋寒从震惊与愕然当中回过神来,随即从容探手,看似缓慢,偏偏却一分不差的把那道金光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原来是一枝黄金打制的发簪。凝望指间金簪,跋锋寒心中百感交集,叹气,道:“黛儿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就只是为了要把金簪还我吗?”

    芭黛儿冷冷道:“金簪物归原主,从此刻开始,我以后和你跋锋寒再无任何关系。”玉容转趋乎静,直瞪瞪的紧盯他,浓密睫毛下的闪亮大眼睛却燃烧起仇恨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亲手杀死你!”

    跋锋寒听得芭黛儿要杀他,脸容冷静如岩石,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黛儿回去吧!这是个不适合你的地方。芭黛儿只属于积雪山峰下的大草原。”

    芭黛儿冷冷一笑,凝声道:“当我行囊内放有你的头颅之日,就是我回去之时。”

    陈胜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人表面上虽然要生要死,暗地里却始终未能对彼此忘情的。这种时候,可就不适应外人在场了。最好让他们自己解决。当下他开口道:“这位姑娘原来叫做芭黛儿,和陈某的兄弟是老相好?既然如此,你们两位在这里慢慢谈吧。哈哈,老跋,必要时候动动手脚也没关系。夫妻之间耍耍花枪,也是一种情趣啊。请请请。”更不由分说,过去拉起独孤策转身就走。还顺手关上了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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