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为一国之主,别人可以乱,可以惊,他不能乱,更不能惊。当即喝道:“佐久间信盛,你带人增强边境守备;林通胜,你派人出境,探察今川军虚实。胜家,你加强府中戒备,召集所有家臣,立刻到大堂商议军情。”

    众将火速领命而去,织田信长正要转身。桥本一巴忙道:“国主,公主怎么办?”织田信长摇头叹息,喟然不语。仓兵卫却蓦地沿着木梯从屋顶上跑下来,大声叫道:“国主,陆渐是天神宗的奸细。别放过他。”

    织田信长斜眼望他道:“哦?为什么这样说?”

    仓兵卫伏地说道,“国主您想,陆渐为什么一定守在这里,不让我们上房呢?可见他伙同外敌,将阿市公主骗到房顶,好让天神宗轻易掳走公主,谁知被我发现,故而负隅顽抗;再说,他一个账房,居然可以和桥本师父对峙,这怎么有可能?定是他投靠了天神宗,从千人斩魔王那儿学来的本领。”向陈胜望了一眼,包含怨毒地道:“这个唐人肯定也是和千人斩魔王勾结了。否则怎么可能一挥手就把我吹上屋顶?”

    这个仓兵卫,年纪虽小,但心思甚是恶毒。情知如今千人斩魔王掳走了阿市,任何和千人斩魔王有关系的人,都必定被织田家上下所一致敌视。他不知死活,还企图借刀杀人,利用织田家对千人斩魔王这种敌视情绪来对付陆渐和陈胜。前者是旧恨,后者则为新仇。

    陈胜洞察人心,早明白仓兵卫的意图。假如说刚才还不屑于和这个半大小子计较的话,那么现在,很明显事情的性质已经不同了,不再是单纯的口角那么简单。仓兵卫根本就是想乘机置新仇旧恨于死地。既然如此。那么无论你有任何后果,都是咎由自取,可怪不得别人了。

    仓兵卫不知自己大难即将临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陈胜和陆渐的不是。陆渐听说阿市被恶人所掳,已然心如刀割,悔恨交迸,此时再听得仓兵卫之言,更觉字字椎心。忽然之间,他面如血染,两手抓胸,蜷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痉挛不止,竟似是突然发了羊癫疯一样。众人望着他,均感讶异。

    仓兵卫则冷笑道:“他无话可说,就装疯卖傻,国主,应该将他抓起来,狠狠拷……”话声未落,陈胜冷胜斥喝道:“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他日若长大了,岂非更要造下无边恶业?邪恶业障,枉渡轮回;妄行无端,荼害生灵;一切罪恶,如是我斩!”

    话声未落,陈胜反掌虚握,凌空一抓。刚才陆渐脱手跌落地面的长刀,登时犹如触电般自动跳了起来,如磁摄铁,跃入陈胜掌中。更加不由分说,一刀劈下。寒光乍闪,仓兵卫连害怕和疼痛的感觉都还未来得及生出,一颗人头已然落地,咕噜噜地滚开数步。颈腔内鲜血如泉激喷,直把四周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轻轻发劲一抖,长刀寸寸断碎。陈胜嘿声轻哼着撒手丢开刀柄,也无兴趣再去多看尸体,更未把斩杀此宵小所带来的可怜巴巴1通用点放在心内,径直走向陆渐,搭上他手腕,探查其脉息。触手之处,陈胜面色登时为之一变,流露出迷惑不解之色。半晌沉吟不语。

    仓兵卫身份低微,生死原本并不会被任何人放在心上。但他毕竟也算织田家的一份子,就在织田信长面前被外人悍然斩杀,即使织田信长本人未曾发话计较,桥本一巴和他那几名徒弟,却都均觉颜面无光。愤怒之下,他们一个个都各自拔刀挺枪,将陈胜包围起来。尽管在目睹过刚才那闪电一刀之后,连号称尾张一虎的桥本一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但所谓的扶桑武士,从来都重死轻生。维护武士的荣誉,对他们而言往往比生命更重要。

    德川家康同样认识桥本一巴。当年他在尾张做人质的时候,也和织田信长一起,接受过桥本一巴的教导。有了这分情份在,他绝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桥本师傅白白丧命。当下未来的征夷大将军咳嗽两声,开口道:“陈先生,杀得好。仓兵卫身为宁先生外甥的家臣,原本理应尽忠报效主家。但他却反过来向信长大哥进行密告。不忠不义,绝对死有余辜。”

    “哦?家康你是这种看法吗?”织田信长饶有兴味地回过头来,问道:“但假如陆渐确实和千人斩魔王有所勾结呢?仓兵卫只是说实话,难道也应该受惩罚吗?”

    德川家康正色道:“不管自己的主公究竟是什么人,身为武士和臣子,都只应该竭力尽忠报效。假如只因为觉得主家不合自己心意,就随便背叛而转投他人怀抱,这显然已经违反了武士之道。这样的人,无论才干如何,都绝对不能用。否则的话,他今天会为了利益而背叛第一次,明天也可以为了利益再背叛第二次。谁要收留这种人,最终,就只是给自己带来祸患而已。”

    织田信长摇扇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可以确保这些臣子们跟在我身边,就能得到最多的利益,那么不管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野心也好,他都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又能有什么祸患可言呢?家康,要想取得天下,就应该尽量提拔那些有才干的人才对啊。至于其他一切,都只是其次罢了。”

    唯才是举,抑或唯德是举,这就是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两者在对待臣下时候的基本分歧所在了。前者让织田信长迅速崛起,终结了室町幕府,创建安土桃山时代。而后者则让德川家康建立起江户幕府,稳定地统治了日本近三百年。所以其实这两者之间,本亦无所谓谁是谁非,还应因地制宜地分别看待。

    不过此刻两人这番对话,实际上只是借题发挥,织田信长是乘机劝说德川家康背离今川义元,和自己联手。而德川家康却以一个“忠”字为理由,隐晦地拒绝了这番建议。织田信长微微一叹,亦不勉强。随即沉声道:“陈先生,刚才家康已经说过,你是唯一能够和天神宗相互对抗的人。能否请你出手,去拯救阿市呢。”说话之间,向着陈胜微微弯腰一鞠躬。

    陈胜放开陆渐手腕。凝声道:“要我出手救人,也可以。不过,你拿什么做报酬?”

    织田信长微微一怔,随即断然道:“无论黄金美女,只要我织田家有的,陈先生要什么都可以。”

    陈胜摇头道:“黄金美女,对陈某来说都只如粪土。织田国主,陈某要你的永乐通宝战旗。”

    第二百零四章:魑魅魍魉魈(上)

    “永乐通宝战旗?我织田家没有这种东西啊。”织田信长完全感觉莫名其妙,道:“织田家在战场上所使用的指物,只有木瓜纹战旗和红色唐伞马标两种。哪里有什么永乐通宝?”

    “……没有?”这次轮到陈胜愕然了。他把目光转向德川家康,流露询问之意。德川家康也点点头,皱眉道:“织田家没有什么永乐通宝战旗啊。这点我可以作证的。”

    织田信长将手中折扇一拍,笑道:“这也不要紧。即使是以前没有的东西,现在我也可以把它造出来啊。陈先生既然有所要求,那么我立刻找裁缝来,赶制一面永乐通宝战旗,作为织田家的新战旗好了。嗯,永乐通宝就是铜钱。跟随我织田信长的人,就能立下战功,获取铜钱作为赏赐。哈哈,这个主意,我喜欢。”言毕,织田信长又向陈胜弯腰一鞠躬,道:“那么,就拜托陈先生了。救人如救火,请先生尽快动身吧。待先生回来,本家将立刻奉上新造好的战旗作为答谢。”

    原来如此。这又是神域安排的一个坑。除非神域小队的成员和织田信长接触,并且诱导他创建这样一面战旗,否则的话,无论明抢暗偷,甚至把织田信长杀掉,都没可能得到这件任务物品“永乐通宝战旗”。

    一方面是为了得到任务物品,另一方面和天神宗胜负未分,正好乘机来个了断。再加上对《大金刚神力》以及那位在历史上号称“战国第一美人”的阿市公主均颇有兴趣,这个救人的任务,陈胜是非接不可了。当下他微一颌首,道:“好。那么我先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若得端倪,便立刻出发。”

    织田信长欣然道:“那么我让人先替陈先生准备好马匹。若有需要,我还可以让桥本师傅帮你。”

    陈胜冷笑道:“在天神宗面前,你的什么尾张一虎和只小猫没有什么分别,无谓让他白白送死了。”更不多言,施展轻功纵身约上屋顶,要去查探看是否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存在。他虽无心炫耀,但单单露这一手,已经让织田信长为之瞠目结舌,赞叹不已。当下他不敢再打扰陈胜,只命人抬起陆渐和宁不空,然后带上德川家康,一起率众离去了。

    陈胜没学过什么追踪之术,何况下手掳掠阿市公主的那人,做事十分干净利落,也没留下什么可供追踪之线索。所以在屋顶上转了两圈,陈胜什么都找不到。不过他很有自知之名,故此也从未想过要单凭一己之力完成这个任务。上来屋顶,其实不过为了避开众人耳目罢了。迈步走到留在下面那些武士无法看到的位置,他开启团队通讯频道,凝声呼唤道:“老蒲,老蒲,听到没有?”

    “听到了。怎么,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么?”蒲观水的声音从团队联络频道传来,笑嘻嘻道:“还是有好消息?”

    “是有好消息。任务物品的金葫芦马标,我已经拿到手了。另外一件物品永乐通宝战旗,也只差一点而已。”陈胜顿了顿,道:“但就是这一点有些麻烦。需要你用‘真实之镜’帮帮忙。”随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诉说了一遍。

    蒲观水“哦~”地答应一声,道:“这么说来,就是要找到天神宗的藏身之所,然后把阿市公主救回来,对吧?这个没问题。真实之镜要直接查探任务物品的话,确实存在妨碍现象。但如果是找人,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嗯,你等一等啊。”

    片刻之间,陈胜忽然察觉到一股被窥视的感觉。他下意识抬头,向左上方的天空处望去,皱眉道:“老蒲,你在用镜子看我?嗯……这种感觉……很奇妙啊。”

    “哈哈,居然能够察觉得到,了不起嘛。”蒲观水笑笑,道:“这是为了定位。首先确认你的位置,接着再找天神宗和阿市的位置,最后则是确定你们彼此的距离,并由此找出一条最快到达目的地的路径。”

    陈胜奇道:“这功能……我怎么听着那么像坐车网之类的网站?”

    蒲观水略带几分不耐烦地道:“好用就行了,你管它像什么。别打岔。”说话之间,那种窥视的感觉也从陈胜身上转移开去了。只听见蒲观水喃喃道:“天神宗……天神宗……你在哪里……有了……有了有了有了……咦,这是什么?等等,这是……哎哟……”突然间他脱口痛叫一声,竟似遇上了什么意外。陈胜心头一紧,连忙呼叫道:“老蒲,老蒲,你怎么了?”

    “我……放心,没事。”蒲观水激烈喘息着,声音更微微发颤,无论如何都不像没事的模样。直过去好半晌,呼吸方才重新调节均匀。他郑重其事地道:“是天神宗!不,应该说,是天神宗身边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这个人具有非常强大的精神力量。我刚才就是一个不小心,吃了他的亏。”

    顿了顿,蒲观水又沉声道:“这还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天神宗身边还有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妖魔鬼怪。看来都很不好对付啊。老陈,谋定而后动,千万别鲁莽。否则的话,单凭你自己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稍等一等。我和小苏还有〖第二面具队〗现在就过来和你汇合。集合咱们两支小队的力量,才有机会救人。”

    陈胜凝声道:“救人如救火,如何能够耽搁?老蒲,你把天神宗和阿市的藏身地点告诉我。我现在就动身。大家在目的地汇合,这样还更加有效率吧。”

    蒲观水犹豫一下,道:“好。那就这样。天神宗和阿市的藏身地点,就在清州城东南方五十里之外。不过千万要记住。在我们到来之前,你可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单干。”

    今川义元即将挥军来攻。大战当前,织田信长身为尾张国主,必须为尾张国所有武士的前途以及安危负责。故此首要之事,就是调兵遣将,安排心腹大将把守紧要关隘,然后再筹谋下一步对策。亦因为如此,他已经无力承担身为兄长的责任,亲自去救阿市了。

    但,这绝不代表织田信长就不关心自家亲生妹妹。虽然陈胜已经声明无须任何人相帮,但织田信长却并未因此就对之不闻不问。所以,当陈胜从屋顶处跃落回地面之后,迎面立刻就看见,木下藤吉郎正牵着一匹马,笑嘻嘻地站在这里等着他。不但如此,这位未来的太政大臣,此刻更穿上了一身具足,腰带长刀,手提足轻常用的“管枪”。乍看之下,就像随时准备出去打仗一样。

    陈胜皱起眉头,问道:“藤吉郎,你在这里干什么?”说话间举目一扫,只见那匹健马膘肥体壮,身高腿长,毛发油光顺滑,精神抖擞。显而易见,这是一匹极好的难得良马。日行千里云云当然不可能,但日行二、三百里,该当不成问题。

    木下藤吉郎精神抖擞,道:“主公让我把这匹他最喜爱的‘小云雀’牵过来,给陈先生代步用。还有,信长主公还把他自己用的太刀和朱枪送来了。希望多少能对陈先生你有点帮助吧。”

    名号为“小云雀”的健马打了个响鼻,斜斜转身。果然看见在它的马鞍旁边,悬挂着一支朱枪和一口长刀。过去伸手掂量掂量,陈胜却不禁摇了摇头。两件武器都不过只有白色品质,实在算不了什么。随手把它们抛给了木下藤吉郎,陈胜翻身上马,道:“这马不错。武器就不需要了。藤吉郎,把它们拿回去吧。”

    藤吉郎点点头,随即仰首呐呐问道:“那个……陈先生,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救阿市公主啊?我……一向都很仰慕阿市公主的。所以……我……我想为她做一点事。”

    陈胜哑然失笑,摇头道:“要救阿市公主,首先要对付千人斩魔王天神宗。那可不是普通武士能够对付的对象。藤吉郎,你的优点在于头脑,这种场合不适合你。留在清州,跟在织田国主身边吧。很快你就会有立功的机会了。”更不等这只猴子多说什么,策马扬鞭,向城门口方向急驰而去。

    堪堪将要穿过城门时,突然间有团白色的东西由上而下地跃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陈胜怀内。凝神一看,原来是只白色的波斯猫。犹如玻璃般的蔚蓝眼珠发出了深邃幽光。陈胜的目光和猫儿一对上,心头立刻一阵恍惚,随之便明白了。这猫儿是阿市的宠物,它要跟随陈胜去救自己的主人。

    木下藤吉郎虽然长得像猴子,好歹是个大活人。这猫儿却实实在在只是只波斯猫。陈胜连木下藤吉郎都不带,但此刻却忽然下意识地觉得,这猫儿能够产生的作用,或许将更胜活人。当下不假思索,把它往怀里一揣,叫声:“坐好。”踢马扬鞭,加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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