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基础之上,陈胜今日和冰室玄马交手,便很容易可以察觉到他体内“劫力”的存在了。当然,事实上陈胜直至现在为止,仍然不知道“劫力”这个名称。虽然对于其中更进一步的详细内情,更全然无知。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这种和正统武道截然不同,属于另一个全新体系的《黑天书》,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至于冰室弦马的“转生之术”,陈胜倒并不放在眼内。

    陈胜背负双手,敛式站定。淡淡道:“所谓《镇魔六绝》,陈某已经见识过了。确实不过尔尔。但无论如何,总算你是捱过了三招。既然如此,那就带上你的人,统统都滚吧。”

    蒲观水急道:“不是吧老陈,这就放过他们?按我说,应该统统都干掉才对啊。”

    陈胜耸耸肩,道:“我答应过三招为约的。既然他们捱过了三招,那么我就该履行承诺。不过嘛……”他笑了笑,迈步过去,在蒲观水肩膀上拍了拍,道:“那只是我私人和他们的约定。所以假如你喜欢的话,那么尽管继续,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言既毕,他更不回头,施施然脱下鞋子登上回廊,入屋去了。

    蒲观水愕然无语,万料不到陈胜竟然会是这个态度。其实这也是他和陈胜身份不同,经历不同,从而造成的思维方式不同了。陈胜专注于武道。武道修练越到后来,就越注重精神方面的修养。胸襟眼界气魄,皆是其中不可缺少的环节。言出必行,更是宗师级高手所应有之品行。

    凡属宗师级别的高手,他或者可以烧杀抢掠,可以无恶不作。但绝少会违反自己许下的承诺。因为烧杀抢掠之类行为,或许在这位宗师自己的价值观之中,并不以此为恶。但公然违背承诺,那就是否定了自己本身。即是“不诚”。对自己都不诚的人,又如何能够看得清自我,进而再突破自我呢?

    蒲观水就不同了。他在统一罗德岛的征战过程中,逐渐脱离了战士这个身份,学会了改为以王者身份去看待事物。所谓王者,其实说白了就是政治家。而政治这种东西,无论以如何光鲜亮丽的外表进行包装,其实质都是最肮脏的。各种尔虞我诈,各种不择手段,各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各种两面三刀口蜜腹剑,都是家常便饭了。所以诚信这种品德,对于政治家来说绝对比黄金更加珍贵难得。

    也正因为如此,蒲观水原本并不把那个什么三招之约放在心上。开始是觉得陈胜没可能三招都打不死冰室弦马。没想到冰室弦马虽然被打死了,却居然又能复活。故此蒲观水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反悔毁诺,直接撕破面皮大开杀戒算了。至于之后那场论道灭神之战怎么办……就让天神宗去头痛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如梦幻泡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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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陈胜摆明了不肯毁诺。那可就要轮到蒲观水觉得有些头疼啦。单凭他自己,想要把这里所有甲贺和鬼门的忍者一并收拾掉,可还真有些为难。支配之权杖可以对付得了其他人,却对付不了冰室弦马这种级数的高手。而使用支配之权杖的时候,又不可能同时再和鬼门忍者首领动手。

    当然,把女神官和黑妖精两名从者放出来帮助自己一起打,那也行。但蒲观水又不愿意提前暴露底牌。和其他人合作吗?明智十兵卫那几个就算了。蒲观水从来没真正重视过他们,都是把他们当炮灰看的。阿市双目失明,也不怎么能够指望。剩下来,就只有苏紫菱了。

    可是蒲观水回头一看,干!这大胸妞居然已经把盖亚记忆体从腰带上拔出来,解除变身状态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当下蒲观水转过身来,没好气地向那些忍者们喝骂道:“滚滚滚,统统都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还有啊,这些尸体都赶紧收拾干净了。否则的话,我就丢去喂狗了。”

    甲贺弹正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立刻向孙子弦之介以及胡夷两人打了招呼,带上鹈殿丈助和如月左卫门的尸体离开。冰室弦马则率领铁斋、百合丸、梦十郎等三人撤退。至于伊贺派那些忍者的尸体,稍后自有其他仆役前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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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室弦马完了哩。不仅是他,伊贺、甲贺两派经过今日这次打击,十人众精锐几近丧失殆尽,可以说也都完了。”

    “啪~”轻声响过。距离院落约莫百丈开外,一座足有十三层的琉璃宝塔之上,一名相貌英俊,身材魁梧健伟的男子摇摇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惋惜。

    身旁处,宝塔高顶琉璃瓦上,另一条神态狰狞,满身霸气的魁梧大汉盘膝而坐,手里拿了个足以与其身材相匹配的酒葫芦,正将其中烈酒如山间甘泉般狂灌入口。听闻身边那人说话,他放下酒葫芦抹了抹嘴巴,冷笑道:“忍者这些东西,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偷袭暗杀他们还有几分本事,但要说面对面刀对刀的搏杀,几时轮得到他们来出风头?不自量力的人,有这种下场根本就是理所当然。不可惜。”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三派忍者折损得太严重了,对于殿下的大业始终是个伤害。”那相貌英俊的男人挥手一甩身上那袭色作乌黑的高领披风,顺势转身,左手按上了腰间刀柄,凝声道:“后日的论道灭神之战,看来我们是无法保持不败的记录而取得胜利了。”

    “哼,任何事都强迫要求做到完美的风格,确实很配合你第三代比古清十郎的身份啊。”霸气大汉嘿声哼笑,又灌了一大口烈酒,沉声道:“论道灭神之战,能够最后一锤定音的,始终只有你我。至于其余那些,不过都是些牺牲掉也不可惜的棋子而已。伊贺阿幻和甲贺弹正,哼,那两个老家伙,虽然向殿下表示了臣服,却始终在暗地里打他们自己那一套小算盘,简直不知所谓到极点。要按我说,这群唐人确实杀得好,杀得再妙不过了。杀光了他们,殿下正好重整伊贺和甲贺,反而是件好事。”

    “只要有人被斩,不管那人究竟是谁,你都只会说好吧。壬无月斩红郎,确实不愧是杀戮之鬼。”那相貌英俊的男子顿了顿,随即皱眉道:“还有,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比古清十郎那种软弱的名号,我早已经舍弃。如今站在这里的,就只有比古清死郎。《飞天御剑流》的比古清死郎。”

    “哈,随便啦。什么名字,不都是一个称呼而已?”壬无月斩红郎毫不在乎,道:“论道灭神之战,那个姓陈的唐人不会出手。所以真正够看的,也就只有姓蒲的唐人,和姓苏的女人两个而已。嗯,那个瞎了双眼的小姑娘也不错,可惜还是太嫩。假如能再等几年的话,杀起来一定更加过瘾。”

    “那个小姑娘吗?她似乎曾经和梦十郎有些关系。”比古清死郎沉吟道:“不过刚才,梦十郎并没有使出全部的本事。一旦他认真起来的话,那小姑娘绝对不是对手。不过陈胜似乎也很器重这小姑娘。我们看得出来的似的事,他肯定也看得出。所以为了保住这小姑娘,他一定会使用某种手段吧?究竟那是什么呢?呵呵,这么一想,我倒还真有几分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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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市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在和梦十郎交手的时候,她小腹处中了对方狠狠一击,以至于脏腑遭受重创。那种激烈的剧痛,简直可以让人感觉犹如死去活来。然而,由始至终,失明少女都没有喊过半声痛。纵使鲜血已经无从压抑地从嘴角唇边源源渗出,把大片衣襟也染成殷红,她眉宇间始终保持了一片漠然,仿佛对此全无感觉。不,这样说还是比较好的。实际上,眼下阿市根本就是失魂落魄,看得让人心痛。

    失明少女并没有在忍耐,更没有硬撑。事实上,她是真的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并非因为她的神经出了什么问题,只因为和心里那道血淋淋的旧伤口相比,这肉体上的伤势和疼痛,简直什么都不算。

    曾经,阿市以为自己这道旧伤口已经愈合了的。但直至现如今她方才明白,根本没有!伤口仍然在那里,只是自己刻意遗忘了它的存在而已。但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永远没法逃避。当那道伤口被强行重新揭开之后,就会发现它非但没有丝毫好转,而且已经溃烂发脓,恶化至无以复加的程度。

    心灵上的伤口,只有自己可以感觉得到,别人既看不见,更摸不着。苏紫菱没有那种可以窥探别人内心的超能力,所以当然也察觉不到这道心灵创伤的存在了。可是失明少女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苏紫菱却是都看在眼里的。

    不能否认,最开始时候,苏紫菱对于胜哥竟然这么看重失明少女,心里头确实很有点酸酸的感觉。可是相处两天下来,这股酸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者,就是一股爱怜之情。不知不觉之间,苏紫菱其实已经接受了阿市的存在,并且把这失明少女当成姐妹般看待。所以,当苏紫菱见到又一缕殷红血丝从阿市唇边渗出的时候,便终于忍不住了。

    她苏紫菱迈开轻捷脚步,走过来握住了阿市冰冷的手,柔声道:“阿市妹妹,妳的衣服都弄脏了。咱们过去那边,换件干净衣服再说。”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阿市也不反抗,乖乖地跟着就走。只是脚步发飘,乍看之下,竟似行尸走肉。

    两人连袂走到旁边的房间,苏紫菱关上门,就开始替阿市把身上染了血的旧衣服脱下。片刻之间,失明少女已然把自己这具纤细娇俏、穠纤合度的胴/体,坦然展露在苏紫菱眼前。灯光下,只见她肌肤雪白,秀发乌黑,两相对比,益发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刚才那场激斗撕杀,为时虽然短暂,却十分激烈。故而阿市的肌肤上,早已经密布香汗。此刻乍看,更显润泽。从她秀美的锁骨处一路婉转向下观望,只见那双随着呼吸轻颤不已的娇美香峰,此刻毫无掩饰地高挺娇立。其形状可谓丰腴圆润。虽然不算太大,在纤细腰身的衬托下,却显得丰美动人。加上雪峰顶端处的两点蓓蕾,正如雪中红梅般娇挺绽放,益发显得惹人怜爱。可是在她那纤细不盈一握的腰间,吹弹即破的柔嫩小腹肌肤之上,此刻却留下了大块乌黑淤青,望之令人心痛。

    苏紫菱皱眉道:“怎么伤成这样了?痛不痛?”说话之间,她拿出矿泉水和毛巾,替阿市擦去身上的汗水。然后又取出瓶云南白药来,均匀地在阿市的伤口处喷了一层,叹气道:“这个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啦。待会儿还是要去找胜哥,让他替妳推宫过血才行。对了,那个梦十郎……他究竟和妳有什么关系啊?”

    娇躯遽然一震,阿市下意识地紧握五指捏成拳头。她沉默了半晌,终于一字一顿,以无比生硬的语气缓缓道:“梦十郎……是最初教我剑法的人。曾经,我把他当成父亲一样看待的。但现在……我要杀了他!我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听起来,似乎有个故事呢。”苏紫菱又拿出一套新衣服,替失明少女换上,柔声道:“老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会很难受的。或许,以前妳都是一个人独自行走,所以也没有可以向他倾诉的对象。但现在已经不同了,对么?来,把事情说出来,然后咱们一起想法子把问题解决掉,怎么样?”

    第二百四十三章:如梦幻泡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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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冰冷的手,被苏紫菱握在掌中。阵阵温暖的热流,从对方掌心中传送过来。在这股温暖的滋润之下,心中伤口的痛楚赫然仿佛没有那么强烈了。阿市用力咬着下唇,又过去好半晌,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低声开口道:“苏姐姐,我这双眼睛,不是一生下来就看不见的。小时候,它就和普通人的眼睛没有什么分别。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花,是红的;草,是绿的。可是……已经不记得那一年我究竟是几岁了。总之,忽然有一天,我的眼睛变得好痛。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没有了颜色,只剩下黑暗,黑暗,黑暗……”

    苏紫菱幽幽叹了口气,暗地里打开团队通讯频道,让小队里其他人,也可以听见阿市说话的声音。柔声道:“原来阿市妳不是先天性的失明,那么就好办多了。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替妳把这双眼睛治好的。不用过多久,妳就又能够看见蓝天白云,红花绿叶了。”

    并非空言安慰,而是实实在在的承诺。在无限神域里,有无数远远超越现实的医疗手段。哪怕全身上下所有器官全部坏死,都有办法进行治疗。实在没办法治疗了,也能更换。比方说,在《攻壳机动队》的世界,哪怕只剩余一个大脑,也能通过移植电子义体的方法,让患者生活得和正常人完全无异。当然,这是最极端的办法。以阿市目前的状况来看,大概也用不到这种方式。

    阿市所生活的世界,是十六世纪的东瀛日本。别说更换全身义体这么高科技的医疗手段了,哪怕是20世纪就已经司空见惯的移植眼角膜,对于失明少女而言都属于天方夜谭。所以对于苏紫菱的说话,她虽然感激,但也只当作是普通的安慰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微微摇摇头,失明少女低声道:“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孩子,即使留在家里,也只是增加父母的负担而已。所以,他们把我送到了瞽女屋敷,让那里的嬷嬷收养我。就这样,我也成为了一名瞽女。”

    瞽女,就是流浪各地,以弹唱三味线,抚琴卖艺维持生计的盲目女艺人,中国自古有之。在日本,瞽女属于“当道座”辖下。从室町时代开始直至明治时代,这个行当整整延续了几百年。不过,中国的瞽女与歌妓相同,卖艺之余,也同时卖身。而日本的瞽女,则宣称要把生命奉献给佛祖。故此若发现和外人私通,则必被逐出门外,成为孤独流浪的“离瞽女”。

    阿市就是典型的离瞽女。但……她会和男人私通吗?对象是谁?难道就是梦十郎?假如是的话?那么她为什么这样仇恨梦十郎,以至于为了杀他,甚至自己陪葬也在所不惜的样子?显而易见,这里面就有故事了。苏紫菱又是叹了口气,也不催促阿市,只是两只手一起用力握紧了阿市的柔荑,静静聆听。

    “梦十郎……我在瞽女屋敷第二年的时候,认识了他。”阿市语气漠然,仿佛说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一样。她缓缓道:“那时候,他是个很好的人。每个月有两次,他都会来瞽女屋敷。究竟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每次他来的时候,屋敷其他的瞽女前辈们,总会非常欢喜,总是不断地绕着他转。

    开始时候,我有些害怕。可是他却非常和蔼亲切地和我说话,抱我一起玩,教我弹奏三味线的技巧,又拿来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所以逐渐逐渐,我已经不记得亲生父亲的模样,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的气味,还有他那只满是硬茧的手,摸在我脸蛋上的感觉。

    在这个到处都在打仗的年头,女人是弱者。失明的瞽女,就更加属于弱者之中的弱者。谁都可以欺负我们,谁都可以侮辱我们。还记得很清楚的。那次,是越前朝仓家和一向宗的一揆军打仗。一揆输了。溃散的士兵到处流窜,活像蝗虫般成群结队地跑到村子和町市离去,肆意烧杀抢掠。瞽女屋敷也没办法幸免,被他们闯进来了。那些士兵,发狂地扑过来想要侮辱我们。可是那天的瞽女屋敷,有梦十郎在。

    所有士兵都死了,被梦十郎轻易杀掉。我虽然看不见,可是能够听得到,也能够摸得着。梦十郎,或许是神佛派来的使者吧?那一刻,我就像崇拜神佛一样崇拜着梦十郎,甚至那件事过去好多天之后,只要稍微想到这件事,我的心都禁不住就会扑通扑通地跳。于是从某天晚上开始,我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开始模仿着梦十郎的样子,开始练习剑术。

    不,那不能说是练习剑术,顶多只是胡乱挥舞树枝而已。这一点,我自己其实也很清楚的。所以,当梦十郎的声音突然间在身边响起,问我在干什么的时候,我简直想在地上挖个坑,永远钻进去算了。没想到,梦十郎非但没笑话我,反而开始指点我。教导我真正的剑术应该怎么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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