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话中听,也的确是份内的事。

    楚枭于是就更加和颜悦色起来: “ 朕这次也算死过一回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朕晕着的时候,你猜朕看到了什么? ”

    楚岳视线乱飞,从楚枭的手飞到自己手上,摇摇头,“ 臣弟不知。”

    “ 老人都说人死前会都会看到自己一辈子犯过的罪孽。” 楚枭躺在一堆软枕间,头微微仰高,慢条斯理道:“ 朕看到了以前的爵爷府。”

    楚岳猛地抬头,像是要说什么,但大概是不好揣摩圣意,头一垂,又沉默下来,楚枭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接话,只好自己继续道:“ 阿岳,朕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 ”

    受了感染一样,青年也低沉起来:“ 皇兄别乱想了,您身边有太子,还有好多人会陪着您。”

    自己手掌覆盖下的血肉是发烫的,但青年面容还依旧保持着镇定理智,自己这些刻意营造出来的伤感还不足以打破青年现在脸上的面具。

    “ 如果……如果皇兄不嫌弃臣弟,臣弟也会一直陪着皇兄的。”

    楚枭眉毛一挑,静听下文。

    青年弯低了腰,虔诚似朝拜:“ 只要皇兄不嫌弃阿岳。 ”

    自好几天前,楚枭就有了想捏捏掐掐青年的冲动,不过限于当时情况不能随心所欲,现在他可以随意的用手掐了把楚岳的脸侧。

    心里存着一股想欺负对方的狠劲,一时力道就控制不好还掐红了,楚岳依旧埋着头,吭都不吭一声。

    楚枭看着那块红痕,又用手慢慢摩挲了几下,就像面对特别喜欢的宠物,欺负完了还要慢慢抚毛,恨不得把对方弄得没有办法才行。

    明明红痕只有一点,却像墨迹似的在扩散,楚枭看到自己的手指,枯瘦似骨,竟然还有股腐朽的味道。

    而对方还那么朝气足足,血肉饱满,目光清澈。

    不知怎么的就伤感起来,楚枭将收回来的手放到被子里。

    “ 朕不嫌弃你。”

    就算腐臭成白骨,也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他是……绝对不可能自形惭秽的。

    回魂,第十五炮

    因为是武将出生,身体底子还是比常人要好些,配合各种药材滋补调养,静心养了三四天后就能够下床活动了。

    寝宫里点着提神的熏香,两个貌美的宫女正跪在地上给他按摩足底,身后宫女的柔荑不断按压着肩胛骨上方和锁骨之间,让久卧床榻间的肩部也慢慢放松起来。

    楚枭懒洋洋的嗯了声,示意力道可以再大些。

    这身体就像多日不使用的器具一样,闲置久了就全身不自在,在小寐间,总管阿乌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 陛下,前几天岳王府里是有人死了,今天棺材才运出城安葬。 ” 阿乌大胆抬头看了看楚枭,舔了舔唇角,继续汇报:“ 死的是岳王养在府上的男宠,如今圣上您才刚醒,岳王府就在那里触霉头。”

    宫女的力道太重了些,楚枭眉头一皱,鼻间慢慢悠悠地哼出一口软气。

    阿乌见状,继续愤愤道:“据奴才所知,那日皇上您一清醒过来,宫里的人马上就去岳王府通知岳王了,半刻也没耽误,但岳王却因为一个男宠而误了时间。”

    他魂回宫中,那岳王府里的那个身体,自然就没了支撑。事出突然,当时楚岳身在府上会耽误一点时间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毕竟是他暂时用过的身子,厚葬也是应该的。

    亏那年轻人长了一张和他那么相像的脸,可惜命实在是差了点。

    “ 启禀皇上,岳王求见。 ”

    “ 喧。”

    楚枭精神稍好,一听楚岳求见便让伺候的宫女们全部都下去,最近他对青年的兴趣与日俱增,甚至到了自己也觉得心痒难耐,难以控制的地步了。

    楚岳在他面前总是保持着这样四平八稳的神态,如同万年死水一样的乏味表情,好像以为自己演技有多么高超似的。

    楚枭几乎想笑了,他知道青年所有的秘密,虽然有些事还暂时未得到最后的证实。

    既然有秘密在他手上,那当然要好好的利用一下。

    青年的伪装现在在他看来再也不是居心叵测,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显得生动有趣,可爱的让他牙痒痒。

    看着青年进来,楚枭嘴角抹上笑,“ 六弟,今日你来的很早啊,朕前脚起,你后脚就到了。”

    楚岳稳了稳心神,轻声道:“ 臣弟知罪,打扰皇兄休息了,下次臣弟会……”

    霎那间,楚枭开始还言笑晏晏的脸立刻就阴沉了下去,楚岳盯着这张喜怒无常的脸,眼里闪过疑惑,却并不知道对方是为何生怒。

    楚岳心里不是不忐忑的,之前的那声‘阿岳’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很久。

    古人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楚枭见青年那副拘束的样子便觉得气恼,每次他的友善都被楚岳当作别有用心,被当作话中有话,刚才他只想表扬一下楚岳的准时乖巧而已,青年完全可以打蛇随棍上啊,就像在岳王府时一样缠过来他也不会有意见。

    他已经向青年示好了,但完全没用,虽然自己手里是掌握着青年的秘密和弱处,但现在却完全的施展不开。

    楚枭神色淡然的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 过来,朕要穿鞋。”

    不用这样的姿态,青年就永远不敢靠过来。

    没用的家伙,一点胆识都没有。

    楚枭把脚大咧咧的支了过去,楚岳就屈身半跪了下来,没有丝毫的勉强,顺从的埋着头,捧着他的脚,将鞋袜一层层套了进去。

    楚岳一丝不苟做事的样子很有味道,楚枭认真的俯视着,观察青年的一举一动。

    “ 皇兄,您的脚板有些凉。”

    楚岳捧着另外一只尚未穿好鞋袜的脚板,显得忧心忡忡:“好像凉的有些不对劲。”

    本来只是随便穿穿就算了,却没想到楚岳一捧就捧了那么久,楚枭虽然这些年被伺候惯了,但那都是女人宦官在服侍,如今被同是男人的楚岳这样捧了半天,心里不由毛毛的,像长了霉似的,恨不得自己拿指甲抠一抠解痒。

    都是因为这个蠢笨的家伙,敬酒不吃,就爱吃罚酒,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楚枭的脚被捧得有些发软,五指狠狠拢缩,猛地抬起赤脚,往楚岳肩处直接踢了过去。

    “ 动作那么慢谁的脚不会冷!滚过去——朕自己来。”

    楚枭气急败坏的将地上的鞋袜随便套上脚,被踢倒的青年灰溜溜的哦了声,想了想,道:“ 臣弟愚钝,下次会练快点的。”

    “ 笨手笨脚,朕不指望你了。” 楚枭下了龙床,看了眼青年,越发的没有好语气:“ 过来扶朕,呆在那里做什么,要朕去扶你不成?”

    青年对他百分百的顺从,但这点恰好是他最不需要的。

    如果是对他抱有爱慕之心,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道是自己有所误会?

    楚枭慢慢回想着岳王府上的一切,只觉得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

    再说楚岳就算痴迷他也很正常,首先他有足够的资本,全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与他比肩,他是天之骄子,优秀自然不用说,理所当然的事。

    比样貌的话,他或许稍逊与楚岳,但也只是稍逊而已。

    所以青年痴迷自己似乎也变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有那么多理由可以佐证。

    但楚岳却连走近一点的勇气也没有,没有失控,更加没有温言软语,甚至比对待那个府上的男宠还要无情疏离。

    总是会有破绽的,他就不信旁边的人能一直忍耐下去。

    既然要耗,他就奉陪。

    楚岳正扶着走路还有些发飘的皇帝,并没有留意到对方阴测测的视线。

    “ 六弟,听下面的人说,你那府上的男宠死掉了?日子还真巧,是在朕醒来的那一天吧? ”

    于是这回楚枭成功的看到青年的脸变了颜色。

    回魂,第十六声

    “ 六弟,听下面的人说,你那府上的男宠死掉了?日子还真巧,是在朕醒来的那一天吧? ”

    于是这回楚枭成功的看到青年的脸变了颜色。

    “ 臣弟……”楚岳没想过会回答这种问题,一下子吞吐了很久,好半天后,才在皇帝笑容莫测中平静了下来:“ 是,臣弟的男宠在那日心疾忽发,昨日臣弟已命人抬出城外安葬。”

    回答的倒是坦荡荡,不过楚枭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的就放过对方,笑道:“ 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样算的话,你这男宠也跟你有些缘分,喏……朕看你府上冷情养的人也不多,想必你那男宠也有些本事。”

    楚岳扶着楚枭慢慢走在宫殿的长廊间,清风送香,长廊外的花串被吹得花枝微颤,细碎的白色花瓣铺在长廊上,龙靴踏下只觉柔软非常,似走在梦中,酥柔入骨,只有轻微的触感从心脉间慢慢浮起,楚枭走在顺光处,侧眼看去,斑驳的暖光照在楚岳微皱的眉眼间,一时间竟让他觉得不忍欺下手。

    “ 也不是有本事。” 楚岳镇定的回答:“ 就是长得顺眼了,臣弟就收了过来。”

    “ 哦?怎么样的顺眼法?外界都说你岳王眼高于顶,朕倒是好奇得很,让六弟你觉得顺眼的,那是什么姿色?”

    青年的呼吸不可察觉急促了些,但还是平稳的用手扶着皇帝,稳稳当当的:“ 臣弟并不是眼高于顶。”

    楚枭呼吸一滞,旋即配合的嗯了一声。

    “ 臣弟自然知道眼前人最重要。” 楚岳目光微沉,“ 只是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总会有,没办法的时候只能图个顺眼了事,不管眼光高低的事。”

    楚枭直勾勾的看着青年,心道,如果是真龙天子都敢垂涎,那还不算眼高于顶么。

    “ 你堂堂一个王爷,还有什么不称意的事,说出来给朕听听。”

    楚岳瞳眸有波,似是极力的想避谈此事,深呼一口气:“ 皇兄,您别逼臣弟了。”

    楚枭知道对方又是再一次的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是觉得逼一逼,青年才会有些生气,会跟他多说几句无关政事的话。

    其实就像对宠爱的狗仔一样,喜欢时不时去拨弄对方的胡子,一次一次打扰小家伙睡觉,明知道这些举动没有意义,还是控制不住指头,想再去不轻不重的欺负几下,然后再把恼怒乱叫的小家伙揉进怀里狠狠搓揉一番。

    绝对不能欺负狠了,楚枭给自己又一次的提了醒,抽出被一直搀扶着的手,面不改色的往楚岳脑袋上拍了一下。

    “ 胡说什么,朕什么时候逼你了 。” 他拿出天子威严斥责了一句,不过也觉得自己语气是不是过重了些,于是放柔语调,用自己听了都会不太好意思的声音说:“ 你是朕的弟弟,朕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逼你?”

    楚岳睁着眼,带着震惊过后的迷惑看着他。

    圣口一旦开了,那说出了话就收不回来了,其实这已经楚枭所能对青年在口头上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了,文人的那一套他玩不来,也没必要玩,他既然要待楚岳好,就不会让青年在各方面受委屈。

    “ 行了,扶朕回去,朕累了。”

    搀扶着他的手厚实有力,但那轻微持久,又压抑不住的颤动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楚枭做事一向喜欢大手笔,无论是对敌还是对友,他一边看着沿途风景,一边沉思,他现如今能给青年什么?

    或者说换一个说法,青年想要什么。

    可如果真是爱慕的话,楚枭就实在不晓得应该拿什么去打赏青年了,单方面的或许叫爱慕,那相爱就是双方面的事,楚枭活了三十四年,却从未跟人真刀实枪的相爱过。

    这让他觉得异常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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