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楠被自家夫郎的架势囧住了,他这是去上任,不是去郊游。

    林以轩斜他一眼:“你去过云南吗?你了解那边的风土人情吗?你知道衙门里的人听话吗?手上若没得用的人,你纵是通判又如何,咱们人生地不熟,你能管得住谁?”

    好吧,黎耀楠摸摸鼻子,被自家夫郎说服了,无论如何在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人手必不能少,否则恐怕被人架空也不自知,这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允许。

    京城到云南路途遥远,刚开始几天尚好,坐了几天马车之后,新鲜劲儿一过,小旭儿就开始闹腾了。

    黎耀楠无奈,看着孩子难受他也心疼,几次欲让夫郎同儿子回去,最终还是让林以轩给劝住了,回去以后又如何,夫君不在京中,他和儿子又哪有什么颜面,况且还有景阳侯府虎视眈眈。

    黎耀楠左思右想,白日里干脆带着儿子骑大马,小旭儿兴致勃勃,坐在马上看什么都新鲜,春季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小旭儿一会儿指这儿,一会指那儿,骑在马上兴奋得动来动去,黎耀楠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一不小心儿子从马上摔下来。

    小旭儿是高兴了,黎耀楠却是叫苦连天,骑马可以当娱乐,但是骑马赶路,他还真有一些吃不消。

    后来还是林以轩发话,干脆将孩子交给侍卫照看,顺便可以锻炼孩子的胆量,黎耀楠这才解脱出来,小旭儿人见人爱,很快在侍卫当中混熟,大家无事喜欢逗逗小少爷,听着他嫩稚的童言童语,还有欢快的笑声,就连枯燥的路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黎耀楠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山路难行,什么叫做日夜兼程,难怪古人分别之后,重逢总是那么困难,单只赶路这一条,就是一大难题。

    小旭儿刚刚哄好,小夫郎又开始晕车,一路上没精打采,病恹恹的,吃东西也没胃口,黑亮的眼眸少了往日的灵动,整个人都没了活力。

    黎耀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真有些后悔不该接了这苦差事。

    “我没事。”林以轩笑着安慰:“只不过有些沉闷罢了,别担心。”

    黎耀楠蹙眉,小夫郎脸色苍白,有气无力,让他如何不担心,将夫郎身下的毯子又垫厚了一些,关切道:“不舒服就告诉我,咱们歇息几天再走。”

    林以轩摇了摇头,嗔道:“皇上吩咐的差事,哪能耽误,还不如走快一些,抵达云南就好了。”

    黎耀楠长叹一声,眉头紧锁成一团,如今走了一个月才赶了一半路程,抵达云南还不知要多久,古代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从前乘船还好说,如今这马车坐的,就连他都有些受不了。

    “幸苦你了。”黎耀楠把小夫郎抱在怀里,疼惜地抚过夫郎苍白的面颊,他知道小夫郎喜欢自己的味道。

    林以轩安详地躺在夫君怀中,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林母对儿子的状况也很担心,小九以前哪里遭过这种罪,看得她心都疼了,又不忍心责备哥婿,毕竟这也不是哥婿的错。

    黎耀楠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将岳母哄好,她的身子若再有什么不妥,自己可真要吃不消。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万幸路上还算太平,没有遇见什么难民匪类,来到永州境地,小夫郎身体越发虚弱,吃什么吐什么,晕车晕得昏天暗地。

    黎耀楠当即一声令下,休息两天再走。

    寻了一家不错的客栈,黎耀楠急忙让人去找大夫,林以轩眼睛泪汪汪的,看见夫君为自己着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都怪他身子不好,才耽误了夫君的路程。

    老大夫把脉一看,当即就将黎耀楠骂得狗血临头:“夫郎身体如此虚弱,你怎还不知体贴,疲劳过度,营养不良,心绪不齐,滑脉时有时无,如今月份尚浅,再这样下去胎儿肯定不保。”

    “你说什么?”黎耀楠如遭雷击。

    林以轩心中一惊,又喜又怕:“你说什么?”

    老大夫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略为缓和:“令夫郎怀有一个月身孕,老朽开几副安胎药,三月以内定要好生保养,否则胎儿恐怕保不住。”

    “夫君。”林以轩惊慌失措,按住自己小腹,差一点点,因为他们的粗心,险些就伤到孩子了。

    黎耀楠懊恼万分,夫郎又是晕车又是吐,他早应该想到的:“乖,别怕,我们的孩子没事。”

    林以轩急忙看向大夫:“我的身体能否赶路。”

    老大夫面色一沉,斥道:“你都有了身孕还想赶路?真是荒唐,如此不爱惜自己,不想要孩子了?”

    “不!”林以轩连忙摇头,这个孩子他盼了很久,又怎会不想要。

    老大夫叮嘱了他们几句,黎耀楠将他亲自送至门口,林以轩怀有身孕的消息,瞬间传到众人耳中。

    林母听后心里一阵后怕,九儿的症状那么明显,孩子们年轻看不出来,她怎么也糊涂了,赶忙让人忙上忙下,又是炖补品,又是熬药,这个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心里有些责怪哥婿,算算时间孩子应当是路上有的,真是,夫夫两个感情好,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当天晚上黎耀楠就跟林以轩商议,这一次前去云南,夫郎怕是不能同行,至少要养足三个月以后才能赶路。

    林以轩心中不舍,然而黎耀楠皇命在身,只能闷闷不乐地偎依在夫君怀里,贪婪地吸取更多的温暖。

    黎耀楠亲了亲夫郎的脸颊,心里的感觉很微妙,没想到自己又要当爹了,将手放在夫郎腹部,哪怕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对于男人怀孕这回事,黎耀楠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休养了两天,林以轩缓过神来,黎耀楠也即将启程,这一次他决定独自前往,林母和杨毅就留在永州照看夫郎,正好他也给大哥去了信,到时候由大哥护送他们,自己心里也放心。

    这两天,林以轩缠着黎耀楠片刻都不让夫君离开视线。

    黎耀楠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心知夫郎舍不得,他又何尝舍得,只能更加体贴小夫郎,用自己的行动让他安心。

    小旭儿知道要有弟弟了,高兴得不得了,大眼睛盯着林以轩的肚子,追问自家爹亲:“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直把林以轩问得无言以对,心中伤感的情绪倒是冲散不少。

    黎耀楠抱着儿子,狠狠啃了两口,慎重其事将夫郎交给他。

    小旭儿人小鬼大,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学着黎耀楠故事中的英雄,拍了怕胸口大言不惭:“父亲放心,爹亲和弟弟,您就交给旭儿吧。”

    那语气,那模样,把人逗得直乐,林母抱着小旭儿一顿揉捏,直喊心肝肉。

    ☆、第091章

    然而,不管心中多么不舍,黎耀楠启程的时间还是到了。带了二十个侍卫轻车从简,临行前,黎耀楠狠狠拥抱了夫郎和儿子一下,亲了亲他们的脸蛋,看得林母一阵脸红心跳,只暗骂哥婿不害臊,不过见他们夫夫感情好,她心里又是一阵欣慰。

    杨毅却是早就羞红了脸,躲在林母身后,只当没看见。

    黎耀楠才不管旁人怎样想,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夫郎,传达自己的心意:“好好保重,要多吃点,知道吗,夫君会想你的。”

    林以轩浅笑盈盈,依依不舍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路上你要仔细一些,我也想你。”

    黎耀楠低低一笑,他知道夫郎喜欢自己甜言蜜语,喜欢自己的重视,他会极尽所能让夫郎感觉到安心,有一个人这样的依恋自己,真是舍不得啊!

    深深看了自家夫郎一眼,黎耀楠不再留恋,转身走到队伍前,骑上马,回头冲夫郎挥了挥手,调转马头,策马而去,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心中的不舍又会再多一些。

    “父亲,父亲,哇......”小旭儿泪眼汪汪,小胳膊小腿往前跑了几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乖!”林以轩抱住儿子,失魂落魄看着前方,直到夫君渐行渐远,再也不见身影,这才闷闷地回过神。

    “我想父亲。”小旭儿很委屈地瘪瘪嘴。

    林以轩柔和地笑了笑,我也想啊,明明夫君才刚离开,他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了。擦了擦儿子的眼泪,柔声道:“乖,父亲也想你,过段日子咱们就和父亲团聚,旭儿要听话,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小旭儿点点头,抽抽噎噎了几下,保证道:“旭儿是男子汉,旭儿不哭,旭儿要照顾弟弟。”

    林以轩摸摸儿子的头:“真乖,旭儿以后一定是位好哥哥。”

    小旭儿眉开眼笑,立马不哭了,高兴道:“旭儿是哥哥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转移注意力也快,林以轩看见儿子开心的笑容,心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笑颜。

    林母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看见儿子的笑脸,赞赏地看了乖孙一眼,还是小旭儿本事大。

    黎耀楠一行人日夜兼程,干脆弃了马车选择策马而行,骑马虽然幸苦,但连续坐了一个月马车,黎耀楠早已闷不住,如今没有家眷,他更愿意尽快抵达云南。

    这是他和廖大人的一场博弈,现在已经五月份,今年秋季若不能增长税收,廖大人不会放弃这次打压他的机会,先前他早已经放下大话,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成绩给皇上看看,不仅是为自己争口气,更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

    有了好的开头,才能谈论以后,这是他政绩上的头一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可惜现在春耕的时间已过,增长农业税收,这一条首先要被划掉,从其他方面入手,又谈何容易,总的来说,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一个月半月的路程,硬是让他们缩短到一个月,抵达玉溪的时候,一行人风尘仆仆,黎耀楠并没有新血来潮,弄一个什么微服私访,而是直接去了衙门报道。

    他现在只庆幸玉溪是州府衙门,翻过几面大山步入益州境地,路上所闻所见一派昌盛,不是那种鸟不生蛋的穷山沟沟。

    玉溪知府性贺,得知通判到来,急忙派人前去迎接,知府的官位虽高,但是相比起来通判才是皇上心腹,并且听说现在这位通判,还是去年的新科探花,短短不过一年时间,黎大人能一跃成为六品官,贺知府作为官场老油条,自然不会怠慢。

    进了知府衙门,黎耀楠先去拜见上官,看见贺大人他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下官见过大人。”

    “黎大人快别如此多礼。”贺大人五十来岁,一脸和蔼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真诚,体贴道:“黎大人一路幸苦,通判府已经收拾整齐,黎大人要不要先去梳洗一番?”

    黎耀楠面色古怪,心中也警惕起来,这位知府的态度未免太好,恭敬道:“谢大人,还是先将手续办了吧,下官稍后再去休息。”

    “对,对,瞧我这记性。”贺知府懊恼地说道,急忙吩咐师爷去拿文案来,话语间竟透出几分巴结的意思。

    黎耀楠眼观鼻鼻观心,试探道:“下官一路行来,但见云南风景优美,庄家茂盛,为何税收却总是提不上来?”

    贺大人面色一凛:“黎大人此言何意?”

    黎耀楠毫不在意,小小给廖大人上了一记眼药,担忧道:“还不是户部尚书,月前御书房争吵,只道云南税收少,皇上这才派了下官前来欲探究竟。”

    贺大人叹了口气,解释道:“黎大人有所不知,云南庄家是不错,但是山地较多,能种田的地方少,税收又如何提得上来。”

    黎耀楠心中更加疑惑,不是怀疑贺大人所言,他相信贺知府并没有骗他,只是贺大人的态度实在太好,自己如此试探,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仿佛自己才是上官一样。

    贺大人越是这样,黎耀楠越是谨慎,需知通判对于知府来说,从来都只是掣肘,没有哪个知府会欢迎。

    黎耀楠交出调任公文,贺知府很快将他的手续办好,笑着道:“晚上接风洗尘,本官已经安排好宴会,其余几位大人也会到,黎大人一定要记得前来。”

    黎耀楠恭敬一笑:“多谢大人。”

    贺知府满意地点点头,招来师爷让他带路:“你领黎大人回府,顺便看看还缺什么。”转头看向黎耀楠:“玉溪环境不如京城,黎大人还请多多担待,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

    黎耀楠躬身行礼:“大人如此厚爱,下官愧不敢当。”

    “黎大人客气了,你我本属同僚,又均是科举出身,互相帮衬理所应当。”贺大人笑眯眯地说道,态度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黎耀楠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贺大人话里有话,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多想,连续赶了一个月路,他现在早已经累得不行,跟随师爷去了府邸后,径直让人打了水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另一头,师爷跟知府回话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大人何须对通判如此客气?”

    贺知府淡淡一笑:“你不懂,云南关系复杂,黎大人来的正好。”

    师爷眉头紧锁:“还是太年轻了。”

    贺知府挑眉:“那又如何?他是皇上的通判,出了事也由他担,年轻才好。”

    师爷叹息一声,没再发言,他明白大人的难处,云南夷族颇多,山里又瘴气弥漫,大人担任知府一职也不容易,当地乡民根本就是一块硬骨头,啃不动,打不烂,就算派兵,府衙里的官差又有哪个胆敢前去,更何况夷族哪怕不受教化,可也是大晋子民,又不能真当山匪给剿了。

    至于同当地总兵借调,贺知府那是想都没想过,且不说他与武官之间没交情,总兵手下本地将士居多,跟他借兵,那还不是找死么。

    想当初,贺知府也是有志青年,哪知岁月蹉跎,变成如今的汲汲营营,混成官场老油条,只要保住官位,能够往上爬一爬就好,黎大人是皇上心腹,有他在,混得好自己沾光,混得不好黎大人也能担去大半罪责,自己对他礼遇有加总没错。

    黎耀楠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想起晚上还有接风宴,当即也没耽误,立马从床上起身。

    梳梳洗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有心情打量新府邸。

    三进大的院子布局精致,看得出贺知府费了心思,只是正因为如此黎耀楠才想不明白,贺大人作为上官,为何对自己如此礼遇。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黎耀楠就知道答案了,这个答案让他很暴躁,内心犹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简直想要指天长骂。

    黎耀楠的洗尘宴很热闹,除了官员以外,当地有身份的人均有参与。

    贺府当晚车水马龙,黎耀楠收到不少贺礼,看着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玉器,如果谁再说云南穷,他就跟谁急!

    贺知府一一为他介绍,黎耀楠再次见证了官场的黑暗,八个县令当中,其中五人是当地乡民,云南还维持着往年的荐官制度,七品以下的官员多是举荐而来。

    同知妻子是夷族族长千金,州长小妾跟玉溪地头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农业司是冷衙门,六十多岁的老头,黎耀楠怀疑他是否还能走得动山路,税务官不用说,自然也是本地乡民,黎耀楠数来数去,包括知府在内,家中同样跟当地富户关系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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