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真相的他并没有感到很震惊,他心思敏感,长大了些才回味过来二叔曾经看着他的眼神与他说的话,都是满满的愧疚与爱意。

    所以,他是为了母亲才要抛弃自己是么?也是为了母亲才要将他交给大伯,成为别人的儿子是么?

    崔鹤唳第一回 这么讨厌一个人,他讨厌那个亲生母亲,是她抢走了他的二叔,抢走了他的的亲生父亲。

    但渐渐长大后,他才得知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原来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生母,就是在宫里见过的贵妃娘娘,她与父亲才是情同意合的原配夫妻,是修文帝为了一己私欲,将他的爹娘拆散。

    后来,父亲扮做一个商客,终于回了檀京,父亲带着他去了一趟敕勒川,那儿天高地阔,牛羊成群,水草丰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蒙古包外头,见到了已经快要记不住模样的,他的母亲。

    她见着自己,身体轻颤的将他揽入怀中,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他年岁小,尚不明白,她是遭遇了什么才能重获自由。

    也是那个时候,母亲愧疚的同他说,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想,她最愧疚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深宫里的小皇子。

    十三岁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已经得以窥见日后的将相之材。他时刻关注着宫里发生的一切,而他的弟弟,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可怜。

    他以为修文帝对这个儿子是独一份的宠爱,却没想到他在宫里过的并不好。

    打那以后,他便偷偷的和贺兰集教他骑射,教他防身的拳脚功夫。

    看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位合格的权谋家,成长为日后能夺储的异族皇子。

    那时的他们,竹斋眠听雨,闲饮桂花酒,少年志向,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他隐秘的充当着守护李霁的哥哥,不叫他发现真相,不叫他们之间出现裂痕。

    他缺失的母爱,他度过的寒冬,他受过的委屈,他想替母亲来偿还,来弥补,所以,他们出现了如今这番局面,他也不觉得遗憾。

    崔鹤唳开诚布公的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两人之间就像是一根皮筋的两端,被人用力的拉扯,他看着拧着眉头默不作声的李霁,心中如释重负一般,复又看了一眼偏房的方向,心想这姑娘应该听得差不离了。

    李霁看着这般坦然的他,十多年来仿佛一场大梦一般,他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亦是那个可悲可怜的弃儿。这感受,就是寒冬腊月饮冷茶,喉间又凉又涩。

    “你知道吗,你如今这个样子,像极了战胜者放低姿态,来迎合弱者的自尊,殊不知被安抚的那人心头千疮百孔,也根本用不着。”李霁的语气很冷,就像严冬腊月的时节他屋梁上的霜冻。

    他的母亲,是他父皇强取豪夺而来的别人的妻子,她曾经有尊贵的身份,美满的家庭,疼爱的孩子,因为他父皇权势,而全然被毁,而他,是这样一个背景下诞生的孩子...

    崔鹤唳嘴唇翕动,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李霁都不会接受,“我瞒着你,却从未骗过你,本想着等你坐上皇位之后再将真相告知于你,到了那时,也好叫她不再有害怕的人,也好叫她能有勇气见你一面。”

    这个她,李霁心间被狠狠一扎,他怎能不知道她的难处,虽有难处,但他还是无法原谅。

    对于崔鹤唳是他亲兄长这件事,他更是无法安然接受。

    “你走吧...”说完便紧抿着唇,背过身去。

    嘉让在里头隐隐约约听得两人的谈话,她为着这样的宫廷辛密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将军与殿下,竟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殿下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贵妃娘娘并没有死,而是在某个边陲小镇,和原配丈夫一起生活。

    嘉让不安的绞着手指头,指尖泛着一层粉,这件事他们怎么能让她知道呢?

    就在嘉让惴惴不安之时,李霁没发出半点声音走到了她身边。

    “殿下...”女孩儿因为得知了秘密而变得有些拘谨。

    他看着她不安的神情,还好,他还有她。即使母亲不是记忆中的母亲,父皇也不是他所期望的样子,但好在,他身旁还有嘉让。

    嘉让见他眼睛里满是迷惘和痛苦,立马担忧的唤道,“璟宥...”

    清甜的女声如熏风解愠,李霁对她露出笑意,他将人抱在怀中,声音如风雪初霁,“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怀中的女孩儿心中一顿,她不知道,兴许会离开的吧,等无疆墨者的最终结果出来,她应该就要走了。她不明白他想说的是哪种离开。但为着安抚他的坏情绪,嘉让点点头,“不离开,你不要不开心。”

    李霁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女孩儿乌亮柔顺的发丝散发着幽幽的暖香,“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做什么?”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地方。身份是假的,未来也是迷茫的。

    “有疼爱你的爹娘,有爱护你的兄长,有人间最真实的幸福...”

    嘉让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能恰到好处,他总是给她一种冰冷低迷的气质,想让人去捂暖他,融化他。

    嘉让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李霁不解的看着她。

    女孩儿纤细的手指拉着李霁的大掌,小脸微仰,漂亮得像琉璃一般的眼睛真挚的看着他,丹唇一开一合,“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殿下是与众不同的人,注定非池中之物,但谁说厉害的人就不能有脆弱的时候,今日的殿下在我眼中是最真实的,所以,殿下跟随自己的心意走,我想,崔将军他,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十分彷徨无措的,将军他忠心辅佐殿下,殿下也不应该全然怪罪于崔将军。”

    这是她的真心话,殿下曾经过的艰难,但崔鹤唳也一样,两个人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痛处,便不应该相互伤害。

    李霁被她劝动了,若没有崔鹤唳,他这一路走来也不会这般顺利,他出自真心还是同情,他能看得出来,虽说二者皆有,但他也不想再去做无谓的纠结。

    嘉让见他面色松动了些,趁机说道,“殿下走了这么久,我有好些话想同你说。”

    “你要说什么?”这样的她,真让人喜欢得心尖泛痒。

    “除夕夜里殿下是不是来过我的屋子?”

    李霁想起了他给的压岁钱。这姑娘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李霁摸了摸嘉让的头,笑问,“你怎么知道?”

    嘉让从怀中把玉佩取了出来,“这一看就是殿下的东西,这玉应该是常年佩戴在殿下身上的,为什么要给我呢?”

    李霁很想反问她真不明白假不明白,微微叹了一口气,“因为喜欢你啊!”

    世不遇你,生无可喜...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人猝不及防。他直勾勾说喜欢的模样实在太过风流蕴藉。

    见女孩儿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的可人模样,李霁意动。他心知还不是时候,沉着声儿问她,“十三弟那里怎么回事?”

    嘉让一五一十将那日遇见纪澜灿与静娴的情况告诉了李霁,哪知李霁眉头一蹙,说道,“接下来不用去了,十三弟我会派教养先生过去。”

    嘉让点点头,颇有些不舍,虽说纪澜灿与静娴公主没安什么好心,但十三皇子还是很可爱的,嘉让道,“殿下有所不知,十三皇子虽然先天不足,但是他能说的一口地道的暹罗话。”

    李霁不知想到了什么,“你今日的辩赛怎么样了?可还好?”

    “嗯嗯,发挥常超,我一定可以选上!到时候我去各地支援的时候,会经常给殿下写信的!”女孩儿兴高采烈,却没发现李霁眼底一闪而过的乖戾与占有欲。

    他不想让她走,一步都不想,如果可以,他想将她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但想到了上辈子他近乎囚禁似的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外人接触她,从身到心的将她占有,加速她的枯萎,想到最后海棠泣血,花开荼靡的画面,李霁只能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偏执与贪婪。

    “好,一定要写很长的信,我若是不满意,就把你抓回来,以后再也不能出去!”

    嘉让见他半开玩笑似的模样,心里滴了蜜一样甜,“殿下可真好啊!别的女子若是天南地北的出去闯荡,一定会遭到旁人的不理解,可是殿下非凡不会,还十分认同我!”

    李霁刮了刮她的鼻尖,敛起了心里头那些绮念。

    ......

    这日,静娴依旧带着十三皇子来找嘉让,公主和皇子就在府外,嘉让记着李霁的话也没用,人都找上门来了。

    无法,嘉让出门相迎,不料十三皇子不进门,反而赖着嘉让要去醒春园,醒春园是静和公主的院子,阁中有很多书籍,暹罗图书更是多的去。

    三人到了醒春园的时候,嘉让见醒春园外竟有重兵把守,不禁疑惑问静娴公主。

    静娴瞟了一眼嘉让,心里头有一丝紧张,又带着愤懑,想到贺兰集离京在外还不忘给应嘉让寄信,纪澜灿将截获下来的信交给她时,她看着信里流露出来的关切询问就如鲠在喉。

    不管她是男是女,今日,都要让她身败名裂!

    “醒春园每日接待那么多人,本公主怎么会知道?”

    见她态度不好,嘉让也没再问下去。

    三人来到上回徐眠画订下的小阁楼。

    附一坐下,十三皇子便兴冲冲的将暹罗书籍抱了过来,嘉让温和一笑,带着他一道坐下来。静娴看着二人还挺投入的,虽然他们嘴里叽里呱啦讲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我先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我十三弟!”

    嘉让点头,静娴将伺候的婢女也带了出来,嘉让不知她为何把婢女都撤下去了,但想着她与十三皇子皆为男子,也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十三皇子用着暹罗语疑惑发问,“嘉让嘉让,为什么暹罗猫只能在王宫里养啊?别的小猫民间也能养啊!”

    竟一点也不像个六七岁智商的孩子。嘉让也就用着和同龄人一般的语气回复他,“暹罗猫比较珍贵,物以稀为贵,所以一般大户人家才养的起,在暹罗,也只有王宫和大寺院才能畜养。”

    十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嘉让,我有点不舒服...”

    “嗯?哪里不舒服?”嘉让立马放下书,去查看十三皇子的情况。

    怎料十三皇子突然嗅着嘉让身上的味道变了一副模样,少年心智只有七岁,但他身体发育也有了十四岁少年的影子。

    十三皇子突然面容皱起的抱着嘉让的腰胡乱动着。嘉让一惊,连忙将他拉扯开,正要出声叫人前来帮忙,怎知门突然被推开,静娴惊恐的看着抱作一团的二人,发出一声尖叫,大喊道,“你怎么回事?应嘉让,你要不要脸了!”

    嘉让哪还反应不过来,他们二人这副样子定是被误会了,门外静娴的侍女面面相觑,嘉让忍住惊慌,冷静道,“公主明鉴,十三皇子身体不适,在下也不知为何,殿下突然抓住在下。”

    十三皇子面色潮红,喃喃的对着嘉让说,“我、我尿尿的地方难受...”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猛地将嘉让劈了个头皮发麻。

    静娴对身旁的侍女吼道,“你们是死的吗?还不将人拉开。”

    静娴身旁年长的方嬷嬷瞧出了门道,她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嘉让,倒三角的眼睛本就显得刻薄,这样脸一沉,嘉让喉间发紧,最坏的结果她已经猜到了。

    “是你给十三皇子下的腌臜药?”方嬷嬷显然不是质问,已经是肯定了。

    “腌臜药?”嘉让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上有些打摆子。她看向静娴,突然明白了过来。

    静娴二话不说,让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嘉让押住。“直接禀告父皇,这等丑事,看父皇不扒了她的皮。”

    “公主,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坏事,陛下明察秋毫,定会分辨得出来!”

    静娴心中闪过一丝惊慌,她说的没错,父皇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想起纪澜灿为她出谋划策,信誓旦旦的说万无一失,静娴稳住了心神,她是公主,她可没那么容易被应嘉让拿捏住,静娴眸中睥睨,嗤了一鼻子,“交由父皇惩治!”

    嘉让衣衫褶皱的被带到了修文帝跟前,坐在上首的帝王已近天命之年,岁月虽在他脸上鬓角留下风霜,但一身威严的气势依旧凌人。

    这事儿虽不是嘉让做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上头的天下之主不仅能决定她的生死,更能决定整个应府的生存。

    嘉让诚惶诚恐,“草民参见皇上。”

    “父皇,儿臣...儿臣...”

    “怎么了?”修文帝瞥了一眼这个心浮气躁的小女儿。

    “儿臣说不出口,嬷嬷您说!”

    “皇上,老奴斗胆有大事禀告。这位应公子道德败坏,行为不端,竟敢给十三皇子下药,下的还是那腌臜药,实在是猖狂至极!求皇上严惩!”方嬷嬷义愤填膺,好不义正言辞。

    嘉让气得发抖,她们这是组团来陷害自己。“皇上明鉴,当初是静娴公主要草民帮十三皇子走出痛失爱猫的困顿中,草民惊叹于十三皇子对暹罗语言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所以才应承下来教习十三皇子暹罗语。如此这般,草民何故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蠢事?”

    这些只要是个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样来诬陷她是没长脑子吗?

    静娴面色通红,极为不耻的说道,“父皇,您一查便知,这个应嘉让有断袖之癖,她与已故的万大人外孙刘孝青暗通款曲已久,仗着姿色出众,勾引了一众官宦之子,竟还想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行便利,肖想七哥,简直是鲜廉寡耻,有伤风化!”

    “一派胡言!公主也是金枝玉叶一般的皇家贵人,为何要不遗余力的用中冓之言污蔑于我?”嘉让忍不住回击。

    修文帝身旁的大监也得了消息回禀,“陛下,十三皇子中的是‘含羞’,药量虽轻,但十三皇子毕竟身子骨还没长严实,这下作药极为损害身子,御医已经在为十三皇子解药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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