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怪我,那怪静娴,明日上朝我便向父皇提议送她去和亲。”

    “那也太刻意了,你别这样,虽然我很讨厌她,但也犯不着用她的婚姻做出气筒。”这样和用权势压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李霁伸手摸了摸嘉让的头,看着这个矫矫不群的女孩儿夸道:“你今天可真是厉害,一针见血,不畏强权。”

    其实嘉让还是有些后怕的,她在公主面前那样贬斥她,虽说是真心话,但若是被她记恨上,恐怕以后遭罪的还是她。但想了想李霁会护住自己,倒也没那般怕了。

    “我想回家休息了。”嘉让仰着小脸看他,瓷白的肌肤在方才那一番激烈言辞中还泛着淡淡的绯色。李霁看得心间晃了晃,点点头,将她送回了应府。

    这件事情依着静娴的脑子定是被人忽悠着干下的,不消多想,同那个自以为是的纪澜灿离不开关系,李霁将事情交给斑影,“给纪大小姐换些脂粉。”

    李霁才不管一张脸对于女子来说多重要。

    心这般恶毒,烂了脸岂不是更配...

    嘉让回到家中,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应夫人注意到女儿郁郁寡欢的模样有些不对劲,但丈夫儿子都不在府里,也没个拿主意的人。应夫人敲开女儿的房门,一进去话还没说,嘉让便抱着应夫人簌簌的掉眼泪,“阿娘,我好难过。”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往日里女儿给她一副机灵小道士的模样,眼下这番委屈巴巴的样子还真是天可怜见的。

    嘉让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同应夫人说了,边哭边打着嗝,应夫人给她顺了口气,心疼坏了,一向最是温和不过的官家夫人破口大骂,“真是个坏东西,黑心肠,年年不哭,娘立马修书一封,让你外祖父上奏,这个公主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算了娘,外祖父颐养天年,就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

    “还是年年懂事,不要怕,好好睡一觉,娘会和你爹爹商量。”

    应夫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平都蔡家是极有底蕴的百年文豪大家,而嘉让的外祖父更是先帝时期的文坛大儒,后来辞官致仕依旧受朝廷重视。嘉让就算是被皇上知道是女子,但她又没有做官入仕,便构不上欺君之罪,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更遑论静娴公主陷害在先。

    应夫人安抚好女儿之后,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虽然她与丈夫都支持孩子追求自己的理想,但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她跟着无疆墨者走南闯北去吃苦受罪,如今变回了女孩,只盼女儿这些年积下的道缘福泽能助她克化批命,若不然,只能为嘉让定一门亲事了。

    嘉让昏昏欲睡之时,外头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一直从醒春园散落到各个世家府邸之中,那日醒春园虽说有修文帝在场,但园子这么大,还有一些旁的世家小姐公子也在,传得这般快,自然也有纪澜灿的手笔。

    纪澜灿就是等着应嘉让的名声败坏,也等着燕王找上她。

    只不过如意算盘打得再精细,也会在阴沟里翻船。静娴一直被纪澜灿哄得服服帖帖,就算是这次事发也没有波及到她,也不知为何到了第三日,静娴竟将她全盘供了出来,如今传出了风声,说是纪大小姐毁了脸,记恨应家三姑娘美貌,拿人做筏子出气。

    纪澜灿气不过,偏生还不能出去解释,因为前日她的脸不知为何生出了大片红斑,奇丑无比,而外面传回来的消息竟一边倒的惊叹应嘉让的容貌,原来,上元节“檀京美人”拔得头筹的女子就是她,风声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整个檀京城的风云人物就当属应祭酒的小女儿。

    嘉让这几日被母亲拘在家里陪她,倒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府里的丫鬟小厮被管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三少爷面前提起,但还是有小丫鬟忍不住去盯着嘉让瞧。

    “你盯着我做什么?”嘉让看着母亲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

    小丫鬟曾经还对嘉让生出了男女心思,现在知道三少爷是个女子,心里免不了一阵失落。

    “啊?没、没...”

    小丫鬟显然是没什么心机,满脸看上去就写着我有事,我有事。

    应夫人见女儿休息了三天也差不离该知道些外面的糟心事了。

    “萃欢,你退下吧。”应夫人定了定神,和颜悦色道,“年年,你想不想穿女孩子的衣裳?”

    嘉让:“......”

    “是这样,外面都知道你是女孩儿,再穿身道袍出去确实不妥。”

    嘉让:“!怎么就知道了?”

    这时,父亲大哥二哥都从门外走开,一时之间,家中仿佛在开会一般。

    应有期眉宇间一股疲乏之色,今日他上朝之时,一众王公大臣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散朝之后,更是被崔将军留住,这崔将军旁的倒也没说,只问了敏让两句,让他好生做好准备,要不了多久,朝廷便要向崤关派兵。而后又旁敲侧击的问起年年,他正欲作答,就被燕王冷声打断,应有期更是被燕王请到了府中。

    “想必祭酒大人知道本王与令爱有些交情了。”李霁啜着茶,面上一派从容淡雅。

    应有期也怀疑过风声就是从燕王府放出来的,但也不能十分肯定,毕竟年年还救过燕王一命。“殿下金贵之躯,小女能结识殿下,是她的福分。”

    “祭酒大人也知道,本王是亲王,将来的王妃只能是四品官员的女儿...”这迂回的话术,还真不像李霁的风格。

    应有期哪能不知道李霁的意思,心中暗骂这人指不定早就知道年年的身份,但他也知道,燕王话是没错,但他一直被留在京中,保不齐修文帝心里有些别的想法。

    “殿下的意思?”

    “成为燕王妃,令爱的批命不攻自破。”

    这句话直捣黄龙,一击命中,应有期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霁的眼睛,想从他眼中分辨出玩笑与否。显然,李霁没有在开玩笑,“祭酒大人不必忧虑,本王可以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年年可还想去济善所吗?”清让的询问声将应有期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家人都目光热切的看着嘉让,嘉让点头,坚定道,“想,哪怕身份有碍,我还是想去。”

    敏让爽朗一笑,“好,不愧是我应敏让的妹妹,有决心有胆识。”

    在家人的商量下,一致决定支持嘉让一路走下去,应有期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将燕王的话说出来。

    他是个父亲,自然想让女儿有个安稳富贵的未来,但更希望她活得快乐,有自己的追求与想法,那才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带给女儿最大的财富。

    ......

    济善所的通知文书一直没有给应府送来,嘉让不相信自己落榜了,这日,她依旧穿着素色道袍出门,外头却多了一些打量的目光,嘉让没理,既然身份被知道了,也断不可畏畏缩缩。

    女孩儿抬头挺胸出了门,却不想半路上遇见了贺兰颐与徐眠画。

    她们二人如今混成了好姐妹,因为两人都与静娴不对付,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成了朋友。

    贺兰颐生着闷气,并不理睬嘉让。徐眠画摇摇头,“这不是知道你骗她吗,连带着你二哥也被她记恨上了。”

    嘉让无力扶额,白白她还幻想着到时候与贺兰颐姐妹相认,没成想这个姐妹倒不理她了。

    不过这姑娘虽然生她的气,却还是跟着她一同来到济善所。

    嘉让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济善所的大门,院子里的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仿佛她是个耍猴的一般。

    “请问管事的在吗?”

    有人给指了方向。有人窃窃私语道,“就是她,长得那么漂亮不嫁人,来济善所做什么?能吃苦吗?”

    “能不能吃苦不知道,能在四夷馆那种全是蛮子的地方待那么久,谁会想娶?”

    三个女孩听了脚步皆是一顿,嘉让这几日的气性用太多了,这几个男子的言论以后不知道还会听到多少,她也不想去同这些不值当的人反驳。

    “闭上你们的臭嘴?哪儿来的臭鱼烂虾?”突然一道凌厉的女声响起。

    嘉让回头,震惊的看着贺兰颐,这一路上沉默不语拗着气的女孩,一脸怒目而视的看着方才那几个男子。

    其中一人是江未的学生,他大言不惭道,“本来就是,她一个女人还来济善所,这是不要脸面。”

    贺兰颐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个男子的面前,扬起手直接往男人的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应嘉让,徐眠画:“!!!”

    第102章

    贺兰颐这一巴掌毫不留情面, 之间那男子瞪大了眼睛:“臭娘们,你敢打我!知道我爹是谁么?!”

    “我管你爹是谁,向应嘉让道歉!”

    男子见她这么狂妄, 手臂高抬, 正要落下,只见贺兰颐的护卫便先发制人, 将男子踹倒在地,声色俱厉道:“定国公府的小姐也是尔等鼠辈敢冒犯的?”

    倒地男子捂着自己的腿大呼小叫,一听是大官家的小姐, 立马就拖着腿要走,贺兰颐不依不饶, “给我站住。”

    男子嘿嘿一笑,“小的不识泰山, 冲撞了国公小姐,给国公小姐赔礼了。”说着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道歉!”

    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不过眼下却有一丝丝回暖的预兆,春光洒在贺兰颐的面上, 很温暖很安心,嘉让一直觉得没告诉她也没什么,自己从小就是个男孩, 即便不告诉她, 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这一刻,她觉得歉疚,贺兰颐好像真的把她当做很重要的朋友,有什么说什么, 一点也不避讳。

    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男子拖着伤腿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朝嘉让的方向走去,嘉让冷冷的看着这人,方才就是他信口雌黄,意/淫她在四夷馆的清白。

    迫于那几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侍卫淫威之下,男子心不甘情不愿,“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应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则个。”

    江未正在和阁主商讨五月中前往蜀中事宜。

    阁主姓叶,五十上下的年岁,留着山羊胡,稳重端方。

    嘉让远远的在院子里等着书童通禀,叶阁主听闻是应嘉让前来求见,迟疑着捋了捋山羊胡,江未敛下眸中思绪,道:“老师应该也听到了外头的传闻吧?”

    叶阁主正是因为这件事发愁。

    江未又道:“济善所明文规定不可录用女子,小童,应嘉让身为女子前来济善所考试本就违反规定,老师还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那日辩赛之后,他被应嘉让下了面子,又被袁华月说了一通,想起那时袁华月说的嫁三个男人,感情这女子还真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毫无仁义礼智。简直鲜廉寡耻。人尽可夫!

    叶阁主看着江未愤愤不平之意,也知道他为什么这般激动,却还是思虑再三,打算当面同应嘉让说清楚。

    “有请吧。”

    书童将嘉让请了进来。

    “晚辈嘉让,见过阁主。”

    “应小姐有礼。”叶阁主客气疏离。

    嘉让面色不大好看,心中也没底,却还是恭声说道,“晚辈这番前来是想同阁主表达歉意,隐瞒身份是晚辈的不对,却也是另有隐情。

    但希望阁主能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无疆墨者,竭尽所能弘扬道墨先哲的教义,为天下之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也为自己谋一条不一样的出路...”

    嘉让说完便热切的看着叶阁主,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认同的话语。

    江未在一旁立着,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你若是真想尽一份力,就像从前那般,定期将善款送来,我们自会分派到各个童稚堂,宽疾堂中去。”

    嘉让知道江未同自己不对付,此时也不想同他唇枪舌剑,期待的看着叶阁主。

    “应小姐,老夫知道你心善,但济善所从未有过女子,也规定女子不得入济善籍,你也知道,无疆墨者并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出现两国交战,不一定有命回来。”叶阁主尽量说得严重一些,以打消嘉让的请求。

    “叶先生,晚辈不怕吃苦,若是您认为晚辈的体力跟不上,您大可放心,晚辈绝不会拖后腿,从前晚辈跟着师父游历至巴蜀等地,也有一定的经验。”

    徐眠画和贺兰颐立在院子里的四季海棠花下,一片粉粉白白。

    “你不生气了吧?”徐眠画问。

    “不知道,还是有一点吧。”贺兰颐哪说的清,一开始她喜欢的人就是嘉让,表现得那般明显,她都不给点反应,还有之前哥哥对嘉让那不一样的感情,她都一一防备着,还觉得哥哥脑子有问题,喜欢上一个男人,要说哥哥他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他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但现在竟然让她知道嘉让是个女孩儿,贺兰颐自己不要紧,但哥哥怎么办?一想到哥哥还在沧州不知何时回来,她特意去看了哥哥的书案,果真将小竹马带走了。

    贺兰颐心中遭乱,哥哥怎么能争得过燕王呢。

    少女叹了口气。就见嘉让一个人愁容惨淡的走出来。

    徐眠画上前,“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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