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不吱声了。

    郭武动作一顿。

    细细的呜咽声飘过来。

    他背脊微僵。

    “喂,差不多得了,一个老妖怪,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少年语音生硬,可是对方没有收住泪声,阵仗反而更大了。

    “烦死了!又没死人,一天就知道哭哭哭,你们女人的心是饺子馅做的吗?”

    郭武不耐烦转过头,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扬起衣袖粗鲁擦拭,然后才发现,这张脸洁白似雪,哪有半分泪痕!

    “你耍我!”他大怒。

    琳琅顺势攀住少年的胳膊,蛇般环绕住人,软软地辩解,“妾身向来胆儿小呀,哪敢耍郭小郎君呀,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不信你摸摸,妾身不止心碎,还肝肠寸断了呢。只是想着,好不容易为见小郎君擦的胭脂,若是哭花了,岂不是浪费了这番心意?你想是不是呢?”

    郭武的剑眉稍稍松开,又听这女人认真地说,“而且妾身只是守株待兔,送上门来的,是你呀,小郎君。”她掩嘴噗嗤笑了,“也好,妾身最近手头拮据,就喜欢便宜的送上门的小郎君!你说说,妾身要花多少价钱能买下你呀?”

    去他娘的小郎君!

    少年恶狠狠推开了身上的美人蛇,警告道,“你最好离我远点!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幽后的尊贵凤体,郭武概不负责!”

    “刀剑无眼。”

    她咀嚼着他的狠话,忽地一笑,挑着眉梢,媚眼如丝。

    “也是,刚才妾身领教过了。原以为小郎君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竟是个——”

    “闭嘴!”

    他气急败坏,“你还是不是个女的了,一点廉耻也没有。”

    琳琅偏头,轻笑,“难不成郭小郎君嗜好龙阳,还会吻男的不成?”

    郭武拳头捏了又松,他猛地一把扎进茂密树枝,快速离开是非之地。突然间,一只幽蓝蝴蝶飞到眼前,蝶尾好似沾着粉儿,翩跹流光,映得周围明亮少许。

    “天色已晚,郎君好好安歇。”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温柔如柳絮的低语,缠绵悱恻。

    他不知是什么鬼迷了心窍,拐角处装作不经意回头,余光一瞥,那人松松拢着茜色衣衫,半边雪肤轻挑着迷离的夜色,冲着他柔柔地折腰下拜,恰似美人拜月,妖冶的艳色妆点出三分端庄仪态。

    少年飞快收回视线。

    见鬼,她难道还知道自己会回头吗?

    郭武不禁懊恼,这次又是他落了下风。

    然而,他回去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营地狼藉一片,篝火被粗鲁掀翻了,四处蔓延着一股血腥味。见他回来,其他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碍于少年以往的威势,没有当面表露出来。

    “阿武,你来一下。”

    男长老捏了捏鼻梁,招人进了帐篷,凝重道,“刚才发生了一场乱斗,偷袭不明,应该是魔门做下的陷阱,手法像赤血宗的,也不好说。他们是冲着咱们护送给陛下的东西来的,方才情势危急,我一个不察,倒被他们得手了,回去不知要怎样向陛下交代!唉,依我看,内部肯定是走漏风声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等郭武回答,被他重伤的女长老阴沉着脸,“还能有谁,大半夜不在场,还带了一身脂粉气回来。”

    换成平日,说不定少年就笑嘻嘻糊弄过去。他向来不喜欢将刀口对着自家人,一是没必要,二是便宜别人,又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是现在,郭武冷静不下来,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被琳琅耍了!

    在幽域的长乐宫,他就被她牵着鼻子玩了一次。

    而这次,她更让他“美色误君”,抹黑自己的形象!

    “哟,猜中了,说不出话了?我就说,像你这种轻浮浪荡的小子,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的掌心里!你还拖累大家——”

    “说了这么多,可以稍稍闭嘴了吗?”

    少年语气冷漠,面对师门长辈,头一次没有用敬称。

    男长老吓了一跳。

    是真的翻脸了。

    男长老心惊不已,许是情绪波动,少年周身气场变得陌生了,强烈得令人窒息,不禁生出一股与之难以抗衡的畏惧。隐隐的,少年的形象竟与坐镇大武王朝、只手遮天的衍天帝重合。

    “阿武,你师叔她只是——”

    男长老的气势矮了一截,语气就不由得带了几分讨好。

    而少年早就转头走了,完全无视后头的声音。

    他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郭武千里疾行,照着原路,不出几息就到了树边。

    树上的红衣艳妖已不见踪影,树下还躺了一个人,正是被他打晕的师兄。

    “溜得倒快。”少年满腔的怒气无法发泄,压抑到极致,不怒反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下次就得把腿给掰断,省得到处乱跑。”

    还没乱跑的琳琅听得莞尔,她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还有兴致同她的女心腹传音交流。

    “春熙,听见了么,对付四处留情的男人,就该下手狠点!他要是想跑,先把腿折了,要是还不乖,弄哑他嗓子,让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几次调教下来,保准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贴心的女心腹立马表明自己的忠诚,“陛下放心,春熙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陛下的风华绝代!”

    琳琅忧愁望天,这洗脑洗得太成功也不太好呢。

    “剑门那边如何了?”面对女心腹真挚的仰慕眼光,琳琅赶紧转移话题。

    “回陛下,玉无雪已经在冲击仙尊之境了,约莫数月可出关!”女心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陛下您如今是仙帝之身,那条极阴蛇也是天魔大祭司为您专门准备的,你为何要将此宝物用在一个敌人身上?”

    明面上,由于古国一事,魔门与仙门达成了联盟,但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暗地里的淘汰竞争一直存在。

    “利用最大化嘛。”琳琅意味深长笑了,“消息你放出去了吗?”

    女心腹点头,“陛下放心,虽然仙门跟人族两边的消息稍微延迟,但魔门都知,是欢喜宗跟赤血宗的宗主见利弃义,趁着幽帝一人外出,在路上伏击,致使幽帝身死道消。”

    琳琅要称帝,自然要捏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弑夫上位什么的,太血腥了,温柔如她,怎么会给其他人留下把柄呢?现在她的公公神出鬼没,不知是到了哪个界面,她猜想百年之内老人家应该是赶不回来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动手机会吗?

    又过几日,琳琅将两位宗主诱至不寿山,杀之。

    “你……心肠狠毒……”

    赤血宗的宗主在前一刻殒命了,而欢喜宗的还在苦苦支撑。

    这欢喜宗原本是佛门欢喜禅的一支,门人皆是男俊女俏,欲以爱欲供奉残暴神魔,使之欢喜,然后感化为佛。后来因领袖行事过于放荡,便被佛门放逐了。对方也是有能耐的,不消几年,在魔门另起山头,广收门徒。时至今日,欢喜宗以艳情闻名,世人都道一句“欢喜宗前无真佛”,可想而知这蚀骨香风的魅力了。

    欢喜宗的宗主是一个红衣美男,墨发垂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比女子还要勾人心魄,便是此刻狼狈躺在碎石之中,不减丝毫俊美。由于失血过多,他脸颊苍白如雪,透出一股儿任君采撷的柔弱样子。

    琳琅伸出手指擦着他唇边的血迹,放到鼻尖轻嗅。

    她媚眼如丝,笑吟吟地道,“妾身怎就心肠狠毒了呢?不是折欢宗主说,妾身是千劫桃花火,纵然焚身绝不后悔吗?”

    折欢见她十指纤纤,粉嫩笋尖捻了一抹血,那模样是无邪的,好似在琢磨着他的血为何比别人要来的香甜,于是嗅了嗅,她还真用薄红的舌尖舔了几下,满是餍足,冲着他说,“果真是甜的。”

    红衣美男被蛇蝎女帝折磨得奄奄一息,本是想求死的,见她这番媚态,一身桃花骨又软又烫,顷刻欲海生波,嘴里低低溢出压抑的喘息声。往日都是他让别人神魂颠倒,哪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他见过世上两种最媚的女人,一是欢喜宗的极乐女,就像莲台观音坠入凡尘,清冷与魅惑并存。二是天魔族的魅女,天生艳骨,颠倒众生。

    由于百年修习欢喜禅功的缘故,他的定力非比寻常,极少会被她们迷惑。

    琳琅还沉浸在发现甜血的稀奇中,忽然腰带被扯了一下。

    她诧异抬头。

    “折……折欢认输……欢喜宗随你折腾……”他额头渗着热汗,断断续续地说,“你能不能……”

    “嗯?你说什么?”

    琳琅没想到顽固的家伙竟是松口了。心情大好之下,女帝纡尊降贵,稍稍倾下身子,将耳朵贴近男人的嘴唇,听听他有什么要求。不过分的话,还是可以赏他几分薄面的。

    “恳请你,不,陛下……”

    美人儿眼波迷离,颊染红粉,嘶哑着声线,“请陛下倒驾慈航,普渡下……众生。”

    琳琅逗他,“口是心非。你确定是众生,不是你自己一人么?”

    美男有些难堪咬了下唇。

    像这种放下身段的求欢,他也是第一次做。

    第二日,女帝是被一个白衣美男抱着回去的,她气若游丝,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

    幽域因此进入了警戒状态。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林嫣然同样显得很焦急。不过她的焦急跟别人不一样,她担心的是幽帝的安全,外边都传他是被魔门宗主联手杀死的,只有林嫣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殷侍衣肯定是被琳琅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囚禁起来了!

    她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偏偏没辙。虽然琳琅没有禁足她,可林嫣然见识到这女人的神通广大后,哪敢生出明面反抗的心思,乖乖做她端茶倒水的工作。有时候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趁着夜色悄悄去到前任幽后那边,想将她儿子生命受到威胁的消息传给她。谁知道那边戒律森严,她连根毛都不敢摸!

    救蛇计划只好暂时搁置了。

    但琳琅这次带了个男人回来,林嫣然就不太能忍了。

    背着殷侍衣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光明正大养小三,什么女人啊这是,她怎么能这么坏呢!林嫣然为殷侍衣感到不值,很想骂人,但她不敢触琳琅的霉头,想来想去,还是退而求其次,找了那个据说柔弱可欺的人族男小三。

    “可是陛下有什么要吩咐折欢?”

    在水榭亭台里抚琴的人族美男停下了手指,含笑问。

    “你、你……”

    林嫣然的脑袋一下子就卡壳了,骂人的念头糊成了一锅粥。

    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美得雌雄不分,连性别都模糊了!

    她站了半天,脸红红的,害羞得能煮鸡蛋了。

    好久憋出一句,“她不是好人!你别被骗了!”

    折欢睁着桃花眼,灯火下似艳丽的迷烟。

    林嫣然胸口微微发涨,痒得很。

    “既然姑娘无事,折欢要先行离开了。”他嘴边含着一抹笑,不算疏离,也不算热切。

    见人抱琴起来,广袖翩然地离开,林嫣然想也不想拽住他的衣袖,急急证明她此言非虚,“真的!我说的是真的!那个女人是黑心的,她囚禁了幽帝,还抢了他的帝位!你别被她骗了,她只当你是个玩物!用完就扔!”

    白衣公子幽幽地说,“纵然是这样,那又如何呢?若是陛下偶尔能想起折欢,就别无所求了。”

    看似很温和,却凌厉拂开了她的手,折欢抖了抖衣袖的褶皱,走了。

    林嫣然见人真的头也不回,不知为何,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呆呆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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