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切可以重来,拜萧王所赐,她也不再是那懵懂无知的刁蛮公主。重生以来,她就在想,上辈子的她眼高于顶,听说霍丛求娶她,便闹得不可开交,而她父皇却没有立刻拒绝,怕是有事求于东晋。

    钱粮是国之根本,东晋土地还没有大覃肥沃,但依江傍海,不管是受各国贵族乡绅追捧的珍珠玳瑁,还是寻常百姓吃的鱼虾蟹蚌,都不愁销路。

    她父皇,是想要向东晋借钱。

    等听得皇宫门卫检查通行牌的声音,出了宫门,李画盈睁开眼,挑起轿一侧的帘子,道:“改道,去东直大街。”

    于是轿子转了个方向,朝着东直大街走去。进了东大街后,李画盈再次掀起帘子,喊道:“停。”

    轿子应声而停,悄无声息地落在雪地上。李画盈自轿中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伞。

    寒风迎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飘雪挂在睫毛上,李画盈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将斗篷的兜帽覆到头上,对抬轿太监道:“你们几个先找个地方停着,不许露面。”

    四个太监面面相觑,终是有个比较大胆的说道:“殿下,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您冻着了,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呀。”

    李画盈笑了一下,反问:“那忤逆本宫的命令,你就担当得起了?”

    太监们纷纷跪下:“求殿下恕罪。”

    李画盈摆摆手,道:“去吧,本宫自有分寸。”

    “是。”太监们只得谢恩起身,抬着空轿子,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小巷里。

    李画盈找了个街角挡风,不时探头张望。

    虽然霍丛很出名,但李画盈其实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甚至不大确当自己有没有见过他。

    好在,东晋的衣裳跟大覃不一样。

    李画盈等得脸都僵了,才听到马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她马上打起精神,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风雪中隐隐而现。

    她早就听说了,霍丛有个不坐马车怪癖,每次都是东晋皇帝坐马车先回,他自己走路。

    李画盈从角落里转出来,背着风,狐裘斗篷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下摆簌簌翻飞,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裙裾。

    而远处的霍丛,此时正奇怪,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行走。等他走得再近些,却发现,前面那人不知怎的,让他有点眼熟。

    像那小公主。

    霍丛觉得霍行远这小子大概是有毒,前一晚三言两语把他给说魔障了,害得他现在看见个人就想起那小公主。

    霍丛脚下一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心道,这么下去可不行。

    李画盈见霍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想,这霍丛一定是为她的容貌所惊艳了……然而,没等她想完,就看到——

    霍丛转身走了。

    李画盈:“……”

    这霍丛走了?

    他竟然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

    李画盈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想要追过去:“喂——”

    她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脚下打滑,整个人就惊呼着扑到了雪地里,汤婆子也随之跌落,滚到了一边。

    她在这风雪里站了许久,手肘膝盖处本就生疼,现下一摔,那四处就仿佛针刺一般,一点一点痛了起来,让她直抽冷气。

    霍丛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得身后这一动静,脚下已经鬼使神差地转回去,收起伞,膝下一沉,脚尖轻点,一运气,转眼间整个人便掠到了那女子身前。

    霍丛:“……”

    完了,他真的魔障了。

    然而,他人都到了跟前,也不好直接走开,于是便撑开伞,为那女子遮雪,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等那女子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向他时,霍丛整个人都懵了。

    雪白的狐裘染了一些污迹,头发也乱了些许,李画盈显得有些狼狈,看着霍丛,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语气却万分委屈:“你……你为何看见我就跑?”

    霍丛回过神,脚下退了一步,手臂一伸,在伞仍是遮着李画盈的同时,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最远,自己却无伞可遮。

    李画盈:“……”

    平心而论,霍丛生得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都干净利落,那沙场带出来的英气,不是城中那些高冠博带的贵公子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日后能与北寒、西漠盟军一战的,唯有这男人一手带出的黑甲军。

    李画盈觉得这霍丛当真是无比顺眼。

    然而,此时的霍丛还不是名动天下的战神,眼下正为搅动自己心神的女子而烦恼,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能让她消气。

    他似乎一直让她生气。

    霍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紧张:“在下……在下也不知。”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语。

    霍丛说完就后悔了,心想完了,这小公主怕是又要生气了。

    李画盈想的却是,这霍丛真的是上辈子那个铁面杀神武安君么?

    然而,心念电转间,李画盈想起,对方刚才在她摔倒时马上就赶过来,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霍丛大抵是……害羞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这武安君,有一点可爱啊。

    这就好办了。

    李画盈细细地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时眼眶有点红。她看着霍丛,声音软软糯糯:“前两天是我不对,今天我特意给你来赔不是。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了?”

    “我不是,我没有生气。”霍丛一看她这样,脱口而出,生怕她误会。他看她白着一张小脸,原来花瓣似的双唇也没什么血色,当下就有点心急,“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您的侍从呢?”

    李画盈眨了眨眼,小声问道:“我、我一个人来,你不高兴吗?”

    霍丛比她高了许多,她仰着脸,狐裘的领子毛茸茸,柔柔地裹住她的脖子,小巧的下巴也半埋在那茸毛里,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含着雾气,湿漉漉地望着他,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霍丛忍不住心底一软:“在下自然是高兴的。”

    李画盈抿唇一笑,两眼弯成一双好看的月牙,明明没有阳光,可霍丛仍是有种被晃了眼的感觉。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婆子,有点可惜道:“啊呀,已经不暖了呢。”

    霍丛回过神,连忙道:“不若殿下先到行馆避一下风雪?”

    李画盈点点头:“好的呀。”

    面前的小公主乖巧可爱,霍丛不由得想,之前其他人都说她骄纵刁蛮,可今天一看,哪里骄纵?哪里刁蛮了?

    他上前引路,对她说:“殿下,请。”

    李画盈刚迈一步,就忍不住抽气,小声地哎呀了一声,膝盖忍不住往下一屈。霍丛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手肘,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摔疼了?”

    李画盈点了点头:“嗯,很疼,你抱我好不好?”

    “这……”霍丛为难了。

    这怕是不妥吧。

    接着,这小公主看着他一脸好奇又期待:“你的武功好厉害呀,方才那就是轻功对么?我长这么大,还没飞过呢!你带着我飞好不好?”

    听到这里,霍丛不由得笑了,心道这小公主毕竟还是年少,好奇心也重得很。于是他也不忍拒绝:“那公主,得罪了。”

    说着,霍丛收起伞,李画盈自觉地接过,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司宾行馆掠去。

    “哇——”李画盈听着耳边猎猎寒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飞速后退的雪花,眼神都亮了起来。

    霍丛自打练武以来,听过不少夸他的话,都没有这小公主一个眼神来的让他自豪。

    这时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问题——

    所以,小公主的侍从到底哪里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那些侍从,也挺好的。

    第4章 霍将军的心事

    霍丛很快就带着李画盈来到行馆前面。他不想等小厮来开门了,直接翻墙而过,动作如行云流水,落地无声。

    李画盈搂着霍丛的脖子,直到他穿过庭院,站到走廊地下,将她放下地之后,她仿佛仍未回过神一般,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霍丛不得不弯着腰,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他离这小公主离得那样近,闻得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看得到她澄澈的双眼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浓密卷翘的眼睫不时微微颤动,仿佛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

    真好看啊。

    霍丛看得出了神。

    李画盈也在看他,薄唇轻启:“霍丛……”

    霍丛感觉自己像是失了魂,所有心神全系在了这小公主身上。

    “阿丛,你在干嘛?”

    冷不防有人喊了一声,霍丛回过神,循声望去,就看到霍行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和李画盈之间逡巡,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一般,飞快地跑了过来。

    “哇!你小子,”霍行远见两人如此亲密,好奇不已,一脸迫切地看着霍丛,“从哪里拐回来的小姑娘?”

    碍事。

    李画盈和霍丛心中同时想道。

    李画盈只好松开了手,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霍行远问:“你是谁?”

    霍行远正要说话,霍丛飞快地打断她,道:“殿下,他是在下的堂兄。”

    殿下?霍行远一愣,就又听到霍丛对他说道:“哥,这是永宁公主,还不快行礼。”

    霍行远迷茫地行了个大礼。

    李画盈和颜悦色地伸手去扶霍行远,道:“快快请起。”

    这永宁公主是他知道的那个永宁公主吗?覃皇宫里头那个李画盈?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她还搂着阿丛?她不是应该很讨厌阿丛吗?霍行远感觉自己在做梦。

    “既是霍丛的堂兄,那以后便也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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