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卫跟随李画盈大覃来到东晋,在墨一的带领下,对将军府上下一直都非常客气, 唯独墨九, 跟侍女小厮都混得特别熟,故而李画盈前脚刚回府,墨九就带着这消息冲进墨影卫的院子里了。

    他们墨影卫既然奉命保护公主, 当然也知悉东晋朝堂后宫的大致情况, 知道东晋皇子与皇后外戚一派的抗衡,而自家驸马爷霍丛是霍行远的左臂右膀, 公主自然也跟着踏进了这关系圈内。

    从前墨影卫跟着太子,听从调遣执行各种任务,如今跟在公主身边, 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可有时候, 他们也无能为力——比如一旦公主进了宫,他们便无法跟随在侧。

    所以, 当众人一听到自家殿下安全回来时, 都松了一口气。墨一正思忖着什么时候去拜见公主好, 就远远地看到弦月走进了院内。

    弦月是公主的贴身侍女, 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墨影卫的, 墨一几乎是马上便猜到是公主的传召, 于是快步迎了上去,抱拳打了声招呼:“弦月姑娘。”

    “墨一大人。”弦月回过礼后, 又道,“殿下传您过去书房。”

    “好。”墨一点点头,随后便跟着弦月出了院子。

    墨九看着离开的二人, 扒拉着门框,用手肘捅了捅墨七,小声道:“小七,你说殿下不会又想找咱们揍人吧……”

    墨七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墨九的脑门:“你别乌鸦嘴!”

    当初他们驸马爷还不是驸马爷的时候,他们的公主殿下就缠着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将墨九派去教训驸马爷,结果被反教训了打一顿。

    墨九当时被霍丛一肘子撞在小腹上,然后被扭住肩膀狠狠摔到地上,那种五脏六腑仿佛瞬间扭曲的滋味,让墨一至今看到他们家驸马爷,都有种肚子疼的感觉。

    “你们没发现公主跟以前不一样嘛?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稳重了。“墨五拍了拍墨九,笑道,”这就是成家的好处啊,咱们小九什么时候要是也成家了,稳重起来,哥哥们也省心不少。”

    众人哄堂大笑,声音一直传到了院外,连弦月和墨一都听到了。

    弦月掩唇而笑:“诸位大人感情真好。”

    墨一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弦月姑娘见笑了。”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弦月却并不进去,低声道:“大人进去吧,弦月在外面候着。”

    墨一点点头,余光瞥到书房内仅有李画盈一人,稍微有点惊讶,但脚下并没有停,快步走了进去,躬身向李画盈行礼:“墨一拜见永宁殿下。“

    李画盈坐在案桌后,抬手虚虚一扶:“请起。”

    “谢殿下。”墨一起身站好,目光微微下垂,等待李画盈的吩咐。

    这位公主殿下从前在大覃的时候,与美貌与舞姿盛名相平的,还有那前无古人的刁蛮任性。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便吩咐下属,为了少生事端,如非必要,永宁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能回避便回避。

    然而正如他们所见一样,这位永宁公主似乎并非传闻那般。

    当初迎亲路上,北寒萧王夜袭驿馆,她受了惊吓,竟还能冷静地斥责他失责,并果断地下了追杀令。那晚没能追上萧王,但后来在霍将军的布局下,萧王再一次出现时,她竟然直接捅了萧王一刀。最后萧王进了东晋后,她去送解药,竟然还能跟萧王周旋,将他逼走。

    不管从前如何,眼下的永宁殿下,真的不一样了。

    李画盈看着墨一,慢慢道:“墨一,本宫问你一件事。”

    墨一恭声回道:“殿下请讲,墨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李画盈点点头,看着台下的青年,微微眯了眯眼,”麦成修的妹妹麦芷兰,现在在哪里?”

    墨一看起来没有半点不自在,也没有犹豫,回道:“回殿下,属下确实是认得一名叫麦成修的人,他从前在太子府……”

    “墨一,抬起头。“李画盈打断了他的话,看到墨一抬起头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想清楚了再说。”

    墨一从来不是做事拖沓,多说无用之话的人。如果他说实话,大可直接告诉她麦芷兰的下落,如今这个说辞,看起来似乎是要讲出始末,其实是要编了。

    她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墨一:“皇兄是将墨影卫将给本宫,而不是将本宫交托给墨影卫——这一点,墨一你可清楚?”

    墨一当即单膝跪地,臣服地低下头,掷地有声道:“墨影卫是殿下的盾,也是殿下的剑,为殿下所用,忠心不二。”

    “本宫昨夜在这东晋皇宫,差点被麦成修刺杀。”

    墨一猛地抬起头,看到李画盈挑了挑眉,又连忙低下头告罪:“墨影卫失责,罪该万死。”

    “不怪你们。”李画盈接着说,“萧丞淮的事,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本宫从前跟他并无牵扯,听说麦芷兰跟本宫有几分相像,也许他是将她错认成本宫。本宫身上沉梦之毒,第二重解药需从萧丞淮下手,麦芷兰这件事,也许是突破口。”

    身为大覃太子的影卫,墨一是清楚太子当初的想法的——如今东晋、北寒、西漠兵强马壮,实力不容小觑,早在东晋求亲之前,太子就已经动了和亲的念头。永宁殿下虽然身负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但真正近距离见过她的外使少之又少。加上当年殿下还未长开,都说女大十八变,等殿下年纪再增长一点的时候,若是模样与献舞那年稍有不同,那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献舞是当初太子提出的建议,作为大覃与他国联姻的第一步,将殿下的盛名推至高潮。

    那夜过后,永宁殿下的大名烙印在了每一个人心里。一年后,东晋便是提出了联姻,只是当时太子提出让长相相似的麦芷兰代替联姻时,陛下认为此法不可取,还未有定论之时,永宁殿下却是自己先答应了愿意和亲。

    太子殿下当年让永宁殿下献舞的初衷,墨一不知道永宁殿下是否清楚,但眼下他是肯定不会主动提起的。

    公主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认定他是知道麦氏兄妹一事的。墨一心念电转间,几个想法快速掠过心头,最后如实道:“麦芷兰一直就在大覃宫中,代替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所以连麦成修也不知道此事。后来殿下您和亲东晋,原来的计划便用不上了,可麦成修失踪,麦芷兰孤身一人,也没有其他去处,便还是留在了宫中。”

    李画盈听完后舒了口气,暗道果然如此。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好,你起来吧,可以退下了。”

    墨一站了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画盈挑了挑眉:“你还有事?”

    “此事……”墨一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殿下,替嫁一事,若是让驸马爷知晓了,怕是会影响殿下和驸马爷之间的和睦。”

    何止是夫妻间的和睦,说不好还会引起大覃和东晋之间生出嫌隙。

    “啊这个嘛……”李画盈一脸了然,笑了笑,道,“本宫自有分寸。”

    墨一松了口气,心想也对,他们家公主殿下如此聪慧,不仅在宫中脱危,还能顺便带出麦成修兄妹之事,自然也能在驸马爷面前瞒得严严实实,找到其他说法来解释。

    于是墨一放心地退下了。

    李画盈看着书房后的屏风,笑道:“这可怎么办呀?驸马爷,本宫的秘密都让你听了去了。”

    霍丛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有些无奈道:“娇娇殿下,我人都是你的了,就算听了你的秘密,那也是听了秘密的你的人。”

    这句话拗口,却听着舒服。

    李画盈抿唇一笑,道:“霍将军,哄人的功力又见长了呀。”

    霍丛目光坦荡荡:“只会对你说。”

    哎呀这阿鲤……李画盈忍不住捂了捂脸——为何她的将军夫君能一脸正直地说出这些话,还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霍行远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

    他在霍丛的书房里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乌梅汤一边道:“我母妃说皇后今天居然连面都没露,我估计皇后那边应该是发现竹风——就是那个麦成修不见了,现在指不定慌成什么样。”

    李画盈慢悠悠道:“那不至于,醇佳皇后既然敢将竹风放在自己宫里,怎么可能没后手呢?”

    霍丛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

    霍行远:“……”

    霍丛又道:“麦成修在这里也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唯一的亲人也还在大覃,我们找个适合的机会将他送回去吧。”

    这是事实,留在东晋,麦成修为了不让皇后发现,只能躲躲藏藏,回大覃的话,还能跟自己妹妹团聚。

    而且从此麦成修也会感激他们,以后有哪里用得上他,他大抵也不会拒绝。

    于是三人又商量着将麦成修送出东晋的方法,最终决定让麦成修混入商队,李画盈再派墨三跟随回去,一是保护,二是回去后见一下李明贤,找到麦芷兰,确认是否有见过萧丞淮。

    第63章

    随着水神节的临近, 皇宫内外都为此紧锣密鼓地准备。李画盈与梁夫人每天需准时到司乐坊习舞,梁夫人从前仰慕李画盈已久,眼下更是得到了李画盈亲自指导的机会, 舞艺一时间提升了不少, 只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李画盈的大名在各国里可谓无人不知,此时她本人就近在眼前,司乐坊的舞娘们无不兴奋, 一有空便偷偷到李画盈与梁夫人的练舞场旁暗中观察。

    “不愧是……不愧是永宁殿下!”一位舞娘扒着门框, 看着场中那折腰旋转的身姿,激动地小声喊出来。

    “那已经是咱们东晋的世子妃了, 真是东晋之幸!”另一位舞娘兴奋地矫正道。

    “你们小点儿声!”

    “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

    舞蹈的传神不止讲求身姿体态,还需神情到位。另一头的李画盈听到场边传来的声音,循声望去, 看到门框边围观的众人。

    她脚下舞步不停,脸上笑意不减, 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快,依然在层层起伏的水蓝绸浪中穿梭。

    “天哪太好看了!我要是男人我也受不了!”

    “快闭嘴!”

    李画盈还没说什么, 负责从旁伺候她的女官也看到了场边的众人, 当即皱了皱眉, 一言不发地瞪了她们一眼。

    看到自家管事的生气了, 舞娘们吐了吐舌头, 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不一会儿, 李画盈和梁夫人练习完一段之后,便停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司乐坊众人都知道李画盈脾气并非如传闻中的刁蛮任性,反而十分随和,但女官还是走过去跟李画盈告罪:“殿下, 下官驭下不严,打扰殿下和梁夫人了……”

    李画盈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梁夫人打趣道:“我看到时候白水江边得架起围栏才好,不然水神节那天百姓挤来挤去,前面的不得被挤下水。”

    司乐坊的水神舞水平代表着东晋皇室的颜面,自然是要在白水江上筑起高台,装饰用具也要尽善尽美。水神舞要将整个水神传说演绎出来,到了中后段便是水神与霍梓风大战妖兽的场面,到时候司乐坊将用层层叠叠的绸缎挂在高台两侧的柱子上,模仿江浪。而李画盈饰演水神,需得凌空踏在绸缎上。

    往年司乐坊安排的水神舞,是在高台上定几根桩子,再将桩子伪装成岩石,隐藏在江浪一样的绸缎里。只是这样一来,桩子不能定得太多,神妖之战那一段的范围便很有限了。女官将这个安排告诉李画盈的时候,李画盈很快便提出了改动的建议——不安置桩子,特制几条江浪绸缎,让水神直接踏在上面。

    所谓特制,就是用铜丝编织成细网,两面缝上绸缎,再挂在高台两侧,并且绷紧,固定不动,其他普通的绸缎该扬起波浪的,还是继续扬起波浪,这样水神舞动的范围就大大增加了。

    这个新奇的想法让司乐坊的水神舞突破了以往的限制,司乐坊上下也因此对李画盈敬佩有加。

    面对梁夫人的打趣,李画盈挑了挑眉,笑道:“羽林卫的俸禄可不是白领的,水神节的秩序就不用我们担心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练习,不知不觉便在司乐坊度过了大半天。

    李画盈饰演了水神,霍梓风则由梁夫人饰演。两人一般上午都是各自练习自己角色的舞姿,下午便一起排练,磨合彼此间的默契。

    此时离她们第一天练习已经过了十几日,霍丛的禁足令已经解了,白天需得回到军营操/练霍家军。

    霍家军从瑞王执掌军权的时候,便已经训练有素,霍丛自小便在军营,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立过不少功,接手霍家军时也深得军心。虽然他最近被禁足,但霍家军素来纪律严明,主将不在还有副将,一切都运转有序。

    “将军。”

    霍丛正在看霍家军的儿郎们列阵,听到有人看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副将林绍飞,眼神飘忽又谄媚地看着他。

    林绍飞的父亲是瑞王当年的副将,进入军营的时候比霍丛还早,当初霍丛从军的时候,瑞王并没有让人知道霍丛是瑞王世子,所以那时候新兵入营,便被调皮的林绍飞捉弄一番,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霍丛和林绍飞在军营一起长大,霍丛对林绍飞的脾气是十分了解的,此时他看到林绍飞这表情,便知道林绍飞找自己没什么好事了。

    霍丛了解林绍飞,林绍飞自然也熟悉霍丛的脾气,当即从霍丛那看起来十分沉稳的眼神中挑出了那丝嫌弃。他背着手踱到霍丛身边,目视前方,假装也在认真看下属列阵,咳了一声,低声道:“将军,您怎么还在啊?”

    霍丛:“……”

    林绍飞侧过脸,果然看到霍丛不再掩饰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霍丛面无表情地说道:“林绍飞,我看你这段时间是疏于练武了,要我亲自给你练一手吗?”

    “别别别,有话好说。天地良心,小的那可是一天都不敢懈怠。”林绍飞连忙表明自己是有干活的,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朝霍丛勾了勾手指,见霍丛并没有附耳过来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主动凑过去,“将军,小的听说,兵部的那位梁大人哦,这两天都去了司乐坊呢!”

    霍丛满脸疑问,终于忍不住道:“林绍飞,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叉出去?”

    “欸欸欸别呀!大人,听小的说完嘛!”林绍飞见霍丛竟然还未反应过来,真的准备抬起手招人,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将军,您家夫人最近不是天天跟梁夫人在司乐坊练舞吗?人家梁大人是去司乐坊接梁夫人回家,您就忍心让您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把家还,自己孤零零一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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