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未必,”羽姝嬛拉着师珏往房间走,随意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孩子琴艺一般,曲调也是一般,全都是那个琴帮了他。你让他换个琴,保证他就和一个小白丁没什么区别。如此依赖于琴的孩子,长不大。”

    “嬛儿,他的琴是厉害,但他本身也不差。不然,以那琴的脾气,也不会在他身边许久。”师珏淡笑,道,“说起来,可有查到那琴的由来?”

    “没有。”羽姝嬛进了房间,自己拿了茶水来喝,“而且很奇怪,我查了许久,没有任何消息。”

    “哦?”师珏坐到旁边,看着她说。

    “你想呀,这么厉害的琴,还能说人话,如果是在朝中,肯定十分有名,而且肯定会落在你珏大师的手里。也就是说,这琴,并非出自朝堂。那么,就该出自江湖市井。可是我的珏大师,你平日走江湖的时候,可有听说过这个神奇的琴?”

    “没有。”师珏应道。

    “那么就奇怪了,同是乐师圈子里的人,若有这么奇特的琴,没理由不被大家所知晓。除非……”

    “什么?”

    “这是一把新做的琴。”

    “这不可能。”师珏笑道,“那琴自己说的,他传世已有百余年。再说了,如今想做出这样神迹一般的琴,人心浮躁,没人能耐下性子来做这个。”

    “若是这样,我到有听闻过一个琴。”羽姝嬛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可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奇怪。”

    “说来听听。”师珏啜茶。

    “具体记不清了,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无意中翻看藏书阁里的书看到的。说是江湖上有几样传说中的乐器,其中就有提到一把琴。”羽姝嬛道,“你让我回去查的时候,我再去翻这本书,发现关键的那页被撕掉了。看缺口,撕掉的也有些年头了。真奇怪,朝中之人都把乐律看成低贱的玩物,又有谁,会特意去关注这些低贱的乐器。”

    师珏一怔,微微沉思,低头不语。

    “虽然不想打断你的思路,不过我不得不说,应该不是你想得那个人。”羽姝嬛笑吟吟靠近师珏,捏着他的头发绕指玩,道,“那个人,今年才刚十岁吧。但书页撕下去的时间,恐怕有十多年了。”

    师珏淡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然啦,我这么漂亮,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羽姝嬛笑然用手指轻划师珏侧脸,道,“小心点哦,说不定是谁预谋的什么局,一无所知地卷进去,太危险了。”

    “嗯,我会小心。”师珏淡笑。

    羽姝嬛笑呵呵地起身,轻盈旋转,展袖。

    有云飘来,如丝如绸,变幻莫测。

    日落西方,红艳如火。

    “芊芊,小雅,你们没事吧?”

    夏氏在门口徘徊等待,看到两个孩子携手回来,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放松之后,赶忙走上前去,接下轻雅手里的篮子,又整理了一下夏泠芊散乱的发丝,忍不住念叨。

    “怎么这么晚?是不是报名不顺利?还是遇到了什么其他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饿了。”轻雅没头脑地说道。

    夏氏顿时停住话头,道:“晚饭已经做好,快来吃吧。芊芊也饿了吧,洗干净手,就来吃饭。”

    “知道了。”夏泠芊随口应着,忍不住在笑。

    饭桌上,轻雅就好像饿了好几天一样,不停地往嘴里扒白饭。

    “慢点吃,还有很多。”夏氏也笑了,给轻雅夹菜,道,“是不是芊芊又欺负你了?怎么这么饿。”

    “才没有!”夏泠芊道,“我只是让他拿着所有的物什来着。他是男孩子,就应该拿着东西,才不算欺负他。”

    轻雅闷头吃着,含糊地说道:“芊芊没欺负我。”

    “那么沉的篮子,你让小雅一个人拎着?”夏氏惊讶道,“小雅这么瘦弱,怎么能干那么重的活,难怪饿成这样。小雅,来,慢点吃,多吃点。”

    轻雅嘴里塞满了饭菜,乖乖点头。

    夏泠芊哼了一声,道:“笨蛋一个,不过真是笨人有笨福。”

    “怎么了?”夏氏好奇问道。

    夏泠芊大概讲了下轻雅和师珏打赌,然后直接拿到了官籍,道:“不过这个笨蛋,怕是什么叫做官籍都不知道。”

    “嗯,不知道。”轻雅随口应道。

    夏泠芊一顿,哈哈大笑。

    “所以呢?小雅拿到了什么样的官籍?”夏氏好奇问道。

    “在芊芊那里,我实在是没空拿了。”轻雅继续吃着饭,说道,“就那么一个牌子,还挺沉的。”

    “呐,就是这个。”夏泠芊直接放在了饭桌上,道,“你不说我还忘了,是放在我这里了。夏姨,这个应该就是圣乐坊的下属的官籍吧,我隐约记得娘亲也有这样的官籍证明。”

    “青铜官籍?”夏氏微微惊讶,道,“这么正式?”

    轻雅迷糊了,道:“这东西还有区别么?”

    “圣乐坊的乐户官籍,和寻常官籍有所不同,分有几类。”夏氏解释道,“大少司乐及上领舞,是玉牌。乐正及中下领舞,是紫铜牌。其下,分歌舞乐三属,青铜就是乐属,还有舞属黄铜牌,以及歌属白铜牌。其余的就是木牌,文员是檀木牌,学徒是桃木牌。”

    好多,好乱。

    轻雅听了直犯迷糊,道:“那这个青铜牌怎么正式了?”

    “青铜,就代表你可以入职圣乐坊乐属乐工,不是那种下级学徒。”夏氏耐心解释道,“小雅,你真是命好,能让大司乐看重你的才能,还特地给你做了青铜牌。不错不错,你好好跟着他,肯定有出息的。”

    “不行。”轻雅摇头,道,“芊芊又不能去圣乐坊,我不要去。”

    夏泠芊笑了,道:“就是,反正乐坊的官籍应该在随便一家官乐坊都可以入职。不用去圣乐坊,只要有个地方能过活就行了。”

    “对。”轻雅点头同意。

    “芊芊,你不能这样。这是小雅的机会,你不能干扰他的前途。”夏氏稍严厉地说道,“小雅进入圣乐坊学习,肯定比在官乐坊成长快。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断送人家小雅的前途啊。”

    夏泠芊委屈,道:“明明是笨蛋先说的,不去圣乐坊的。”

    “嗯,不关芊芊的事。”轻雅微笑,道。

    “小雅,你也是,你知道这官籍有多么少么?”夏氏认真教育,道,“官乐坊都是木牌,圣乐坊的青铜牌也不过半百。大司乐给你安排这个官籍,就是想让你跟他走。你这么闹别扭,万一惹他生气了,说不定不止收了你的官籍,还会要了你的命。小雅乖,芊芊的事不用担心,你想走的路,就去走吧。”

    “夏姨!你说什么呢!”夏泠芊娇声怒道,“笨蛋才不会一个人走掉,对不对?”

    轻雅呆呆思考。

    为什么听起来,官场总是要命的地方,什么死呀死的,听上去好烦。本来听了师珏的招蝶曲,还有点兴趣想要跟着走。可是一旦跟走,好像性命就交到他手上一样。

    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做乞丐那时,所有事都不能被自己掌控,所有事都要依赖别人。

    这样的话,他努力在争取的官籍,到底有什么意义?

    心情,忽然就倦了。

    轻雅低头,沉默不语。

    夏泠芊奇怪,道:“笨蛋?问你话呢,在想什么?”

    “啊?”轻雅回过神儿来,呆了呆,道,“芊芊,你还想考官乐坊吗?”

    “当然想啊,都已经报名了嘛。”夏泠芊道,“哎,人家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芊芊你考进了哪里,我就入职哪里。”轻雅微笑,道。

    夏泠芊心中一甜。

    “师珏不是说了,拿着这个官籍,所有圣乐坊下属的官乐坊,我都可以入职。所以,没必要非要去圣乐坊。”轻雅微笑,道,“外面,应该比圣乐坊要简单些吧。”

    这个未必。

    夏泠芊轻叹,没说出来。他能有这个心,她已经很开心了。

    至于其他的事,轻雅这么笨也没关系,有她帮衬,总会过去的。

    官乐坊的正式考核,还有段时间。

    练习还在持续,不过强度降低了。临近考核,这时候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划算了。

    轻雅经常发呆,一不留神,就不知道神游哪里去了。

    “笨蛋!”夏泠芊不满意道,“你怎么回事?每天都在想什么啊,这么心不在焉地练习,还不如不练呢!”

    轻雅微微一震,垂头道:“抱歉,咱们再来一次。”

    “来什么来,休息了!”夏泠芊坐在轻雅身旁的石礅子上,瞪着他,道,“我说真的,你到底在想什么?感觉你拿了官籍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似的,比以前更笨了。”

    轻雅垂着头,仔细擦拭着轻音。

    夏泠芊捧起他的头,直视他的眼睛,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去圣乐坊?”

    轻雅微笑,道:“不想。”

    “你想去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夏泠芊别扭了一下,道,“反正咱们还有珏大师的荷包为信,想要去找他应该也可以。虽然有些危险……可是哪里都有危险。总这么畏首畏尾的,就什么都不要干好啦!”

    轻雅微笑,他想的不是这个。

    官乐坊的考核,单纯的想有始有终。留下来的心情,已经淡了许多。

    但是离开,又能去到哪里?

    唔……

    不管去哪里,攒够路费才是头等大事吧。

    “芊芊,咱们去卖艺吧。”

    轻雅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哈?”夏泠芊呆了呆,道,“为什么要去卖艺?”

    “没钱了啊。”轻雅很自然地说道,“而且现在天气也凉些了,去卖艺也不会很累。”

    夏泠芊无语了片刻,道:“笨蛋,你真是够笨的。你现在拿了官籍去入职官乐坊,然后在里面工作,就可以有月钱,不用那么辛苦的非要到环街去卖艺。”

    “月钱?”

    轻雅偏头,不解。

    夏泠芊好笑道:“笨蛋,这就是乐坊和江湖艺人不同之处。乐坊因为有固定的训练演出,所以有固定的客流,只要你在里面工作就可以有月钱。江湖艺人是在环街卖艺,但是你也看到了,太冷的时候和太热的时候,根本没有听众来环街溜达,也就更不会有人打赏。两者对比一下,很明显,在乐坊工作会舒服一点。可以在屋子里面演奏,每个月还能有稳定收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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