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殊轻叹,道:“如此看来,盛乐轩已是道尽途穷,无可逆转了。”

    闻依棠行礼道:“倘若轩主愿意,大可召集轩内弟子,与官家拼个鱼死网破。”

    单殊面露倦色,道:“若是三公子能留下我盛乐轩众人,其实投诚也未尝不可。”

    闻依棠皱眉,道:“恕弟子不能苟同。您若这么做,便是将盛乐轩拱手送出,任人宰割。”

    “即便我不这么做,他们要杀,一样会杀。”单殊淡笑道,“都怪我当年手软,埋下这个祸根。如今害得盛乐轩上下共尝祸果,真是罪过。”

    闻依棠皱眉,道:“轩主切不可放弃,我等若是以命相搏,或有一线生机。”

    单殊淡笑,道:“他们杀我弟子,截我宾客,而一切发生的时候根本无人察觉。这,就是差距。就算你拼命挣扎,也无能为力。”

    闻依棠皱眉道:“难道,盛乐轩真的没救了么?”

    单殊轻叹,道:“棠儿,你去帮我保护单玑,随他们一起离开盛乐轩。”

    闻依棠一惊,道:“您这是……”

    “既然盛乐轩气数已尽,那也只能认命了。”单殊担忧道,“但单玑无辜,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救出去。轩中,也就你的武功最好,又是我的心腹。由你去保护单玑,我也放心些。”

    闻依棠拱手道:“弟子愿与盛乐轩共存亡。”

    单殊皱眉,再次看了看闻依棠,忽然道:“罢了,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参见轩主。”

    忽然有人来报:“连三公子求见。”

    单殊一怔,道:“这么晚?”

    “是。”那人应道,“三公子已经在会客室等了,请您即刻过去。”

    单殊皱眉,道:“就他一人?”

    “不。”那人应道,“琸少爷与三公子一起来的。”

    单殊一怔,道:“知道了,你去吧。告诉三公子,我就来。”

    “是。”那人应声告退。

    闻依棠皱眉拱手,道:“轩主,单琸罪大恶极,怎么能被称作为少爷?”

    单殊叹笑道:“知道的,他是罪大恶极。投诚的,他是少爷。”

    闻依棠一怔。

    单殊无奈起身,道:“棠儿啊,这就是大势所趋,不服不行。你退下吧。”

    闻依棠行礼离开。

    单殊倦色轻叹,目光闪烁着淡淡的执著。

    贵宾楼,会客室,静然萧索。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实在抱歉。”连碧殇温和一笑,柔声道,“不过,我的确有要事相商,还请单轩主莫要见怪。

    单殊立刻拱手作揖,道:“三公子何必亲自跑一趟?有事大可吩咐一声,草民定然照办,绝无二话。”

    连碧殇温柔笑道:“单轩主客气了,如今你还是轩主,旁人有事,自当与你商议才好,以免失了规矩。”

    “不敢。”单殊应道,“三公子请吩咐。”

    “坐,都坐,别站着说。”

    连碧殇说着,笑然坐到临近的椅子上

    单琸向连碧殇行礼,坐在连碧殇下位,静默无声。单殊见了,也只能就近坐下,不敢托大。

    连碧殇目光一扫,笑然道:“哎呀,怎么能干坐着。来人,奉茶。”

    “是。”

    有弟子应声端了茶来,依次奉茶。

    单殊心下大惊。

    盛乐轩的弟子,竟然听从连碧殇的吩咐?!连碧殇到底拉拢了多少盛乐轩的弟子?如今又还剩多少弟子忠心与盛乐轩?

    单殊心中没底,他甚至不知道杯中的茶是否能喝。

    好一个连碧殇,好一个三公子!

    单殊算是看明白了,连碧殇这是在示威。

    “嗯,这里的普洱味道真是不错。”连碧殇端茶品了一口,笑然道,“七分熟的普洱,加上一点羊奶,味道真妙。”

    单琸品了一口,并未应声。

    连碧殇很满意地看了单琸一眼,转头对单殊道:“这可是我特地从民家买来的羊奶,怎么单轩主不喜欢吗?”

    单殊悚然一惊,赶忙拿起茶杯,稍稍掀开便看到茶色奶状物,微微犹豫。目光微偏,单殊见连碧殇紧盯着自己,如此只好稍稍喝了一口,心中更为诧异。

    “还真挺好喝的。”单殊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道,“我还从未想过,这普洱茶还可以加奶来调味。”

    连碧殇笑然道:“若是单轩主愿意往西边再走走,那边有些游牧民族,就是这么喝的。”

    单殊淡笑,道:“想不到三公子还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弄这些吃的喝的,挺有趣的。”连碧殇笑然道,“不过说到这乐律,我可就一窍不通了。有些事,还要向单轩主请教。”

    “不敢,请说。”

    单殊应声,这才发现自己被连碧殇牵着鼻子走了。这个人温言柔语,待人处事也极其温柔,单殊想要发作,都无从发作。如此,只能继续顺着连碧殇说。

    连碧殇温柔一笑,道:“突然冒出来个焦炭乐雅,不知单轩主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单殊应道:“抱歉,我并不知晓。我所知道的,只是有两位贵宾求保了一把琴,之后这把琴寄存在我盛乐轩中。当时,两位贵宾要求不可打开琴囊,是以,我们并未确认琴的样式,仅仅靠触摸感觉知道是一把琴而已。”

    “两位贵宾?”连碧殇笑然道,“难道单轩主认识那对小情侣?”

    “是。”单殊应声道,“钟公子和庄姑娘来自耒乐府,是我盛乐轩的贵宾。”

    连碧殇笑着等了片刻,道:“话还没有说完吧,单轩主怎么停了?要不喝些茶水,歇歇再说?”

    单殊犹豫了片刻,只好说道:“钟公子钟旌晟,是钟耒大师的嫡亲孙子。当年耒大师光临我盛乐轩之时,曾见过钟公子一面。如今也有数年未见,我与他也并不亲厚,其他诸事我也并不清楚。”

    连碧殇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还真是钟耒的孙子。”

    单殊一怔,连忙道:“三公子或有所不知,耒乐府虽然是江湖乐坊,但并没有自己的乐器匠人。”

    “这我知道。”连碧殇笑然道,“耒乐府的乐器都是官家提供的,自然也就不需要乐器匠人。而我也没想要说这黑炭乐雅,是出自耒乐府的工艺。”

    “抱歉。”单殊应声道,“是草民多言了。”

    连碧殇温和笑道:“说起来,我还是挺欣赏单轩主的胆识。这黑炭乐雅一出,单琸就急忙跑到我那里说明情况,一点应变力都没有。而单轩主想到的解决办法,正好与我的主意不谋而合,这可真是巧的很。”

    “不敢。”单殊淡笑应道,“草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怎敢与三公子相提并论。”

    “能有人与我思维相同,我到觉得是件有趣的事。”连碧殇温柔一笑,道,“之前黄金乐雅一事,情况紧急,尚未曾过问过单轩主的意见。此刻又闹出黑炭乐雅一事,我不得不问下,单轩主对这拍卖乐雅一事,有何看法?”

    单殊一愣,小心应道:“难道,不是为了钱么?”

    连碧殇笑然道:“自然是为了钱,却又不仅仅是为了钱。”

    单殊小心道:“还请三公子明示。”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的。”连碧殇笑然道,“我给你提个醒,得乐雅者得天下”

    “不。”单殊立刻应道,“灵偃大师原话所言,乃是得乐雅者,便可得天下乐律。”

    连碧殇一怔,道:“是吗?”

    “是。”单殊正色应道,“灵偃大师尚在之时,常说此言,而且此言为真。乐雅古有灵识,可自行弹曲。古籍有记载说,乐雅记得所有它听过的曲目,只要提名,它便可以演奏出来。是以灵偃大师有言,得乐雅者,便可得天下乐律。”

    连碧殇微微一笑,道:“就算事实如此,但传下来的,并非如此。”

    单殊一滞。

    连碧殇笑然柔声,道:“人们知道的,便是得乐雅者得天下。你觉得,应该如何呢。”

    单殊瞬间想到了,道:“意图谋反。”

    “你果然聪明。”连碧殇笑然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罢。”

    单殊明白了。

    无论谁买了乐雅,不,无论谁参与了乐雅的竞拍,便都可以被称作意图谋反。连碧殇就是要以此为借口,屠杀江湖人!

    官府历来看江湖人不顺眼,想杀江湖人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样找着名正言顺的借口来杀江湖人,单殊还是第一次见。

    单殊脸色微变,这人着实恐怖,恐怖至极!

    连碧殇笑然道:“单轩主怎么脸色不好?来喝点茶,缓一缓。”

    单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心中念头一转,淡笑道:“参与乐雅之人竞拍的名单,待统计过后,会如数交给三公子。”

    “我就喜欢聪明人。”

    连碧殇笑意盎然,一口喝干茶,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您请慢走。”

    单殊敬然行礼。

    “不必送了。”

    连碧殇起身,看了一眼单琸,道:“我有话交代,你随我来。”

    “是。”单琸恨恨地看了一眼单殊,随连碧殇离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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