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夏志远。”

    顾延脸色猛地沉下去,笑意全无,胸口堵得发慌,他压低的声音近乎低吼,“顾冬,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不上夏志远的一半?”

    一时间狭小的卫生间静的只有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你就这么认为?”顾冬伸手把他的裤子整理了一下,眼皮动动,不答反问。

    “我道歉。”顾延看对方那副样子就比在自己身上砍一刀还难受,他自责的叹气,“我不该发火,不该怀疑。”

    “年前拿下的工程在湘城的开发区,已经跟夏志远说好,到时候我会过去。”顾冬说的云淡风轻,陆家老宅在那里,根基也在那里,有些事用脑子想想,下点功夫就可以提前预知,做点准备。

    顾延尴尬的摸摸鼻子,想起刚才扶鸟没洗手,脸黑了黑。

    “以后不要再提类似的话。”顾冬眯着眼睛,直视着顾延,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苛。

    子弹底下都硬着脊骨不低头的青年竟有些害怕,他喉头微动,“我错了。”

    顾冬脸色没缓,“爸在这边工作稳定,现在又因为李舒的关系,应该不会挪地方。”

    “我会争取回来。”顾延抿起唇,目光晦暗不明。

    被这件事闹的,顾冬晚上都没抱大火炉顾延同志,而是选择熊先生。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人,是仲家的老管家,神色焦急,说话的时候遮遮掩掩,顾冬换了鞋跟他出门。

    到仲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吃饭的点儿,别人家都是飘着饭菜香,仲家远远的就听见争吵声,砸东西的“砰”“哐当”声。

    顾冬站在大厅门外,对面大树投下的阴影把他的身影全笼罩了,他摸出烟盒,倒出一根烟点上吸了口。

    里面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嘲讽是花瓶丢地上的清脆响,“你没有对不起我?”

    “仲博文,你扪心自问,一年里你有几天在家,又有多少天是睡不三不四的女人床上?”

    “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逢场做戏?”

    “二十年前你也是这句话,做戏就把那个婊.子做到你身下?你今天可以给那婊.子买房买车,下次是不是就要领回家?”

    “张文清!”

    “怎么?又想打我?来,朝肚子踢。”

    顾冬吐着烟圈,他望着那棵交错纠缠的树干,背后隔着一堵墙是一对夫妻在进行充满仇恨的口舌之争,丑陋的本性全撕开了,谁也不放过谁。

    他掐掉烟头,跨步走进去,扫视了一圈满地的碎片和两个当事人,“你们还要吵多大声?”

    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的张文清连忙把脸上的情绪收起来,,“冬冬,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冬实话实说,“有一会了。”

    听他这么说,张文清神色变了变,那该听的都听到了?她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仲博文,眼神全是怨恨。

    仲博文把交叠的腿放下来,“顾冬既然来了,就把事情一次性说明白。”

    “说什么?你还嫌在儿子面前不够丢人吗?”张文清呼吸急促,大步就往仲博文那里冲,不管不顾的对他拳打脚踢,跟疯子一样,找不出平时的一点端庄高雅。

    顾冬看张文清挺着的大肚子,身体大幅度晃动,他眉头一紧,快步过去,谁知仲博文已经先一步伸手一挥,张文清的肚子磕到桌角,她痛的大叫,“啊——”

    顾冬眼皮一跳,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张文清身上,朝门外喊,“仲伯,快把车开过来!”

    仲博文也不再镇定,抱起张文清,“不会有事。”

    “博文……”张文清不停的叫着那两个字。

    到医院的时候张文清痛的神志不清,死抠着仲博文的手,医生和护士匆匆的把她推进手术室。

    顾冬坐在长椅上,两只手黏黏的,他用胳膊擦掉额头的汗,心里还有点不稳。

    边上的仲博文闭着眼喘息,放在腿上的手有很多抠痕抓痕,触目惊心。

    “她是你的妻子,你有责任照顾她,而不是对她置之不理。”

    仲博文没睁开眼,“婚姻不是简单的两个字。”他们也有过亲密无间的岁月,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忌,怀疑,争吵,冷战,心口不一,不再坦诚相待,家越来越冷。

    顾冬把眼镜取下来,擦掉镜片上的一滴血迹,每个人的婚姻都有不同的经营方式,为什么有人可以白头到老,有人却弄的不欢而散?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的提议吗?”顾冬笑着说,“因为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处值得学习的地方,你家财万贯,但是你同样一无所有。”他戴上眼镜,平淡的语气。

    仲博文抬起眼帘,疲惫深刻进眉头,被儿子这么说,他不好受,“我会好好想想。”

    父子俩沉默下来。

    好在张文清有惊无险,生下的是个女孩,紧闭着眼睛哇哇大哭,哭声响亮,她并不知道生在仲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文清知道不是男孩,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眼角有泪水埋没进头发里,无声的哭着。

    似是清楚她在担忧什么,仲博文常年板着的脸上出现生硬的笑容,“女儿很可爱。”

    病房外的顾冬把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片刻后转身离开。

    回家把事情跟顾成说了,“是个女孩。”

    顾成没有别的想法,只有羡慕,“女孩多好,乖巧可爱,长大了体贴懂事。”

    “我去拿玉米吃。”顾冬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提前堵住那些话,快步离开。

    房里顾延睡了,眉头锁着,顾冬刚靠近他就睁开眼,在看到是谁后又合上,“你身上哪来的血腥味?”

    “张文清生了。”顾冬把装着玉米的盘子放桌上,进卫生间抠手指甲里面的血,打了香皂洗了很久才出来。

    顾延揉揉额角,“哥,你想要孩子吗?”

    “已经有毛球了。”顾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来,给我唱首歌。”

    顾延咳了声,“想听什么?”

    “我爱你。”顾冬啃着玉米,啃完一排,“祖国。”

    顾延,“……”

    天寒地冻的,顾冬盼着晴天给顾延擦背,这天还真放晴了。

    到处都缓哄哄的,放眼望去,对面那栋楼的每层每户阳台抖放满了棉被,棉鞋,棉袄,有老人在阳台晒太阳,顾冬也把躺椅搬到阳台,又拿了毯子,把在房里窝了好多天的顾延扶到阳光下。

    张弋阳和楚纪然一起来了,手里提着很多菜,还有一只老母鸡,楚纪然人瘦了一圈,年底忙成狗,一边忙着考证,一边被差遣着四处跑腿,他满身幽怨的气息。

    几人把小桌搬到阳台包饺子,全听楚纪然一人在唠叨。

    说的嘴巴都干了,楚纪然撇嘴,“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嗯,你接着说。”张弋阳捏捏饺皮,馅放多了,这不,撑破了,他拿了块新的饺皮补上去,多聪明。

    楚纪然忿忿的在桌底下踩张弋阳的脚,“要不是为了双薪,我早!”

    用筷子夹了肉馅放饺皮中间,顾冬说,“纪然,我记得好像是工作满一年才有双薪。”

    楚纪然瞪眼,一脸凄惨,“卧槽!不会这么残忍吧?”

    接下来有半小时都是未来的楚大律师吐酸水骂三字经的时间。

    顾成没参合几个年轻人的氛围,他忙着烧水杀鸡,偶尔过去看看进度,每回都一脸漆黑的离开。

    包饺子是个技术活,张弋阳和楚纪然的饺子挺像样,褶子很多,就是东倒西歪,站不住,顾冬的能站住,但是不严实,而且很扁,褶子特别丑,他包好一个,顾延就拿过去按压一遍,再摆到桌上就饱满漂亮了。

    “顾延,你以后对冬冬好点。”楚纪然,“上次导师的婚礼上他把自己灌醉了,又哭又闹。”

    见顾延身上的气息微变,他很熟练的把张弋阳拉出来,“这些都是弋阳告诉我的。”

    张弋阳同学成功躺枪。

    “哈哈哈,我去帮叔叔.拔.鸡毛。”张弋阳跑了,还不忘把他家的蠢宝拽走。

    “你只能在我面前喝酒。”顾延摸摸顾冬的手,快速亲了一下他的脸,“以后不准哭了。”

    顾冬蘸了点水在饺子皮里面那圈划了一圈,“嗯。”

    一顿饺子到晚上才吃上,顾冬把张弋阳和楚纪然送到楼下,老同学面对面在寒风里站着。

    “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把楚纪然的帽子拉上去挡风,张弋阳咧嘴,“我已经跟家里的女王说了。”

    楚纪然嘿嘿笑,“她对我很满意。”

    两人已经顺利出柜,把顾冬这个在柜子里快发霉的人嫉妒到了,他抽抽眼角,送上祝福。

    夏志远在国外陪夏父接受治疗,暂时都回不来,顾冬去夏家把夏母接到家里过年,收拾的房间对方住的很习惯,可能部分原因是那房间原本是儿子住的,不会那么拘谨。

    老人闲不下来,每天走哪都想收拾收拾,顾成也那样,他开始没活找活,把毛球洗刷了一遍,又给熊先生洗澡,老人就给毛球和熊先生做了新衣衫。

    夏母在毛球脑袋上亲了一下,“毛球真帅。”

    帅气的肥猫穿着红色四角连体毛毛衣在屋里狂奔,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痒的。

    除夕夜,顾冬打电话给大洋另一头的夏志远拜年,让他别担心家里。

    “疗程结束就回国内。”夏志远的声音透着笑意,“顾小冬,别让我妈吃鱼,她每回都被鱼刺卡到。”

    夏母给顾冬和顾延包了个红包,数目很大,顾冬把这事也跟夏志远说了,说两个月工资不用给了,两人又聊了会才挂电话。

    三月里,小雨淅沥。

    顾延伤势基本已经好全,这几天就要动身回部队,他从背后拥住顾冬,舔·着他的耳廓,舌头轻轻扫动,哑着声音向前撞,“我们做吧。”

    “毛球还在……嗯……轻点……”

    猫叫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一团灰从视掠过,顾冬和顾延回头,全都怔住。

    砰一声响,站在房门口的顾成从头僵到脚,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站不起来了,窝去吃点东西补补

    ☆、第65章

    “爸,你听我解……”

    顾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响,他扭头看着顾延脸上渐渐清晰的巴掌印,就觉得顾成的一巴掌是砸在了他的脸上,疼。

    事情来的突然,顾冬做了几次深呼吸,想要挣脱顾延的手,却被握的更紧,紧的连骨节都生生发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顾延的舌头在口腔里滚了一圈,舔了舔灼烧的左脸,双眼眯成一条缝,盯着顾成。

    垂下的手有些发麻,顾成浑身发抖,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打过一个孩子,心口就像是被紧紧攥着,又痛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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