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妃被幽静,三公主无人照管,宫中嫔妃竟然无一请命。

    圣上原本属意端妃,端妃是宫中四妃当中,唯一没有儿子的妃子,只生了个皇五女,且端妃也是出身大族嫡女,贞静贤淑,可是端妃屏退左右,抱圣上腿而哭诉三公主如何跋扈,向来不把她看在眼里:“妾身本该为陛下分忧,只是妾身自忖无力管束三公主,就是勉强应了,只怕也辜负圣恩,且妾身无子,唯有五儿还年幼,也需得好生教养才是。”

    很明显怕萧五福跟着学坏了。

    圣上确实没有料到三公主已经到了这地步儿,正在想法子,大公主笑嘻嘻的跑进来,对她爹说:“父皇,如今庆嫔娘娘闭门思过,只怕没心思管教三妹妹,我看那一日,三妹妹言行也十分不妥当,这么点儿年纪,就敢指认大哥哥和周家妹妹不清不楚的,这哪里像个姑娘家的道理,父皇说是不是?”

    本来就有点什么……皇帝心中是清楚的,不过面儿上却是一板脸,教训萧大福:“你是做长姐的,对妹妹们要爱护关心才对,你妹妹虽做错了事,你该教导她,哪里有你这样,挑唆着要处置她的道理?你瞧瞧你哥哥,昨日我降了庆妃位分,你哥哥就特地来与我说,这事不过是庆嫔一时糊涂,才在言语间牵扯到他,想来也不过是后宫事,与你二哥哥没有干系。你瞧瞧你大哥的心胸气度,不管对弟弟妹妹都是宽厚爱护的,你们一个娘养的,你就不能学学他?”

    大公主一点儿也不怕她爹的黑脸,笑道:“哎哟爹,您可冤枉死我了,我哪里是来挑唆妹妹的,我是想着,庆嫔娘娘如今无暇管三妹妹了,又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位分低的不敢管,位分高的不好管,都有难处。爹您也难办不是,娘娘们不愿意,您死压下去,人家就算接了差使,也难说尽心不尽心的,但三妹妹这性子,又不能不管是不是,若是不管,别说您心里没底,就是对上宗室,说起来也不好听啊,对吧?”

    这个闺女说话最没大没小,不过也还常常有些道理。

    大公主接着笑道:“像父皇说的,我是长姐,关怀爱护妹妹们是应该的,所以我想着,不如索性把三妹妹交给我照管罢了,横竖往日里也是庆妃娘娘照管我,如今庆嫔娘娘不好出来,我也大了,懂事了,我替庆嫔娘娘照顾三妹妹也是应该的,谁叫我是大姐,是父皇的大女儿呢,我不替父皇分忧,还有谁替父皇分忧呢?父皇把三妹妹交了给我,对外头也好说了不是?”

    圣上倒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此时大公主一说,他顿时就察觉到了此事的妙处,那一日的事件里头,三公主的表现很明显是知情的,只是因她是皇女,处置三公主,皇室太丢脸,加上又处置了庆嫔,堵了大皇子一派的口,是以众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三公主的事。

    不过此时大公主的意思很有趣,三公主有错,没有罚就算了,但不能没有管教,交给大公主管教,其实就是一种处罚了。

    这个角度倒是很有点意思,圣上嘴角浮起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来,缓缓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既是长姐,教导妹妹们也是应该的,你二妹妹原也是交由庆嫔照管,如今索性一并交予你吧,你三妹妹身边的教养嬷嬷们也换了,你另外挑人罢了。”

    目的达成,虽然多了个二公主,不过二妹妹生母早逝,性子向来安静,除了爱哭一点儿,倒也并不讨人厌,那也无妨,而且有二妹妹比着,反倒更好说话。

    圣上摸了摸大公主的头:“福儿长大了,知道替我分忧了!”

    第二日,圣上便下旨,赏大公主金银并首饰等,再赏大公主戒尺一把,可管教妹妹们。

    大公主拿着戒尺,乐的都笑出了声,特地打发人出宫告诉周宝璐,周宝璐听来人回道:“大公主说了,周小姐出的这个法子极好,圣上赞大公主纯孝诚敬,疼爱妹妹们,为皇家公主的表率。”

    这还差不多,周宝璐颇觉得出了一口气。

    小白猫轻盈的跳上桌子,趴到周宝璐的对面儿,周宝璐伸出手来,猫儿娇气的把爪子轻轻一搭,圆眼睛露出求抚摸的样子来。

    后宫的波浪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起来,常常并不起眼,就是庆嫔那一场闹剧,虽然在场的人很多,大家都看到了来龙去脉,却也没有人敢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的。

    越是层级高的事情,越是能叫人三缄其口,归于平淡,庆嫔所谋,正因为大家都明白涉及储位,越发就没有人敢议论。

    于前朝的影响,除了江南梁氏上表请罪之外,竟也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但这个夏天,注定要叫整个帝都沸腾,后宫刚刚安宁,朝廷便接连下旨,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一水儿赐婚。

    而这一次赐婚,极为古怪。

    出身江南氏族,现为淮州学政吴晋华嫡长女吴氏赐为皇长子侧妃。

    已故一等护国将军独女,泰昌县主田氏为皇二子正妃、昌国公府第四女顾氏赐为皇二子侧妃。

    昭和郡主与平国公世子,礼部侍郎王淳岳嫡次女王氏为皇三子正妃,一等卫国将军庶长女郭氏为皇三子侧妃。

    并于宫外为皇二子,皇三子督建皇子府,

    共五人要嫁进皇家,可引起的议论和思虑却是不一而足。

    皇长子不赐正妃,不赐皇子府,反倒是两个弟弟先赐正妃,并于宫外开府,若说初一当日皇长子替皇上向众大臣敬酒只是初见端倪,但此时圣心之所向,已经再无疑虑。

    皇上有意立皇长子为储,那么皇长子正妃就是太子妃,今后的皇后,将母仪天下,除了身份要足够之外,想来性子气度这些,也需得考量。

    所以圣上慎重,暂不赐婚也想得通了。

    众人议论纷纷,看皇二子的正妃,虽是县主,却是父亲早亡,而且当年因救驾而亡,没有留下子嗣,是以圣上才封了他的独女为县主,看起来虽然尊贵,可是田将军当年是累军功而升,身后并无世族支撑,甚至还不如侧妃顾氏,而顾氏一系,虽然也是国公,却已经为圣上所厌弃,看来,二皇子圣心已失。

    而三皇子正妃王氏,出自帝都着名大族,又是郡主之女,身后有外家吴王府,王家也是势大财雄,子孙出息,就连侧妃郭氏,其父在军中也是掌一方军权。

    是以三皇子的前程明显比二皇子看好。

    当然,皇长子虽然只赐了一个侧妃,吴氏为江南世族嫡女,又是林阁老的嫡亲外孙女,身份比之二皇子、三皇子的侧妃就更高了一层。

    皇子赐婚的余波未歇,朝廷再下诏旨,为三位公主赐婚。

    因大公主已经及笄,而二公主三公主也即将及笄,朝廷便下令督建公主府,择吉日下降。

    皇上哐哐哐的仿若批发一般给第一批长大的六个子女订下了亲事,抛出足够全国议论一年的话题,便不再理睬,言帝都暑热,带着大统领,往盛水行宫避暑去了。

    大公主得意洋洋的对周宝璐炫耀:“……就是脸长的不算耀眼,但身材好,又高又壮,比我哥高半个头,这么多勋贵子弟做侍卫,就他最得人意,话不多,跟我说话还有点儿腼腆,脸红的跟姑娘似的快,别提多新鲜了。”

    周宝璐听的直摇头。

    整个帝国,也就皇上的闺女能挑男人,不过也就大公主一个人,能挑的这么光明正大。其实,俗语虽说皇帝的闺女不愁嫁,可真论起来,还不如郡主县主呢。

    虽说本朝没有驸马不出仕的规矩,可公主尊贵,是为君,自己有公主府,驸马是臣,一旦成亲,就要抛了父母住进公主府去伺候,别人家娶儿媳妇是儿媳妇伺候婆婆,可儿子娶了公主,谁敢望着公主伺候呢?当婆婆的见了媳妇还要先请安,是以要是儿子出息,谁家也不想尚主。

    而且本朝公主又足够彪悍,谁不清楚?

    当然,尚主也有尚主的好处,公主要是在圣上跟前有脸面,比如当年的静和大长公主,如今的平宁长公主,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是不用说了,就是没什么要紧的公主,在家里的爵位之外,给底下的嫡子再挣一个爵位,那也是有成例的。

    周宝璐想了想:“你愿意?”

    大公主奇道:“我为什么不愿意?”

    周宝璐是知道她私底下官司的,见屋里没有丫鬟伺候,就她们两个拉家常,才低声道:“你不是喜欢南安侯世子么?”

    大公主拍一下手,有点惆怅起来:“哎,喜欢有啥用,我爹不许,我哥不许,舅舅舅母都摇头,我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我哥说的也对,他就脸好看,我想想,就算不是我的,那脸也没藏着不让我看见,再说了,这次我哥划了圈子,让我自己挑,也算够意思,哎,你还别说,这会子把驸马和南安侯世子摆在一块儿叫我挑,我还得左右为难呢。”

    这到底是在挑什么啊……周宝璐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理解大公主的想法。

    ☆、第72章 夫人外交

    七十二

    萧弘澄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她那脑袋从小儿就和别人长的都不同,鬼知道她在挑什么呢?横竖现在挑好了,要紧的是别出妖蛾子,顺顺当当的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烫手山芋了。”

    周宝璐嗔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我倒觉得,大公主是个明白性子,其实像她那样儿,不管怎么着都能自己找出乐子来,这也是本事,换个人,早说不得自怨自艾,一说就是一串儿泪珠子,难道就好了?”

    如今也就周宝璐说话,萧弘澄最听得进去,此时听说,就点头:“说得也是,宫里的妹妹们,也就福儿跟小二境遇最相同,但到底小二还比福儿强,纯安皇贵妃去的时候,小二也有九岁了,哪像福儿,连亲娘的脸都记不住,从小儿跟着小二一起,由纯安皇贵妃照料,后来纯安皇贵妃薨了,又一块儿交给庆嫔,只不明白,一样养着,怎么小二养的娇气成那样,风吹吹都能哭一场,福儿倒养成了个霸王性子。”

    周宝璐说:“这样才好,自个儿掌的住,你也少操多少心。”

    说得也是!萧弘澄回想这个话,他这妹子虽然不着调,却的确靠谱!嘴里却说:“今后不知道还得给她操多少心。”

    周宝璐话锋一转:“且别说她,倒是你,我还没恭喜你呢。”

    萧弘澄先是一愣,随即脸就拉那么长,气势汹汹的就逼问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以前说的话你忘了,这会子这么说,捅我心呢?”

    周宝璐原是随口一个话头子,没想到萧弘澄就发作起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嘴里也不服输:“我就恭喜你一句,有什么大错儿了?拉脸子做什么,有话说话,就是说到你痛处捅着你心了,也犯不着凶成这样了,还说对我好,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凶我了,等人抬进门,还不定怎么样呢!”

    这刁话真是气的萧弘澄脸都歪了,平日里他一张冷面孔就足够用了,话也不用多说,嘴头子实在不怎么样,这个时候又气的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宝璐平日里也是个随和性子,却不知道怎么着,对着他偏犟着脸也不肯服软,萧弘澄嘴里‘你……你……’,也没你出个话来,气的一额头的汗,最后也说不出什么来,跺跺脚,转身就走了。

    周宝璐眼圈都红了,见萧弘澄拂袖走了,心里也是后悔,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不知道怎么就说成那个意思了,这会儿正是盛夏,外头太阳那么毒,他气的火堵在心里,可怎么好。

    往外头一张望,萧弘澄正大步跨出她的院子门,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这……这,周宝璐心中又急又气又舍不得,跺跺脚也追了出去,刚追到院子门口,就猛的见萧弘澄要跨进门来,幸而两人都收住了脚,才没撞到。

    两人一碰面儿,都走的这么急吼吼的,这两个人的心思也就都清楚了,周宝璐脸刷的红了:“你,你不是走了吗?”

    萧弘澄伸手扶住她的肩,把她往芭蕉树下的阴凉的地方带,叹口气:“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媳妇无理取闹,真要就这么丢下了,气性也太小了。”

    周宝璐不好意思的嘟嘴:“谁无理取闹了!”

    倒忘了反驳那句媳妇。

    萧弘澄耳朵最尖,自然听的一清二楚,简直如咬了一口冰镇西瓜似的舒爽,哪里还有半点儿气性:“那你刚才那算是什么,撒娇?”

    周宝璐气的很:“不许胡说!”

    不过萧弘澄半路转回来,周宝璐的确是欢喜的,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把自己放在心坎儿上的,周宝璐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无理取闹,就不由的脸红红的说:“我不该说你那个……我也就随口说一句,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谁知道你就炸起来……”

    萧弘澄也赔不是:“我是太急了点,就觉得你说这个,故意不信我来着……上一回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明明早就说好了的。”

    周宝璐说:“我哪有不信你……你自己心虚,哼!好吧,我们说好了,那我今后不说了,我……我相信你。”

    萧弘澄这才很严肃的点头:“这才对!今后不许胡说了,太戳人心窝子!”

    周宝璐理亏,只得乖乖点头,又说:“那你也不许动不动就这么走了,有话你要说出来,你这么就走了,叫人……叫人……”

    萧弘澄也保证:“好,我今后再不留你一个。”

    一时又说好了,两人笑着回屋里喝茶吃葡萄,简直如同这个季节的天气一般,骤雨来势汹汹,却下不了片刻。

    萧弘澄慢慢的说起正事来:“我昨儿接到廷寄,二弟要回帝都了,他先去盛水行宫给父皇请安,然后就回帝都来,预备着成亲了。”

    周宝璐拿着葡萄慢慢的剥着,听他说话:“我一直疑心庆嫔娘娘这一次的举动,有先兆落在父皇眼里,父皇才指了边境贸易这件事,把二弟调出去,按理说,二弟以前办的差使,都无非是些文章清流之事,并没有领过实差,并不懂得这经济之事,且这一次开放边境贸易的启动,有些仓促,领衔儿的也都不算能吏,户部尚书只在帝都坐镇,看起来就不像准备好了似的,如今也没有什么眉目,也不知道是二弟没办好差使,还是本来就是先做个试探。我前日和人商议过的,西域那边朔琕部和叙力部多年缠斗未休,才刚有了要罢手的痕迹,小范围依然激战,并不是开放边境贸易的好时机,所以我偏向父皇这是把二弟派出去,一来探索一下边境贸易这件大事,而来也是叫他避开来。你且看如今这个时候,父皇就把二弟招了回来,刚巧避过这件事,实在是巧。”

    周宝璐把晶莹的葡萄递给他,并不插话。

    萧弘澄说:“二弟一向志大,若是在京城,说不准真会插手,牵连进这件事去,就是他没在,他府里也有两个人受了牵扯,父皇是为人父的,不管如何,想要保全全部儿女的心定然是有的,我想,到底是我兄弟,能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吧。你觉得呢?”

    周宝璐也明白这种心情,她也是做长姐的人,就算再看不上王姨娘,也希望那两个弟弟好,此时点头:“也是应该的,只是需得小心些。”

    萧弘澄说:“有些话,我直接跟二弟说,只怕效果不大好,他防着我日子长了,话都往反了想,只怕越发就走的远了,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碰见泰昌县主,和她说说话儿。”

    这是个什么意思?周宝璐瞪着萧弘澄:“我跟她说话?我跟她说什么啊,尤其是,我拿什么跟人家说呀?”

    人家泰昌县主是有朝廷赐婚的二皇子未婚妻,特别的名正言顺,可她周宝璐算什么?她能跟人说上什么话?

    萧弘澄特别自然的说:“你迟早得是我媳妇,这些事当然得你去办了。”

    可现在还不是呀!

    周宝璐简直没法跟他讲理了,想了想:“你叫大公主说去呗。”

    “不成!”萧弘澄立刻否决了:“她那么不着调,这种要紧事说不清楚,还不知道要叫她说成什么样子呢,只怕拐去拐来,反而弄坏了事,还是只有你去才好。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只有你去办我才能放心。你横竖也是那个事情里头的人,不算师出无名,把那一日的事儿说个清楚,要紧的不是事情本身,主要是咱们这个意思。”

    周宝璐为难极了:“说什么我明白,主要是我凭什么呀,我拿什么脸跟人说这个呀,人家泰昌县主问一句,你跟大殿下什么关系呀,叫我怎么张口?”

    还说大公主不着调,他这鬼主意出的,难道就着调了?

    萧弘澄又习惯性的骂一句,他爹怎么就还不肯给他赐婚,搞的现在这样为难,又想了半日,才勉强想出个主意来:“那你带福儿一块儿吧,叫福儿张嘴,你说要紧的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周宝璐没办法,只得很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周宝璐回头想了两日,正巧静和大长公主府里几株珍稀菊花开了,她索性办个赏花会,也下帖子请些相好的姐妹来逛逛。

    到底自己是主人,跟泰昌县主说话也算名正言顺吧。

    人请的不多,除了泰昌县主,另外小范围的请了几位,并不是那种交际意味浓厚的赏花会,无非就是来往密切,最相熟相好的姐妹请了七八个,然后自己家两位姑母的女儿,再就是大公主带着二公主来了。

    周宝璐见了笑道:“大公主是爱乱跑的,肯赏脸我倒是不意外,没想到二公主也这么赏脸,显然我是沾了大公主的光呢!”

    二公主温柔的一笑:“大姐肯带我出来,和姐妹们说说笑笑,我才是欢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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