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觉得这样用姐妹情是打动不了吴月华的,吴玉华索性扯出厉害关系来,接着哭道:“前儿不过是表姨听到别人有意挑拨,知道表姨是我们家的亲戚,是以故意说给她听,表姨那个性子,又是个急性子,几个姐妹聚在一起说话,便随口抱怨了几句,偏巧叫人听到,才这样的。如何会是诚心的呢?不说你怎么着也是我姐姐,就是不算上姐妹这一层,咱们吴家,如今不是都靠着姐姐吗?就拿前儿来说,是姐姐好了,才有我的体面,如今姐姐不好了,我能落到什么好?就是为着我自个儿,我也要巴不得姐姐好才是呀。”

    越是这种不太委婉的话听起来越是比较有可信性,吴月华也觉得有道理,也没再追究,想到萧弘澄,她其实也的确有点怕的。

    吴月华并不知道萧弘澄的盘算和部署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太子妃进宫后,或许自己这个宠妃的招牌已经没有用了,太子爷近一个月没露过面,只赏过一回东西,她现在去求太子爷,又是摆明了是太子妃的意思,有用吗……

    吴月华叫吴玉华一说,心里越发没底了,颓然坐下:“就是没用,也要去试试啊,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她捂住脸,说不下去了。

    吴玉华见火候到了,才怯生生的说:“妹妹想了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用。”

    “什么?”吴月华忙问。

    自小输给吴玉华的经历,叫她对吴玉华的法子很期待,甚至也莫名的有信心。

    吴玉华站起来,谨慎的往外头看了看,又关上窗子,才悄悄儿的说:“姐姐可记得我有个记名的干娘,叫王道婆,她家里的干姐姐嫁在帝都,也得了干娘的衣钵,手段是极精妙的,最能做了草人,埋在那人睡觉那房的墙根底下,要不了多久,自然就急病没了,是十拿九稳的事,姐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她,咱们家不就好了?”

    吴月华吓的脸色煞白,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你疯了,找死呢,这是抄家砍头的罪,你嫌吴家死的慢呢,原本最要紧不过是丢官罢职,获罪罢了,这一来,就是死罪!你你你……”

    虽然从小儿长大,知道这个妹妹要强,可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儿,张口就要弄死人,吴月华也真没想到。

    吴月华不是没见过死人,在这宫里两年,别说低等宫女太监,就是端妃庆嫔之死,她也是清楚的,当时,就连她自己,也是差点儿没了命,可那是别人杀上门来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不下手自己就得死。哪像这会子,突然就要咒死人。

    “不行不行,妹妹你别胡说,这种事哪里沾得,查出来,别说吴家,就是外祖父也没有幸理,干系太大了,咱们还不到走投无路,不是她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儿。”吴月华只是摇头。

    吴玉华道:“怎么不是?她不死,就要弄死吴家,吴家没了,姐姐又能安然不成?就是活着,半死不活的在这宫里头,谁看得起呢?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姐姐使了势,在这宫里,难道就能活下去了?若是那样,还不如一搏!再说了,你只管寻个没人的时机,偷偷的埋在那边墙根底下,就是起出来,谁又敢说是姐姐做的?哪里就查出来了。”

    吴月华依然只是摇头,绝不松口,若是些小手段,小玩意,她觉得偶尔使一使并不要紧,纵然失败了,露陷了,也不过是吃点小苦头,并不会伤筋动骨,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可这样的事,那是掉脑袋的大事,她绝对不敢乱碰。

    再说了,太子妃就算要动吴家,太子爷不见得就真的答应了,就算答应了,还有外祖父斡旋,不一定就是灭顶之灾,吴家在江南给太子爷出过力,太子爷是仁义宽厚的,说不准只是降了吴家的级,或罢了吴家的官而已。

    没有严重的要事,也不至于抄家砍头的。这一点,吴月华还是懂的。

    就算吴家不如以前了,自己还有外祖父在,又有侧妃的位分,这是皇上赐的,就是太子妃也不敢轻易动她,大不了老老实实的伺候太子妃,听太子爷的吩咐罢了。

    吴月华想起外祖父再三嘱咐的话,只管听太子爷的吩咐,照着太子爷的意思伺候,太子爷不会亏待你的。

    外祖父这一生,能从一个世族旁支,至入阁为相,怎么也要比吴玉华明白前朝的事吧。

    吴月华拿定了主意,就对吴玉华说:“就算现在难些,想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儿,越发不能弄巧成拙,再说了,真要行这样大的事,还要家里伯父们和爹爹商量过,咱们贸然办了,越发坏了怎么办?万万不可,还是我去求太子爷去要紧,想来,有外祖父的脸面在,也出不了多大的事。”

    有妹妹那个抄家砍头的计划在跟前,吴月华面对吴家可能被罢官这种事似乎也能接受了,吴玉华倒是有点讶异,这个姐姐最没定性的,最易信人,只需说点儿似是而非的道理来,她就会觉得,好像这样的确有理啊!

    这一回,居然这样坚定起来?

    其实她是在后宅的斗争中赢惯了,却忘了在现在这件事,虽然也是宫斗,却不是纯是后宅的你今日受宠爱,我明日得东西这种争斗,吴月华从小儿虽然没有得到林氏关于前朝的教导,但到帝都来之后直到如今,已经四年,外祖父的教导,宫中与二皇子一系惊心动魄的争斗,她都直接参与,所以她虽然相信了吴玉华那语焉不详的吴家可能有麻烦,但她至少明白,仅仅因为太子妃的不喜欢她,是不可能把吴家连根拔起的。

    而如果到了真要抄家砍头的地步,杀了太子妃,也无济于事。

    妹妹的这个计划,反而会真的把吴家拖到绝路上去,不过,吴月华把这个计划理解为病急乱投医:“你这样真的不行,太冒险了,也没有这样的必要,还是照先前说的那样要紧。”

    以吴玉华对她的深刻了解,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大约在她眼里确实行不通,单靠说服是没有用的了,吴玉华便道:“好,我听姐姐的。这样的大事,姐姐定然是比我明白的。”

    吴月华松口气,吴玉华又过去打开妆奁照照镜子:“我这样走出去,别人只怕要疑心罢。”

    吴月华不疑有他,便道:“倒也是,你赶紧笼笼头发,把脸擦一擦。”

    吴玉华对着镜子擦脸,见吴月华转身去开了窗,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片刻后,吴玉华走出玉和园,一脸紧张的对引她出宫的宫女说:“这位姐姐,我有要紧事要见太子妃娘娘面呈。”

    第116章

    周宝璐听到了吴玉华的请见,轻轻笑起来,随手把手里的一张毛边洒金笺叠好,压在炕桌上的一个盘子底下,吩咐道:“立刻悄悄儿的去请吴侧妃过来,从后头门进来,就坐在这里,樱桃你守着她,不管听见什么,不许出一声儿。”

    樱桃应是,不敢耽误,就过去玉和园了。

    玉和园离周宝璐起居的正殿甘德宫,不过隔一个园子,须走两条走廊,并不远,周宝璐估算了一下脚程,又喝了半盏茶,才起身出了这厢房,到外头的小厅坐下,说:“带她进来。”

    吴玉华低着头走进来,一言不发,跪下磕头,把头挨在冰凉的地砖上,就没有抬起来,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周宝璐却似乎一无所觉,只是笑道:“你母亲已经出宫了,我也打发了丫鬟直接带你出去,你还进来做什么?”

    吴玉华又停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一脸的悲痛欲绝:“娘娘,臣女……臣女……”

    她似乎哽咽的说不下去,又似乎是看着站了满屋伺候的宫女说不下去,周宝璐非常从善如流的打发伺候的人:“你们都下去。”

    “好了,你可以说了。”周宝璐一脸很有兴致的对她说。

    “娘娘,臣女先前去与姐姐说话,见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东西,臣女吓的了不得,再三劝了姐姐,可是姐姐却不肯听,臣女……臣女思前想后,如此大事,实在不敢任姐姐如此倒行逆施,只得请见娘娘,只望娘娘听了,怜臣女一片为姐之心,饶我姐姐性命吧。”

    吴玉华哭着说完,只是磕头。

    周宝璐笑了笑,倒是轻松的说:“瞧你说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就扯到这些话来,死呀活的,你只管说罢。”

    吴玉华道:“求娘娘开恩,恕了臣女姐姐的性命,臣女才敢说。”

    “好,我答应你,你只管说吧。”周宝璐依然笑嘻嘻的。

    好蠢货,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我要是吴月华,你早死了十回了!吴玉华在心中想,只恨自己命薄,没投到她那样的好胎。

    吴玉华忙磕头道:“谢娘娘宽厚,臣女先前在姐姐的妆奁里,看见了……看见了……”

    她似乎说不下去,怔了一下,才一咬牙说了出来:“一个缎子做的小人儿,样子与我们江南道观或是庵子里用来做法的草人儿相似,在帝都看起来,或许只是像个玩偶,只是,臣女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便再三规劝姐姐,只是……如今姐姐与在家里竟不一样了,一句也不听臣女劝诫,只叫我别管,臣女……臣女想着,姐姐是在太子爷和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拿着这种东西可还了得!便想着,趁此事还没作实,禀了娘娘,如今也就娘娘能止了她,也免得酿成滔天之祸,也……也算是救了她的命吧!”

    说着就呜呜的哭,又磕头,把地砖磕的砰砰响,周宝璐默默的数着,磕到第六个的时候,她才长叹一口气,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怪道你这样紧张,你是个好的!她有你这样的妹妹,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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