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一声哨响,正是天衍处的信号,吴长天听见后,上前开口道:“诸位道友请了,如今阵法已成,请唐先生验阵。”

    唐轸将神识覆盖出去,片刻后他睁眼点点头,没评价什么。

    吴长天看了韩渊一眼,对唐轸道:“请问唐先生,血誓盘可带来了?”

    六郎立刻从一个小包裹里掏出了一个托盘,上前两步,默不作声地在空中一放,那盘子便悬空在了空中。

    唐轸低垂着眼睛,叹道:“非得如此么?唉,那二位请誓吧。”

    吴长天十分痛快,四指并拢,一手指天,面色平淡地说道:“今日我天衍处携除魔印,联合四方道友与魇行人及魔龙一战,若我辈输了,天衍处全体自废修为,任凭诸君处置,再不入仙门!”

    说完,他从指尖逼出一簇鲜血来,倏地落到了那盘子上。

    水坑悄悄化成了一只鸟,飞到天上,探着头看热闹,只见那托盘中间画着一个太极图,吴长天的血严丝合缝地染红了一半。

    吴长天一抖袖子:“韩道友,到你了。”

    韩渊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招,那托盘便径直飞到了他面前:“要是我们输了,我跟你走,让他们滚回南疆,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说完,他一低头,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带血的手指用力按在了太极盘上,只听“嘶拉”一声,太极盘仿佛能吸人血肉,顷刻将他的手指都吸得凹了一块,另外半边太极立刻被浓郁的黑血填满。

    太极盘飞快地旋转了起来,水坑只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头晕,只好移开目光。

    下一刻,众多泛着血色的太极图从那盘中脱出,在天衍处中人、韩渊和九圣手腕上各留了一个印记,誓成,违者必遭反噬。

    韩渊漠然地看着那道印,将流血不止的手指塞进嘴里,舔净了上面的血迹:“他们九个,加上我。”

    吴长天一挥手,身后几个天衍处的青年拿着卷轴出列。

    吴长天自取其一,其他人散入人群,向被他们选中的人发放。

    其中一个拿着卷轴的人正向扶摇派所在的方向走来,严争鸣一端程潜的胳膊肘,低声道:“去接。”

    这送卷轴的不是别人,正是混进天衍处中的赭石。

    程潜知道赭石肯定有消息传回来,立刻会意,掀开石芥子的帘子迎了出去。

    他才一走,李筠连忙凑过来,扒着严争鸣的耳朵,一迭声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小潜怎么回事?要什么清心丹?你吃错药了吗?这又是在作什么!”

    严争鸣双手抚过手中木剑,低声道:“你知道他为了这把木剑,自损元神的事吗?”

    李筠木然片刻,干巴巴地说道:“啊……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所以你的回报就是负心薄幸么?”

    严争鸣:“不……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这些妨碍了他修行,他要是后悔了,就把这个给他,我不能当他的绊脚石。”

    李筠除了冷笑,简直无言以对:“大师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纨绔,看不出你居然是个情圣。”

    “少说风凉话了。”严争鸣烦躁地拍开他道,“这事先别告诉小潜,他心里这股新鲜劲还没过完,离厌倦也还远,我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猜小潜知道了不但不高兴。”李筠道,“他还会让你去吃屎,师兄,你信不信?”

    第88章

    严争鸣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石芥子,只见水坑鸟正好奇地停在程潜肩头,两人正一起研究天衍处的卷轴,暂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他低下头,微微闭了眼,好像极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严争鸣自小眉清目秀,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这一闭眼却又不像了,像个石雕。

    山间溪流在春天簌簌而下,两岸花草芬芳尽入氤氲。

    入了秋,水便落下去,石头却露出了形迹。

    李筠问道:“心魔谷里小潜跟你说什么了?”

    严争鸣的神色微微飘移了一下。

    “哎哟,”李筠立刻会意,他用一种又猥琐又露骨的目光上下荼毒了严争鸣一圈,“掌门师兄啊,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真是一辈子没走过运,偶尔得偿所愿一次,看把你美得……”

    李筠话音一顿,思索了片刻,很快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最准确的说法:“……屁滚尿流的。”

    严争鸣:“……”

    作为一个洁癖,严争鸣可以容忍李筠的种种不是东西,但绝不能容忍这瘪三将自己与这种不雅词汇联系起来,一时间,严争鸣感觉跟此人说话都要脏了舌头,于是打算直接动粗。

    “慢!”李筠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脑袋,随即他左摇右晃地将那张沾着新墨的纸条折起来,细细致致地收好揣进怀里,完事他还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像得到了一张保命符。

    李筠哼哼道:“打我?你要考虑清楚啊掌门师兄,你的把柄可还在我手上呢,以后要记得,千万对师弟我好一点,否则一不小心,惊吓了师弟脆弱的心,哎呀,这纸条指不定就露到小潜那了呢!”

    这种师弟,留他何用?

    严争鸣内心狰狞地想道:“不如养肥一点,过年的时候杀了吃肉。”

    这两人的暗潮汹涌,程潜一概不知道,他从相见装作不相识的赭石手里接过卷轴,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赭石虽然通过种种渠道,得知程潜死而复生,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将两个卷轴双手奉上,沉默地多看了程潜片刻,背对着旁人的眼圈倏地一红,随即,赭石后退一步,拱手弯腰深施一礼,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木然。

    因为严争鸣小时候格外不好伺候,这许多道童中,赭石也格外细心,程潜记得他不多话,也不像雪青那么亲切,做什么事都工工整整的,没多少存在感。多年来,他连模样也没怎么变过,好像昨天还无可奈何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倒茶擦板凳,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程潜不动声色地将赭石塞进他手中的东西收进袖子里,保持着他一贯不近人情的神色将其中一个卷轴打开,那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硕大的除魔印。

    天衍处送出了两个卷轴,也就是说扶摇派要出两个人。

    程潜艰难地表演了一个冷笑,对赭石说道:“贵派吴大人算计起人来,还真是事无巨细,一条漏网之鱼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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