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崔令璟也知道,钦天监那边说今年的雪恐怕要持续很久,灾情一拖,民生就会动乱。

    崔令璟看着贺续兰温声跟他说此事要以大局为重,加上他喝了几杯酒,就稀里糊涂同意了,甚至同意对方第二天就出发,当夜写下圣旨,还说明早要送亲自送贺续兰出城。

    等尹青悬发现贺续兰出宫的时候,为时已晚。

    崔令璟用手半遮住脸,含糊着说:“尹相,正月初一你不在府里待着,跑宫里来做什么?”

    尹青悬鲜少在崔令璟面前露出怒气,他今日是勉强才控制住,“陛下怎么能让太后去赈灾?”

    “这去都去了,况且太后之前也赈灾过。当然,朕为了太后安危,特意调易烨封去保护,他带着他的亲兵,太后应该不会有事的。”崔令璟说。

    尹青悬沉声道:“胡闹,陛下真的是胡闹。太后乃后宫中人,陛下让太后以什么名头去赈灾?”

    被臣子训,崔令璟挂不住面子,忍不住动怒,“太后他并非女子,为何不能去赈灾?”

    “陛下以为先帝为何下令让太后这辈子都不能出宫,更不能出上京吗?就单纯因为太后是太后吗?”尹青悬手指指向外面,“当年太后以男子之躯嫁入宫中,陛下可知民众闹了多少次游行?这些年太后长居宫中,不问世事,民众才渐渐淡忘太后。如果太后这次赈灾有功,名声大望,民众又会如何私下议论太后当年为先帝冲喜一事?若百姓们纷纷请愿让太后重新回到朝中,继续当翰林院院首大学士,陛下当如何?”

    崔令璟抿着唇,手不由捏紧旁边的奏折,好一会才说:“那本就是太后的位置,不是吗?”

    “可先帝就会被人异议,强娶男子,为一己之短短几年断绝他人前途,是昏君之举。”

    尹青悬的话实在大胆,气得崔令璟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尹青悬,你是真不怕死吗?先帝也是你能议论的?”

    尹青悬不闪不避,“臣只是实话实说。”

    崔令璟头疼地捂住头,泄了气,“现在你说这些也没用,太后已经出发了。”顿了一下,他勉强坐直身体,“亚父他是功成不居之人,只是为了郦朝百姓安危才去的,此次赈灾……对外就说是易烨封吧,朕会派人送信过去。”

    尹青悬沉默半晌后,低头行礼,“陛下圣明。”

    *

    雪芽注意到殿外关起来,宫人们都退后几丈,不由想贺续兰和崔令璟在里面说什么。他等了许久,才看到殿门重新打开。

    贺续兰先出来,崔令璟跟在后面,说了句什么,贺续兰点了下头,就离开奉瑞宫。雪芽见人走了,连忙凑到崔令璟身边,正好听到崔令璟吩咐大太监明日去请贺续兰看汗血宝马。

    “陛下真要把汗血宝马送给太后吗?”雪芽在旁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令璟看雪芽一眼,“嗯,怎么了?”

    雪芽张了张嘴,又闭上,而后摇摇头。

    崔令璟目光突然转向身后的侧殿,“里面的点心都没动,你饿了吗?去吃吧。”

    说完这个,他就转身去御书房,雪芽看向侧殿里的桌子,那上面摆了几盘精致点心,但都是给贺续兰准备的。崔令璟送贺续兰送的是自己喜欢的,给他的是贺续兰看不上眼的。

    *

    贺续兰一回来,雪芽明显发现崔令璟对他冷淡许多,成日往贺续兰的宫里跑。

    他正烦恼着,冷不丁听到宫人们说春猎。

    对啊,又要春猎了。

    雪芽去年是作为贺续兰的宫人才去的绥白马场,今年崔令璟会带他去吧?

    雪芽想去问崔令璟,恰巧崔令璟这会子在凉亭,他寻过去,意外听到大太监和崔令璟的对话。

    “陛下,春猎随行宫人的名单已经拟好了,都是往年伺候的人,就是雪芽,去年是跟着太后去的,今年是否跟着一起过去?”

    崔令璟沉吟片刻,“别带吧,他留在宫里。亚父近日心情都不大好,带雪芽去,亚父心情岂不是会更糟糕?他向来不喜欢雪芽。”

    大太监听了这话,说:“陛下是想把雪芽调去其他宫吗?”

    崔令璟沉默了一会后,才说:“再说,等春猎回来再说。”

    雪芽站在树后,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要被送进盥衣局了。是因为他差点打了贺续兰一巴掌,所以他又要进盥衣局?

    想到在盥衣局洗不完衣服的日子,雪芽就忍不住发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

    那一夜雪芽没能睡着,快天明的时候,他从荷包里拿出配种药。

    如果……贺续兰跟别人睡了,又被崔令璟撞见,崔令璟一定不会再喜欢贺续兰了吧。

    给贺续兰下药并不容易,雪芽一直等到崔令璟办一场私宴,这场私宴只宴请了贺续兰和易烨封,雪芽自然没资格上桌,但他能接近奉瑞宫的小厨房。

    在贺续兰身边呆了一段时间,雪芽知道贺续兰的口味,他一眼就发现放在小厨房桌子上的沉香熟水,那是贺续兰时常喝的。

    “这个我端过去吧。”雪芽对要端沉香熟水的宫人笑着说。

    宫人见是雪芽,便没想太多。端上桌的膳食都要验毒,还有专门的太监试毒,但雪芽下的是配种药,这种药用银针无法验出来,太监被阉了,吃了这药也不会有反应。

    雪芽并没有亲自端上桌,临进门的时候假装脚扭到,让刚从侧殿出来的宫人帮他送进去。

    *

    雪芽站在殿外,偷偷窥伺殿中的情况,看到沉香熟水送到贺续兰的面前时,他不由捏紧了拳。贺续兰似乎察觉有人在看,眼神突然看过来,吓得雪芽立刻藏在柱子后面。

    他背紧紧地贴着柱子,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想办法让崔令璟撞见贺续兰跟他人在一起的场景。

    贺续兰中了药不会立刻发作,起码要过上半个多时辰。

    一炷香不到,私宴结束了,但让雪芽没想到的是,崔令璟说要带易烨封去见识下汗血宝马,又因为现在汗血宝马的主人是贺续兰,变成三人同行。

    这三个人今夜都喝了不少。

    雪芽完全慌了,他连忙从柱子后跑出来,一时顾不得太多,直接说:“陛下,奴才也想去。”

    崔令璟此时已有醉意,看到雪芽,立刻往旁边的贺续兰身上看了一眼,旋即摆了下手,“你去做什么?你不是怕吗?留在宫里吧。”

    “奴才想……”雪芽的话还未说完,大太监已经过来拦住他。

    “雪芽,晚膳还没用吧,去用晚膳。”大太监说话的时候,贺续兰等人已经往外走。雪芽哪有心情用晚膳,他在奉瑞宫坐立不安,眼见离贺续兰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雪芽找到梁穆,“梁穆,我想出去一下。”

    梁穆问:“去做什么?”

    “我想去摘几朵桃花做香粉。”雪芽撒谎道。

    梁穆看了下天色,“现在很晚了,明日去行吗?”

    “不行,我就想今日去摘,我摘完就回来,很快的。”雪芽其实现在手心里全是汗。他必须找到崔令璟,如果贺续兰发作时,身边有崔令璟,就完了。

    梁穆盯着雪芽看了一会,让开身体,“去吧。”

    雪芽对梁穆说了声谢谢,连忙走出去。等确定梁穆看不到他之后,他提起裙摆,往马场那边跑。

    他从未跑得那么快过,心里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雪芽怕撞见巡逻的御林军,所以抄小路走,正往前跑着,突然一道身影从侧方闪了出来。他吓得尖叫一声后,唇马上被捂住。

    靠着不甚明亮的月光,雪芽看清对方的脸,不是鬼,但现在对雪芽来说,这个人比鬼更可怕。

    是贺续兰。

    *

    雪芽被带到了宁伏宫,这一路他因为心虚根本不敢出声,等被丢到床上,他才仓皇地后退,可还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太后,你把奴才带到这里是做什么?”

    贺续兰此时的情况跟往常完全不一样,他眼睛通红,像一匹狼一样盯着雪芽。他慢慢欺身上床,雪芽见他靠近,吓得缩在床角,声音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太……太后,奴才帮你去叫人,叫太医过来,太医可以……可以解决的。”

    但贺续兰根本不理会雪芽的话,宛如没有听到。

    他把手放在雪芽的襦裙上。

    雪芽两只手飞快地捉住贺续兰的手,他白着脸摇头。

    ——“这药很烈,人若是吃了会出大事。”

    ——“会死吗?”

    ——“死倒不会,只是说可能会丧失理智。”

    *

    雪芽从未尝过这种痛,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贺续兰下药。他哭着求贺续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不要……我再也不敢了……”但也并未能阻止。

    贺续兰完全不理他,不知过了多久,雪芽察觉有异,几乎是用尽全力去推对方,唇瓣哆嗦,“不……不,不要……”

    雪芽话说到一半,就猛然咬住唇。他浑身僵住,半晌,看到对方起身。

    跟雪芽相比,贺续兰可以说得上衣冠楚楚,连头发都没有乱。若不是他眼睛出奇的红,呼吸比往日急促,没人知道他中了药。

    雪芽盯着贺续兰看,待看到一个地方后,他眼里流露出惊恐,撑起酸软的身体就往床下逃。床边地上碎了一地衣服,全是雪芽身上的。雪芽站起来想跑,可走了两步就软坐在地。

    他没有力气跑,疼。

    意识到自己跑不掉后,雪芽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如鸦羽般的长发略略遮住雪白的皮肉,地砖的冰冷与他身体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泪眼婆娑时,有人出现在他面前。

    雪芽呜咽一声,感觉脸上的泪水被一点点吻去。对方的吻像羽毛,轻轻柔柔的,雪芽不知不觉抓住贺续兰的衣服,从大哭变成抽抽噎噎的小哭。

    “疼,哥哥,我好疼,不要做了。”

    “我轻点。”贺续兰如此回道。

    雪芽闻言又掉下泪珠,一双小狐狸眼眼皮早就变成粉色,他被贺续兰抱起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五十六章

    直至窗外透进微光, 雪芽终于能躺下睡觉。他这辈子吃的苦不少,但从未吃过这等苦,被迫地展开身体, 被迫地接受, 疼痛和难以言状的羞耻席卷他的全身。

    雪芽在红月楼的时候, 看过形形色色的小倌, 他们大部分人在见到客人和送走客人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 就算身体遭了大罪,也只会私下咒骂, 但如果有客人来, 还是会去接。

    在他印象里, 这种事情应该像吃饭一样简单。雪芽没见过真枪实弹,只隔着屏风听过声音。那时候他快满十五岁了, 楼里的妈妈叫他去听。

    雪芽坐在屏风后, 听到屏风那边吱吱呀呀、高低起伏的声音,他有些无聊, 玩着桌子上的橘子。过了好一会, 里面停了。

    雪芽发现声音停了,心想终于可以离开, 可还未起身, 客人先出来了。

    “你是哪天挂牌?”客人看着嫩得出水的雪芽,蠢蠢欲动。

    头牌裹着一件薄衫,拉住客人快摸上雪芽脸蛋的手,“他啊,小大那天满十五, 你到时候来便是了。”边说边把人往门外送。

    待把客人送出去后,头牌走到雪芽面前坐下。坐下的那瞬间, 头牌的脸扭曲了下。

    “很疼吗?”雪芽看到头牌的表情不禁问,刚刚他听对方的声音,里面似乎全是欢愉。

    头牌看了雪芽一会,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塞到雪芽手里,“拿去吃吧。”他顿了一下,又说,“不疼。”

    这种橘子很贵,要一吊铜钱一个,像雪芽这种未挂牌的小倌是吃不起的。

    “那就好。”雪芽那时候是这样回的,“我特别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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