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同意的,因为他怕死。”贺续兰轻声说,“他跟他爹骨子里是同类人。”

    黄公公听到此话,神情不由变得松快,“那奴才去收拾行李,先把雪芽的收拾了。”

    贺续兰嗯了一声。

    正如贺续兰所猜想,崔令璟最终同意了贺续兰带兵出征,此事在朝中引起动荡,反对的大臣人数明显压过同意的大臣人数,可崔令璟心意已决,且他私下问了尹青悬。

    尹青悬同意贺续兰带兵。

    对此,崔令璟还有些意外,“尹相,上次太后去赈灾,你还那么反对?这次带兵,你怎么就同意了?”

    尹青悬回:“太后是重情义之人,之前是微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此次出兵,危险丛丛,微臣身边有两个练家子小厮,可在太后身边伺候。至于宁伏宫那些宫人,微臣认为就不用随太后出行,他们久居深宫,去了怕反而是拖累。”

    崔令璟觉得尹青悬说得有道理,“对,宫里的人脚都不走几步的,即使是太监,他们去了势,都是些柔弱玩意。”

    说到这里,崔令璟想到宁伏宫最柔弱的玩意——

    雪芽。

    雪芽并不知道自己的去留被讨论,他知道自己要随贺续兰出宫后,第一件事是把自己装金子的小匣子拿出来,还找黄公公要了根绳子,把匣子上锁的钥匙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第七十六章

    因为贺续兰即将带兵出征, 崔令璟特意设宴,宴席上还有尹青悬。贺续兰看到酒席上有尹青悬,眼神不由微变, 待酒过三巡后, 看到那两个练家子小厮, 瞬间明白尹青悬的来意。

    尹青悬放下酒杯, 恭敬地说:“太后此番前去, 路途辛苦不提,战场上危机四伏。往常伺候太后的宫人不会武艺, 若是带到战场, 恐怕只会是拖累, 所以微臣斗胆让自己身边的两个练家子小厮跟随太后。他们二人办事稳妥,太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他们, 若他们做得不好, 太后尽可责之罚之。”

    一旁的崔令璟赞同道:“是啊,亚父, 你把这两个人带上。朕今日看他们两个切磋了一番, 武功的确不错。”

    贺续兰将视线从尹青悬身上收回,看向旁边的崔令璟, “黄公公他们伺候我伺候惯了, 深知我的喜好,若是贸然换了人,怕是我难以习惯,反而可能会耽误战情。”

    崔令璟听贺续兰这样说,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 可这时,尹青悬突然起身, 掀袍跪在地上,“陛下,太后,微臣无用,无法亲自上阵杀敌,所以才害得太后亲征。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太后安危,否则臣万死也不能让太后带兵对抗雷丘荣等反贼!”

    这话一出,贺续兰眼神渐渐冷了下去,轻声道:“好一个万死,郦朝有你尹青悬,真是万幸。”

    尹青悬冷静回道:“太后谬赞。”

    饶是崔令璟,也听出点不对劲,他觉得这两个人莫名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据他所知,贺续兰在进宫前和尹青悬是好友,两人都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一个贺郎,一个尹郎。

    曾传言,他们二人有次在船共饮,春日湖畔,柳叶飘飘,一人弹琴,一人吹笛,引起众人围观,眼见湖边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因为看贺续兰和尹青悬,掉入湖水里。两人小厮救人的同时,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乘船西下。

    崔令璟因为喜欢贺续兰,所以把贺续兰进宫前的事情都调查了一遍,在知道尹青悬和贺续兰关系那么要好的时候,他曾对尹青悬非常警惕。

    可时间长了,他发现尹青悬对贺续兰没有半分越矩,心才慢慢安下来。

    崔令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总是骂尹青悬,还拿杯子、奏折去砸对方,但尹青悬的确是他父皇留给他非常好用的一个臣子。

    尹家三代都是朝中当官的,个个都忠心耿耿,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尹青悬年仅二十多岁就能官任丞相。

    当崔令璟察觉两人隐隐有针锋相对之际,加上他的确觉得尹青悬的办法更为稳妥,于是他开口道:“亚父,朕觉得尹相说得有道理。其实朕还是很不放心亚父的安危,太医不是说亚父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吗?要不还是换个人去带兵吧?”

    贺续兰抬眸看向远方,天际本是辽阔,可深宫有高墙。高墙把宫外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的,也如一个华美的金笼,把人关在里面。

    *

    宁伏宫。

    雪芽知道贺续兰今日有宴,估计很晚才会回,所以他没有等对方回来睡觉,自己沐浴完就上床睡觉。只是睡到正香的时候,他被人弄醒了。

    夜色昏暗下,雪芽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弄他的人是贺续兰,又闭上了眼。他困得不行,一心只想睡觉,可贺续兰似乎不想让他睡。

    雪芽闻到贺续兰身上浓烈的酒味,他有些嫌弃,皱着鼻子滚到床里面,但没一会儿,又被人抱了出来。

    他被抱到贺续兰的腿上,还想接着睡,可贺续兰身上的酒味熏得他睡不着。雪芽只能睁开眼,抱怨地说:“哥哥,你去沐浴。”

    明明是抱怨,但因为刚睡醒,声音软绵绵的,倒听上去像是撒娇。

    贺续兰没有说话,他单手托住雪芽的脸,吻落在眉心。雪芽眉头微微一皱,他忍着贺续兰身上的酒味让对方亲,想着亲两口,贺续兰就会去沐浴。哪知道没完没了,他感觉他的唇齿间都是酒味了。

    “哥哥!”雪芽好不容易挣扎开,他还记得贺续兰的伤,不敢伸手推,只求饶般地说,“哥哥,我好困,明日再亲吧。”

    但此时的贺续兰就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把他脸扭过来,继续亲。雪芽真的是要哭了,他既困,又被对方身上的酒味熏得难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放回床上。

    雪芽听到贺续兰起身的动静,松了一口气,抬袖擦擦唇上的水渍后,闭上眼继续睡。眼看着睡意再度笼上身,他感觉腰上多了一只手。

    雪芽因为怕热,晚上本就穿得少,同时穿的是最单薄的料子。腰上的那只手,就仿佛没隔着衣服一般,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水珠透过衣料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没敢睁眼,想装睡糊弄过去,但很快就糊弄不下去了。

    雪芽不知道贺续兰半夜哪来的兴致,这般折腾他,他让贺续兰念着自己的伤,贺续兰也不听。中途雪芽还在想会不会不是贺续兰,可他搂着对方的脖子,把眼前这张脸看了许多遍,都觉得是贺续兰的脸。

    他仿佛回到给贺续兰下药的那一晚,眼看着外面天都亮了,雪芽忍不住呜咽着骂贺续兰,“混蛋!”

    他又不是不让贺续兰碰,干嘛这样使劲欺负他?而且贺续兰明明说只要自己说停,他就会停,可这一晚上他求了不知多少遍,什么好话都说了,甚至因为气不过还打了贺续兰手臂一下,可贺续兰根本就不理他。

    等被抱着去喝水的时候,雪芽觉得他手都抬不起来,浑身都疼。他努力撑起头去喝递到唇边的水,听到贺续兰的声音。

    “雪芽,我留黄公公在宁伏宫照顾你。”

    雪芽口渴地把一杯水都喝完了,才倦倦地看向贺续兰。他没怎么睡觉,脑袋都钝钝的。

    “黄公公照顾我?”

    贺续兰放下青瓷杯,指尖轻轻在雪芽的眼尾摩挲而过。他看着眼前这张比夏日芙蕖还要娇媚的脸,唇慢慢抿紧。

    雪芽眨眨眼,继而累得把下巴压在贺续兰的肩膀上,“哥哥不带我出宫了吗?”

    他想着要出宫,心想路上还能买点民间的糖人吃。若是得空,能回趟家乡看看阿娘就更好了。

    “嗯。”

    雪芽听到贺续兰只答了一个字,有些不满。贺续兰欺负他大半宿,对他语气还那么冷淡,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泄愤般地咬了对方肩膀一口,没咬太重,只轻轻一下,就松开口,“不带就不带,这么热的天,我还不想出门呢,你到时候晒脱皮,我可是会嘲笑你的。”

    话落,雪芽感觉腰上的手骤然收紧,他正浑身疼着,被一搂紧,立刻吸了一口气。

    他气恼地又骂了贺续兰一句——

    “混蛋!”

    *

    贺续兰走了,他走的时候,雪芽在补眠。

    等雪芽醒了,宁伏宫依旧是宁伏宫的老样子,一个宫人都没少,只是没了主人。

    雪芽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寝殿,发了一会呆,才爬起来往外走。他身上还是难受,走得慢吞吞的。好不容易踏出殿门,他看到了黄公公。

    “黄公公,我饿了。”雪芽对黄公公说。

    黄公公看到雪芽,脚步一顿,他站在不远处,神情好像跟往日有些不同。雪芽见黄公公停在原处不动,觉得奇怪,又问了一句,“黄公公?”

    “小厨房备好了粥,就等你醒呢。”黄公公终于笑了,恢复成往日的可亲模样。

    雪芽点点头,转身回房洗漱。

    他尚且不明白贺续兰的离去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无聊到他觉得白日越来越漫长,夜里稍微好一点,因为他可以逼自己睡着。

    也许五日,也许十日,雪芽都记不得过去多少天了。他每日就是坐在贺续兰寝殿窗下的美人榻上,看贺续兰的话本,玩以前玩过的七巧锁。可能是他太无聊了,黄公公居然跟他说,让他写信。

    “写信?哥哥能收到信吗?”雪芽都不知道贺续兰去哪打仗。

    黄公公点头,“能啊,每隔三日宫里都会传信给太后和易将军,雪芽写好信后,我使点银子,把雪芽的信让送信的人一块送到太后手里。”

    雪芽没写过信,有些犹豫。他足足拖到晚上,才拿起笔,在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见字如面,我是雪芽……”

    光是这八个字,他废了三张纸。好不容易第一句话写完,第二句话又卡住了。

    他该跟贺续兰说什么呢?

    说他吃了什么,还是问贺续兰的伤好了吗?

    眼前烛火越来越暗,地上的废纸越来越多,雪芽终于把信写好了——

    “见字如面,我是雪芽,好想哥哥。”

    雪芽对着烛火欣赏自己的信,突然觉得内容似乎太少了,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又在信纸上画了个两个猪头。

    两个猪头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好像是一对。

    信寄出去后,雪芽问黄公公,“黄公公,哥哥收到信后,会给我回信吗?”

    “应该会的。”黄公公低声说,“我给了很多银子呢。”

    雪芽听到“很多银子”,顿时觉得肉痛。早知道就不寄了,让黄公公把银子都给他。

    想着这样想,但信寄出去后,雪芽还是盼着收到回信,但他没还盼到回信,先盼来了崔令璟。

    没有贺续兰的宁伏宫,崔令璟自然不用再顾虑什么,他把雪芽叫到自己面前,努力挤出一抹笑,“雪芽,你还记得朕之前说的立功吗?”

    雪芽点头。

    “如今天下大旱,你帮朕去祈雨,祈雨成功,便是立下大功,朕会把你和你娘的贱籍都改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当奴才。奉瑞宫旁边有处宫殿,叫美人阁,你可以住进去。”崔令璟道。

    第七十七章

    雪芽听说过祈雨, 他的家乡有一年闹大旱,两个多月没下雨,当地有名望的老者去祈的雨。雪芽在楼里不能去看, 但他听楼里干粗活的小厮说祈雨可热闹了, 人山人海的。

    他当时听着,十分艳羡, 心里想着若他有机会去现场看一次就好了, 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去祈雨。

    看祈雨仪式是一回事, 自己去祈雨是另外一回事,不提其他, 光是要成功,雪芽就觉得很难。上京都不知道多久没下雨了,他怎么能成功?

    况且, 贺续兰已经答应他会帮他和他阿娘洗掉贱籍, 而且不需要他做什么。

    “陛下,奴才从来没有祈雨过,也没见人祈雨过,陛下还是找别人吧。”雪芽摇头道。

    雪芽的拒绝让崔令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唇角微微一抿, 上位者的威严自然流出。

    祈雨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再不下雨, 民生艰难之外, 他和雷丘荣的这场仗也没法打。雷丘荣这个老匹夫, 故意让人传天下大旱是因为他这个皇帝的原因。他膝下无子, 群臣早有争议,若一直不下雨,怕是连前朝百官的心都无法安住。

    所以, 即使雪芽不愿意,他也要逼着对方去。

    崔令璟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雪芽旁边。雪芽愣了下,下一瞬,他就被人扯着往前走。

    那两个太监似乎是干粗活的,一身力气极大,雪芽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不懂崔令璟为何要非让他去祈雨,他想求救,可皇宫里属皇帝最大,他找谁似乎都没用。

    若他这个时候喊黄公公,只能连累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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