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点头如捣蒜。

    “所以, 我们站在一个自私的角度去分析当第三者的利弊。你看看这个,我写得对不对?”

    梵梨拿出海笔,蘸了点墨,在当当桌上的纸张上写了一个公式:

    男性的魅力=基因+资源+潜力(年龄)

    “很对!”

    “通常已婚男人的魅力来自于成功的魅力。也就是拥有资源,跟潜力关系不是很大。喜欢潜力股的女性,不会被已婚男人吸引。她们想要的是一个男人的百分百,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做一笔投资,以后收割。”——当然也有可能投资失败,没收割到大叔,收割到了师傅。梵梨跳过这句不利于说服当当的论点,接着说:“而有一部分女性喜欢的是成品,为此她们不惜收割其他女性的投资成果。通俗说法,就是上位的第三者。这就是第三者非常招同性恨的原因,抢夺另一名女性的资源,害她多年投资打水漂。于是,所有女性会有一个默认的约定:将资源掠夺者逐出同盟并孤立、抨击她们。其实,从丛林法则看来,小三没错,甚至获得了表面上的胜利。”

    “是的是的,我很赞同你的观点。能不能得到好男人,各凭本事呀。讲那么多道德,那捕猎族怎么不为我们做做慈善呢?”

    “我也说了,这是‘表面上’的胜利。被基因吸引的第三者群体我们后面讲。现在我跟你分析一下‘成功男士’,也就是手握资源的男人的基本构造——这些资源是一个家庭的,而不是他自己的。第三者以为自己被他吸引了,其实是被他加他妻子的资源吸引了。而他离婚时如果有责任感,就会把大部分婚内财产留给被他辜负的妻子和孩子,剩下的部分才是他作为个体拥有的资源。与第三者分享的,只会等于小于这个资源总数。因为结过婚,他的潜力优势——年龄,也远不如年轻男孩子。现在你再想想,这份成功人士的魅力还在吗?”

    当当愣了半晌,然后快速摇头。

    “如果他连对自己抛弃的前妻和孩子都吝于用资源补偿,对后来者更不可能大方分享,对不对?而我们都知道,男人一旦掌握家里的资源,出轨概率随着资源增加成倍率提升。他对前妻做的事,会对后来的妻子再来一次。任何一个已婚男人对此都心如明镜。所以,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说:‘我和她感情不合是因为本来就有问题,不是因为你。我会离婚的。’然后他并不会离婚的。”

    “那……”当当有些动摇了,“万一他真的离了呢?”

    “这也是可能的,如果第三者能给他老婆给不到的东西的话。通常这个东西是:美貌、温柔、青春,等等。那么,你说,这位年轻漂亮温柔的第三者图他什么呢?”梵梨用笔尖敲了敲桌上的公式,“是基因,还是资源?资源的问题我们已经说过了。如果是为了基因,也就是所谓的帅哥,他出轨消耗零成本,离婚一次和一百次对他几乎无影响。他之后会一直出轨的,他老婆就是个正宫皇后,地位在,常年受冷落。看不过去,那就换个皇后,反正他不愁没人要。”

    当当苦着脸说:“你……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难道不能是为了真爱吗,超越伦理道德的爱?不一样的爱?”

    梵梨叹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越伦理道德的爱,只有超越伦理道德的动物性本能。

    “好,咱们先不讨论理性,就从纯感性角度去解释。那你应该知道,第一任妻子,到死都会是一个男人的白月光。不管他们有多么不合适,她有多么任性,随着岁月不再苗条漂亮,他都不会忘记她年轻美丽时初嫁时的模样。当与第三者激情散去,他对结发妻子的厌倦会随着两个人分开时间的增加而减少;对她的愧疚,会随着两个人分开的时间增加而增加。结发不需要比第三者漂亮,只要稍微振作一些,离开他以后快乐一些,就足够让他各种后悔、怀念当初了。后来娶的老婆说再多浓情蜜语,换来他一时半会儿的开心,都没办法改变他真正的内心。”

    “你说得很有道理。”当当捂着脸,更加苦恼了,“唉,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丁氏丝鳍鹦鲷族只喜欢人父,没生过孩子的男人真的爱不动。”

    “那你可以做到不要朋友的男人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当了爹的男人满街跑,对不对?”

    “好,我不抢朋友的男人!”

    看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梵梨几乎都要信了。但她能为红太太说的、做的,也就只能这么多了。试图说服人也要有个度,再说下去恐怕会帮倒忙。只希望当当能良心发现,不要再让红太太那么痛苦。

    “那就好。”梵梨笑了笑,拍拍她的手,“答应我,不论如何,爱自己多一点。”

    “好的!”

    交代完了这些话,梵梨重新跟她一起下楼。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正在逗孩子的姐妹花,她忽然心中有些不舍,过去分别给她们一人一个拥抱。

    然后,梵梨把一个钱袋递给当当:“这个你先保管好,我明天要出去,怕弄丢了。”

    “嗯?好呀。”当当把钱袋随手塞包里了。

    “里面有850浮,你看好了,别弄丢了。”

    “什么?这么多!”当当把它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堆大额联邦货币,“哇,梨子,你好有钱啊!”

    看见当当眨巴着眼睛的傻样,梵梨忍不住扶额:“这是你妈妈给我的。”

    “我妈?哦!对!”

    梵梨又觉得好笑,又很不放心。等她走了,当当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吗?她这个又硬又傻乎乎的脾气,在学校会不会被人欺负……

    “梵梨,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们去买给你。”红太太温和地说道。红妹妹也撑着下巴,朝她眨眨眼。

    “都可以,你们做的菜都很好吃。”梵梨又看了看当当,“加油学习,你的歌唱家梦想可不允许你像我一样贪玩了。”

    “是是是,大学霸!”

    看着当当灿烂的苦笑,梵梨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游出门外。

    她摆动尾巴,朝着浅海区的方向冲去。

    渐渐的,城市建筑和落亚市民都开始减少。越往上游越没有人烟,却比下面的城区更“热闹”:一只红白相间的多筛指海星趴在高楼顶上,它用四条腕按住基地,拼命把另一条腕从身上撕裂下来,完成了组织分裂的无性生殖使命,准备等它长成一只完整的海星;周围游过成百上千只多纹胡椒鲷组成的鱼群,长着香蕉黄色的底、鳍、尾,水蓝色条纹仿佛用黑色标记笔勾勒过边,又厚又大的嘴唇很有《东成西就》里梁朝伟的香肠嘴风范;一只小海豚离队太远,被它妈妈赶回去并用前鳍困住,惩罚了几秒……最后,她看到了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浮游生物、大片凤尾鱼、跃出海面的海豚和飞鱼……

    深蓝与奥术的庇佑仅限于海里。所以,海族只要离开大海,进入到空气与陆地的自然中,就会自动切换到人类的次元。

    这一回,再也没有金光编织的网把她挡下来,她突破最后一层海水,上半身整个随着浪花冲出海面。

    阳光、空气、海面!

    海鸟、白云、蓝天!

    鳃自动闭合,她开始用鼻孔呼吸。久违的空气,久违的温度!

    她闭上眼,想要像从前早上推窗时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但是,当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却没有想要躺下来享受日光浴的感觉。相反,她觉得皮肤被晒得发疼,海面的温度高到让她受不了。进入鼻腔的氧气太干燥。而她的视力真的差到连天上飞的是海鸥、白鸽还是信天翁都不知道。

    果然,海洋生物就是比较习惯海里的生存模式……

    没事,只要在岸上能生存,总会有办法。她不相信妈妈会一直霸占她的身体,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她不会再把苏伊当母亲对待。她不会放弃的。

    不远处就有一片海岸。梵梨把头埋在海面下一点点的位置,向那个方向游去。

    如何在陆地上最近的国家寻求帮助、如何寻找中国大使馆、如何和父母沟通这件事……这些问题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但是,也有那么一些转换思绪的刹那,初次在光海睁眼看见的画面在脑中重现。她想起了星海带着一些忧伤的微笑、在海中漂浮的银灰色碎发……

    这里是有一些遗憾、一些未解之谜。

    但人生本就不圆满,充满了未知。一切都比不上回家重要。

    没用上多少时间,身下就出现了沙滩,而且越来越浅。最后一道雪白的海浪翻涌而来,把她整个人推到了海滩上。沙滩延绵了七八公里,岸边停靠着两艘制作简陋的船。沙子的触感细软如粉末,从海到树林被深蓝、青绿、浅金、雪白、墨绿几种纯粹的颜色连成一片,描绘出了一个人间伊甸园。

    当海浪退去,梵梨往前爬了一截,试图摆动鱼尾,但蹬出去的却是被热沙烫的脚。她闭着眼,激动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雪白的长腿。

    从湿漉漉的包里掏出眼镜戴上,她动了动两只脚丫子,摸了摸耳鳍部位替换变形的人耳,大笑出声:

    “啊!!太好了!!”

    她从沙滩里跳起来,却因为跟初学走路的孩子似的摔了一跤。当了十八年的人类,怎么可能会不会走路呢?她不死心地再次站起来,却又摔了……好像已经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但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她在海岸浅滩上练了两个多小时,时不时回海里碰碰水,保持体力,总算能跌跌撞撞走路了。

    这时夕阳西下,用橘黄色的颜料涂抹了沙滩。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碰到了梵梨的脚踝,然后靠近了一个圆形的黑影。她原本以为是岩石,但发现它会动,于是扶了扶眼镜,低头看见一只海龟。抬头拓展视野,大约三十只海龟拖着石头般的身体出现在浪花中,朝沙滩上缓缓爬去。

    不过十分钟,几百上千只海龟源源不断上了岸。最后,整个海滩上都布满了灰黑的椭圆龟壳,在沙滩里产卵。这是它们的家乡,不管它们漂泊到几万海里外的远洋,最后都会落叶归根,回到诞生的沙滩里繁衍后代。

    海陆生物这样整齐而无声的约定触动了梵梨。

    她也要回家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海,朝极远的方向小幅度地挥挥手。

    再见了,神圣光海,落亚大学。

    再见了,海族的朋友们。

    再见了,美丽海底的幻想之旅。

    再见了,活在传说中的圣耶迦那和深渊之城。

    再见了,迷人的独裁官、风趣的布可教授、慈祥的院长、憨憨的当当、亲切的红氏家族、傲娇的琉香、靠谱的双思夫妻、凶巴巴的“黑珊瑚女神帮”、霸道的凯墨、可怜的海草学长和泡泡小姐……

    再见了,星海……

    星海,一定要再见啊……

    她大步向海岛丛林走去。

    但是越靠近丛林,里面的黑暗越让她有些退缩。

    是不是在海边过夜,等白天穿越雨林比较好?而且,今天明明是解禁日第一天,为什么陆地上会只有她一个海族呢?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不对,正在犹豫,却看见丛林里有叶子动了动。而她现在的听力如此敏锐,一下就找到了声源,也看到了藏在大芭蕉叶下的一双眼睛。

    她吓得低呼一声,转身就跑。

    一群狗从林中狂吠着跑向她。七八个躲在叶后的人站了起来,他们皮肤黝黑,其中一个人指着梵梨,嘴里“哇啦哇啦”不知喊着什么,其他人就跟着跑出来。他们不管男女都裸着身子,脸上画着大量白色标记,手里握着粗陋的长矛,就像艺术作品里的原始人。

    察觉到他们意图不善,梵梨拼命逃跑,但比田径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被追上。她还不慎被海龟绊倒,眼镜掉在沙滩上,视线一片模糊。冲在最前方的野人就要靠近她,她抓起两只海龟蛋,朝他脸上扔去。他大叫一声,被激怒了,猛擦眼睛里的蛋壳碎片,咆哮着举起长矛。

    第二个人赶上来,对她投掷出长矛,她对着他的腿部推翻了两个海龟,他也被绊倒在地,打了几个滚。眼见海浪就在面前,她正准备一跃跳入海中,却被一条肌肉发达的黑臂勒住脖子。一个壮妇扯着粗噶的声音指着她大吼,用长矛指着她,好像是想杀了她,但搂住她脖子的猛汉却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他掐着梵梨的脖子和手腕,把她往丛林的方向拖去。

    梵梨乱蹬双腿,张口就对他的胳膊咬下去。

    这一下又狠又准,一点不留余地。猛汉也痛苦地咆哮一声,把她甩在地上。她连滚带爬地逃跑,却被一只狗咬住了脚踝。他凶神恶煞地骂了一声,从另一个人手里抢过长矛,对着她刺下来!

    她无路可逃,只能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护着前胸。

    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手背上。

    但本来预料的剧痛没有降临。她张开一点指缝,从中看见长矛的头刺穿了猛汉的胸膛。溅在她手背上的是他的血。

    然后,一声狗叫声响起,咬住她的狗也被长矛刺死。她被人拦腰抱起。这个人明显比土著人单薄,但身体敏捷度也明显快过他们数倍。她感到整个人随着他跳动,他单手轻松地解决了另外两个土著人。其他人被他吓着了,一溜烟跑回丛林,只有他们养的狗还忠心耿耿地站在原地对着他们吠。

    “你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梵梨怔怔地抬头看向他。

    星海扶着她的肩,第一次如此愤怒:“你一个人上岸就算了,还到这个全是丁狗和野人的岛上!是活腻了?!”

    居然是星海。

    是星海!!

    梵梨说不出话,一头撞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他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些许迟钝:“你刚才差点就被他们杀了。这些野人都是会吃同类的,更别说是海族了。”

    “我知道……是我没做清楚调查就乱跑……”梵梨靠在他怀里微微发抖,“谢谢你,又救了我。”

    他拍拍她的背,又变回了平时冷静的样子:“他们打不过捕猎族,但过去不知道有多少海洋族死在他们手里。以后你要是想出海玩,叫上我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好……”

    她平静了一些,才发现他正轻轻回搂着自己,吓得心都跳停了,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

    星海也变出了两条长腿,身上穿着被水浸透的薄衫和及膝的围裙,打扮有点海岛住民的异域风情,比在海里多了几分阳光气息。但他外形是高挑而秀丽的,加上海族皮肤原本就很白,就像画里的人一样。而自己刚才居然钻进这样一个男生怀里不出来……想到这里,梵梨的脸已经变成了番茄色。

    星海也有些不自然,把湿润的头发全部拨到脑后,轻咳了一声,捡起她的眼镜递给她,指着地上的野人尸体,愤愤不平地说道:“刚才这个人还想对你……你这笨蛋。”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梵梨戴上眼镜:“我真没想这年代了,地球上还有这种野蛮部落……一般这种海滩不应该都被旅游公司占领了吗?”

    “瞎说,人类哪有什么旅游公司,你以为是在光海联邦?”

    “嗯?没、没有嘛?”

    梵梨正想星海可能对人类了解不够多,但他后面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傻眼了:

    “当然没有。人类的文明虽然进步很快,但是目前比我们落后多了,只有罗马、夏、贵霜、安息还算有点文化,别的地方大部分都不比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好到哪里去。”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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