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好听了说,他们这叫欺上瞒下,往难听了说,就是在唬弄傻子……

    显然,萧瑾不是傻子,自然也容不下他们撒野。

    “洛县水患灾荒导致诸位家中都揭不开锅了?”萧瑾神色严峻道,丝毫没有先前的。

    “回七殿下,虽说耻于启齿,但事实的确如此。”

    商会副会长谄媚道,横肉四溢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油腻,这决计不是一个家中无粮吃草度日的人的模样。

    “接连几日吃的都是草根树皮烂菜叶子?”

    萧瑾惋惜道,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是是是!莫说烂菜叶子了,就连米汤都是一家老小分着喝,连续数月没沾过荤腥了!”

    一旁众人附和道,态度也因为秦王殿下的沉默以及七殿下的和善变得其乐融融。

    这才对嘛!既然想从他们这里捞油水,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将事情办完了便是!

    道上的规矩明白着呢,万两银子作底数,十二两八钱便是孝敬贵人的数目,至于失窃的灾银能否找回来,赈灾事宜如何关他们何事?

    “清汤寡水吃糠咽菜的,诸位还能长得如此白嫩,实属难得啊!”

    萧琉璃嘲讽道,她见多了这样倚老卖老仗着资历欺压人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公子过奖过奖了,这常年养下来的身体,一年半载的也改变不了……”

    其中一个胖得能滚走的人尬笑道,反正这脸已经不要了,比起各家凑出来这些银子而言,明年免了的那些税才是打紧的!

    “胡说八道也不过过脑子?饶是你壮得能出栏,也根本用不着大半年吃糠咽菜,只需三个月便会瘦得脱相了!”

    南瑾瑜眉心微蹙,已经忍受不下去这些胡说八道瞎扯淡的人了!

    这群人吃相太难看,她已经开始反胃了……

    “噗!出栏……咳咳!”

    萧瑾险些笑岔气,转而看向南瑾瑜,神色谦逊道:“敢问小俞公子,倘若证明一个人最近有无吃过荤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栗县令眼珠子滴溜溜来回转,闻言脸色已经放宽了大半。

    先前便是想到了南巡的队伍里会有人主张对他们严惩,因此才故意让西县丞去拖延时间,这会儿别说是厨房里了,就连残羹冷炙都已经出了城,成了屠夫家中的泔水!

    “吃进去的东西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才消化排出体内,吃没吃过瞒不住的。”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一跳。

    早先她便觉得这个整日喝酒遛狗的七殿下瞧着不是个简单的货色,果然……狠起来令人咋舌,只是她却半点儿也不同情这些人!

    洛县一年赋税半数来自商贾生意,免去他们明年的税,灾荒过后颗粒无收,只能加重盘剥普通百姓的赋税,无异于逼人去死,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嗯……小俞公子说得自然错不了,只不过……挑那个好呢?”萧瑾的目光在七嘴八舌哭惨的众人身上转个不停,最终落在方才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个身上,“就他吧!”

    “七殿下这是何意?”

    栗县令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虽说他们抢了的灾银不少,不过十二万两八千的雪花银已经不是小数目,方才瞧着他们似乎还挺满意的,怎的这会儿便变脸了呢?

    “拿下。”

    萧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位自作孽的县令大人,眸光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院子里头那颗大槐树就不错,拖出去。”

    “拿、拿下?”

    栗县令惊得连连,这才想起来找县丞求救,只是哑穴未解的县丞一脸惊的被众人挤在角落中,此刻面如死灰似乎已经放弃挣扎。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侍卫已经将人五花大绑直接拖死猪般拽了出去,因为是倒着捆住了双腿直接往外拖,出主屋的时候,脑袋还狠狠的在门槛上撞了一下,发出“砰”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被绑的商人终于在大脑充血缓和的瞬间发出呼救声,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周围的侍卫家丁皆一动不动跪在院中地上,连神色都是木讷的。

    “七殿下,这是何意啊?”

    栗县令面露不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绷不住,变成了震惊和暴躁的神色。

    “方才诸位都说家中揭不开锅,吃草度日何等凄惨,本殿不过是想了个法子,看看而已,县令大人着什么急?”

    萧瑾挑了下眉,年轻的脸上是少有的老成稳重,没有半点儿轻佻和不靠谱儿。

    “看看?怎么看?绑了人……是打算催吐么?”

    栗县令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脸上的不安彻底盖过了笑意,凶神恶煞的脸上没有半点儿之前的悲天悯人,只有狠厉和锋芒。

    “催促?那多恶心呐!没得污了众人的眼。”

    萧瑾懒洋洋摆手,门外的侍卫立刻手起刀落,随之而来的是杀猪般的惨叫声,以及喷洒在空气中的蒙蒙血雾。

    “啊!”

    “呜呜!”

    “我的天哪!”

    “完了……完了!”

    门边儿上的富商们接连从椅子上滑落到地板上,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吓晕过去了,胆儿大的也双腿发颤跪在地上,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吃了什么?报上来!”

    萧瑾睨了栗县令一眼,视线停留在门边儿准备开溜的县丞,朝侍卫使了个眼色,随即立刻有人挡住他的去路。

    “回主子,蹄髈、鱼虾、蘑菇、牛羊肉皆有,有的虽看不清了,不过确定不是素的。”

    侍卫淡定的一一回禀,听得里面还没晕的几个嗷的一声惨叫后,两眼一翻栽倒在地,彻底的吓死过去了。

    “山珍海味都齐了啊,挺丰富的嘛!”

    萧瑾淡定的敲了敲桌面,眸光散着寒意,“栗大人是打算,拿这些小恩小惠堵住我们的嘴呢还是那我们当猴儿耍?”

    “下官不敢欺下瞒上!下官该死!还望大人海涵,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他们藏富下官并非不知情,只是我也有苦衷的啊!”

    栗县令“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诉道,心底却无比后悔为何这般托大没将南巡的钦差放在眼里!

    “苦衷?什么苦衷?”

    萧瑾冷笑,方才他们在门外的时候明明听到里头这帮狗东西正在串通一气藏富!

    罪大恶极的便是这个栗县令,威逼利诱这帮商人拿出二十万两雪花银买路钱,而后自己拿走一半,不仅贪得无厌还不是东西,那两个家中有丧的商户便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被害的……

    “下官忧心淮南水患灾民在心,便与他们暗中做了交易,他们拿出来十万两白银赈灾,只是为了下官的前程,这些银两挂在了下官名头上,是以是以……”

    栗县令说着说着便语塞了,不停的瞟县丞的方向,却发现他再次被侍卫绑了,一脸面如死灰的样子。

    “哦,贪墨银钱,数目还如此大,县令大人胆儿挺肥啊!”

    萧瑾点点头,大手一挥便有侍卫将门口晕倒的商人拿凉水泼醒,拎小鸡似的挂在门板上。

    “你们这几个,本殿念你们都是受制于人,坦白从宽,招了的从轻发落,撒谎掩盖罪行的,与栗县令同罪,下场么……”

    结果根本不用他说出来,一个眼神便将众人吓得够呛。

    “是是是!大人明鉴!草民等是受了栗县令胁迫才应下这等事儿,草民愿为赈灾捐银两物资,双倍!啊不,三倍!”

    商会会长最先反应过来,赈灾的银两被盗与他们本就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他们不该与栗县令同流合污打明年赋税的主意!官家让他们捐银子,换前程也好换命也罢,总归花钱就能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我也出三倍!求大人饶命,我们都是被迫的啊……”

    “是啊,三倍出了,只求大人饶命!”

    众人七嘴八舌便将之前讨价还价算计完的银两尽数掏了出去,还多拿了两倍之多,说不心痛那是假的,只是比起小命来,银子算的了什么?

    “都登册了?”

    萧琛打了个哈欠,一直打瞌睡的人睁开了眼,终于开口了。

    “回主子,登册了,明细数目一个不落。”

    夜白舔了下手中的小铅笔,硬是搞出了舔刀口的架势,硬生生又吓到了几个人。

    “三日为期,赈灾的银两尽数上缴,明年的赋税按比例免除,前提是你们没有作奸犯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萧琛扫了眼立在一旁打瞌睡的南瑾瑜,忍不住失笑。

    这只狐狸当真叫他刮目相看,琉璃方才都吓得不敢看,她倒还,眼睛都没眨一下,难不成是看着热闹么?

    “是!”

    众商贾如蒙大赦,惊吓之余竟然还有些惊喜。

    毕竟掏了这么多银子,明年的赋税也补不回来他们损失的,可是比起性命来孰轻孰重无需多言……

    “至于栗大人,”萧琛转向萧瑾,慢条斯理道:“交给你了。”

    “是!”

    萧瑾面色微变,主犯从犯给他审问?三哥这是要累死他的节奏啊?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回驿站住下吧,那地方虽破,好歹没有毒蛇。”

    萧琛淡淡的扫了眼院子外面的人,摇了摇头。

    从上到下烂到了骨子里,这般骇人的买官制度是时候彻底废除了……

    南瑾瑜看了个现场高清解剖,末了竟然还没给看全,离开的时候树上那商人已经被白布盖上抬走了,心中难免有些可惜。

    “怎么了?是否不大舒服?”

    萧琛见她失落的样子,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也懒得去管旁人的目光。

    “那倒没有,只是后悔方才应该出来看看……”

    南瑾瑜眨眨眼,实话实说道。

    “小俞公子竟然好这口?要不我差人给你搞回来?”

    萧瑾震惊了,语气还有些发颤。

    本以为是个王者,原来竟然是个狼灭啊!

    自诩无敌彪悍胆大妄为不怕死的萧琉璃,方才都浑身不适反胃想吐险些哭了呢!

    “咦?还能给搞回来?还有这种操作么?”

    南瑾瑜咽了下口水,脑补了下在驿站搞个尸体研究解剖的画面,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合适哈!

    “你很闲?”

    萧琛轻飘飘睨了萧瑾一眼,眼底尽是警告之意。

    “没有!不能!搞不回来了!”

    萧瑾连忙摆手三连否认,怂得连逃走都险些绊倒,看得萧琉璃忍不住叹息。

    “怂……”

    说完,转身便消失不见了,应该是去追七殿下了。

    “走吧,天色晚了,外头夜露重,太凉。”

    萧琛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关心人的话,尤其还是在外头,南瑾瑜自然明白他担心自己,乖乖的点了点头。

    这似乎注定了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她是异世孤魂,他是重生的异类,他们都是本不该属于这世界的一份子,如今,想要披荆斩棘生存下去,还想活得好些,便注定只能掀开波澜,揭开腐朽的毒瘤,闯出一条生路来……

    三日后。

    洛县驿站被改成了临时的行政点,凡是有案子皆由献王处理,而七殿下则是忙着审查栗县令和县丞范监与灾银失窃的案子以及清丰县陈大人的命案。

    南瑾瑜在房间里待得几乎要长蘑菇了,心里却无法吐槽萧琛的“不作为”,毕竟等鱼上钩布置收网才是最耗费心神的事儿,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你今儿起得比昨儿早些,是睡不好么?”

    微凉的声音从案几后传过来,南瑾瑜探过脑袋去,却发现这家伙根本没在办公,而是在作画!

    “睡得还可以,可能是太闲了……”

    南瑾瑜抿唇,盯着画上仙气飘飘的裙摆,忍不住磨牙。

    这画中之人分明不是她,她哪有神仙姐姐的气质,只是这妖孽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画美人儿,也着实是令她吃惊不已!

    “嗯?看样子,小狐狸是在嫌弃这几日我睡的太迟了?”

    萧琛微微抬了下眼,手中的笔稳稳的落了笔。

    堪比名家的字配上超凡脱俗的画,都说字如其人,故人诚不欺我!

    “呵呵,我可什么都没说……”

    南瑾瑜下意识后退,却被人拽住了手腕,冰凉凉的皮肤接触到她刚睡醒的滚烫掌心,凉得她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清醒了。

    “可你是这么想的。”

    萧琛将人拉近怀里,索性圈着她继续坐下,拿起印章端端正正的盖了个印。

    “这……真的过分了啊!”

    南瑾瑜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妖孽究竟有多少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的,反正她是越看越着急,一个都不想pk!

    “嗯?”

    萧琛挑了下眉,见她凝眉鼓腮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面前的画,才反应过来她竟是生气了,不由得失笑。

    “哼哼!反正你就可劲儿作吧,我今儿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哎……”

    南瑾瑜觉得自己太没原则,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好了,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日后该如何自处?

    “画上这人……”

    “不!你不用说!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不等萧琛开口解释,南瑾瑜直接拒绝了,一副我不在乎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的模样,逗得萧琛哭笑不得。

    “是我母妃!”

    萧琛摊手,指了指画中人手中的执扇,上面画的是点翠江山图,没有花里胡哨的牡丹芍药,唯有山水素雅。

    “嗯?哦!”

    南瑾瑜闻言呆住了,小眼神忍不住飘回去画上。

    果然,那副执扇的题字果不其然竟然是成宣帝,一个皇帝正事儿不干竟然为妃子亲手画扇面,这等荣宠也是天下无双了吧?

    “哦?怎么?不继续醋了?不哭不闹不和离了?”

    萧琛调侃她,素白的手点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捏了捏,满意的收回手,道:“多吃些。”

    “殿下您养猪么……过年出栏的那种!”

    南瑾瑜叹了口气,这家伙心里估计没装别的,整日便想着如何将她养肥。

    “肥而不腻的才好吃,你这小身板儿,顶多算是只兔子吧?”

    萧琛睨了她一眼,随手将旁边的折子翻开,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又出了什么事儿么?”

    南瑾瑜没动手,她并不想操心他的事儿,虽说确实闲的要命。

    萧琛并未回答她,反手将干了的画卷起来,仔细收进了纸筒中,道:“你看了便知。”

    “哦!”

    南瑾瑜只好打开折子,本以为是信函之类的东西,结果上来便是盖着各路通关印章的捷报,上面郝然写着南瑾宸的落款。

    “东川战事定了,过一两日瑾宸可能会绕到过来洛县一趟,可开心?”

    萧琛见她脸上浮出几分笑意,自然明白她对那便宜弟弟还是挺关心的,自己还是选对了。

    南瑾瑜合上折子,道:“是殿下叫他来的么?可是这儿正值饥荒,来了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

    “他们在前线吃的还不如这儿呢!”

    萧琛挑眉,这丫头未免也太护着那小子了吧?明明只是大了一会儿,便如此护犊子,日后若是生了崽儿,不得将他踢下榻?

    “噢!说的也是啊,那我改明儿准备些特色的吃食,给他好好做点儿吃的,那小子一定瘦了吧?”

    南瑾瑜点点头,压根儿没想到面前的人已经想得那般长远了,甚至还对她未来的崽儿起了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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