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黑白无常在刺史府中飘进飘出的事儿大伙儿已经习以为常,虞大人似乎转了性似的,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装作视而不见。

    “噗!这话还真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南瑾瑜边喝着今年的新茶边摇头。

    大哥哥自从三日前去了暗河地下城之后便没有回来,季凌风每日都要过来问上一回,直到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大哥哥与水晶原本有婚约的事儿之后才作罢。

    “可不是嘛!主人的婚姻大事总算是有着落了,满城上下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准备送主人风光大嫁呀!”

    黑白无常站在窗前,聊了这几日发觉,天晴郡主竟然在许多方面与自家主子有着惊人的相似,旁的不说单单是这眼光便好的出奇!

    “噗!这么快呀,水晶她答应了么?”

    南瑾瑜笑得十分开心,连带着黑白无常两张鬼脸都看得顺眼了,竟然在他们脸上看出来一种叫做慈祥的神色。

    “主人答应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她若是临时想反悔不嫁,到时候大伙儿说什么也得绑着将她给嫁了!”

    黑无常捋着面具前面鲜红的纸舌头,蹭了一手红蜡油,瞧着像是地摊儿上十个铜板一叠的那种劣质蜡纸。

    “她知道你们要绑了她么……”

    南瑾瑜扶额,水晶手下这群大老爷们儿一个个比她还恨嫁呢,这是有多担心自己家主子没人要啊?

    “咳咳!天晴郡主此言差矣,我家主人性子毛躁又分裂,若是不逼上一下,难保她再见到旁的美人便移情别恋对白大人始乱终弃呀,所以说是绑其实也是用心良苦,郡主能理解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一片苦心的对吧?”

    白无常皮笑肉不笑道,说出来的话要中听许多,不过换汤不换药,反正他们的宗旨和目的都是十分一致的,无论如何要把白水晶给嫁出去!

    “唔……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鬼话了。”

    南瑾瑜半开玩笑道,手里捏着白水晶写的信,提笔刷刷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定稿勿改。

    对于设计师而言,最可怕的就是搞不清要什么的甲方,改来改去最终选的还是第一版,而她就没有那种烦恼了,因为她不必纠结,直接选了白水晶画好的初稿。

    “咦?郡主真是善解人意呀!”

    黑无常面露喜色,虽然隔着鬼面面具也看不到他是否在笑,但是听声音的确是十分惊喜的。

    “客气客气,水晶她做的设计那么美,我相信她的眼光。”南瑾瑜笑着将信折了,交还给黑白无常二人,顺嘴八卦了一句,“所以她的脚好些没?”

    黑无常接过信封,没过脑子便答道:“早就好了,不然这几日也不能……”

    “咳咳!老黑,你作死挑个日子不是?”

    白无常一巴掌拍在黑无常肩膀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条件反射就想揍人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说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囧得瞪大了眼。

    “不能如何?”

    南瑾瑜挑了下眉,这妞信上倒是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大哥哥接连着三日都没回来,就算她不说大伙儿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咳!”

    银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外,萧琛听着这对话已经往不对劲儿的方向发展了,赶紧咳嗽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秦王殿下万福!”

    黑白无常吓得齐齐往后缩了缩,规规矩矩给萧琛行了礼。

    当年主人从大漠回来时,便是他们二人亲自去接的,秦王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比主子还清楚三分!

    “免礼。”

    萧琛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两人便像是见了猫的耗子般,找了个借口便飘走了,连个鬼影儿都没留下。

    南瑾瑜冲他露出个笑容,杵着下巴看他略有些生气的脸,道:“殿下忙完了么?今日还出门么?”

    “……”

    萧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又要搞什么花样了?”

    “噗!”

    南瑾瑜见他那副突然委屈巴巴的样子,想起来这几日夜里都各种找借口躲他,心里也有几分虚。

    “你还笑?别以为你那些小把戏我不知道……”

    萧琛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想要把人吃拆入腹的想法,尽量表现得有风度。

    “殿下今日的药可是服了?”

    南瑾瑜没回答他,只是将话题扯到了看似十分正经的吃药上,不难想象那个妖孽的脸越发黑了。

    “服了,早晚各一次。”

    萧琛撇嘴,睨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七彩琉璃糖,虞大人这是给她寻来了市面上所有的糖罐子么?

    “自离开燕京起,殿下便在按照大哥哥给的方子服药了,不过中间月余因为疫病耽搁了许久,因此之前积累下的药性也弱了许多,这才加重了药量。”

    南瑾瑜说完,见他依然不大高兴的立在一旁,伸手递给他一个冰蓝色的漂亮糖罐子。

    “干嘛?奖励么?”

    萧琛听出来她话里有话,但是心底的郁结依然没有解开,面色不大好的接过糖罐子,打开便吃了起来。

    “对呀!药量翻倍,每日服用的次数也增加,明日出发去南召,算上路上的时日,总的来说还是比之前预计的提前了许多日的。”

    南瑾瑜说完,将桌上最后一个糖罐子包好,面不改色道。

    这妖孽的性子她也算是摸透了,往往他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不易发怒,不过一旦发怒大概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他这会儿便是如此,在等着自己给他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之前时常被他蹂躏的小宠物,怎么忽然就疏远了自己,他约莫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萧琛挑了下眉,墨黑的眸危险的眯起来,看似不在意实则已经将她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却发现从她的面上一无所获。

    “唔,不然呢?”

    南瑾瑜诧异道,假装不解他的意思。

    他们有没成亲,稍微保持点儿距离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再说了,这家伙之前欺负她太狠,自己总算找到报复的法子了稍微报复下他不行啊?

    “你……好样儿的!”

    萧琛被她无辜的表情气笑了,拉开椅子挨着她身边坐下,视线停留在满桌的漂亮琉璃罐子上,将怒气收了又收,末了才开口道:“我今日没有旁的事儿了。”

    “这才刚过辰时啊!”

    南瑾瑜惊讶道,卷了一个甜饼递给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生气似的。

    就知道这只妖孽要炸毛,只是没想着他竟然这会儿就炸毛了……

    “所以你最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解释下,否则的话……”

    萧琛冲她笑了下,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活脱脱就是要吃人的节奏。

    “解释什么?躲你么?”

    南瑾瑜冲他眨眨眼,一脸少年我劝你善良的样子,看得人哭笑不得。

    “你也知道?”

    萧琛气绝,这只狐狸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跟他装傻充愣呢!

    “你服的药,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药,原就是为了后续逼出蛊毒用的药引子,我的血对你而言不仅仅是解药,还是十分厉害的触发媒介,闹不好会引得蛊毒提前发作。”

    南瑾瑜见躲不过,索性只说了,免得这家伙上火。

    再说了她若是不躲着些,这家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儿来……

    “你怕我会吃了你?”

    萧琛眼神暗了暗,语气依然不爽。

    这只狐狸果然太有自知之明,不过好在理由不是因为她要躲他,只是这心里依然十分不爽!

    “不是怕,殿下,您最近闲的时日多了,我总该防患于未然不是?”

    南瑾瑜露出好看的八颗牙齿,笑得矜持且端庄。

    日子久了她对这妖孽红颜祸水的脸就免疫了,就算他再如何祸害也不能刻意勾引自己吧?

    那妖孽的自尊心不允许,所以这轮她完胜!

    “你好样儿的……”

    萧琛抿唇,也知道她这么做是为自己着想,心里的憋屈竟然无处发作,只能默默的咬牙叹气。

    算来算去,他竟然有些羡慕白瑾堂,明明被上天斩断了姻缘线,却又续上了,不仅续上了,而且这捆得结结实实明明白白的。

    这不,都三日没回来了,再回来约莫崽子都有了……

    “多谢殿下夸奖,我也觉得我好样儿的。”

    南瑾瑜保持着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心底祈祷这家伙过些日子便将这事儿忘了最好,要不她可就得遭罪了。

    又过三日,洛县事宜基本结束,由于新上任的各路官员都碰巧路过东川府,又恰好歇在刺史府,萧琛等人便陆陆续续的又歇了几日。

    一行马车浩浩荡荡从城郊的小道儿上走了,人数不多却莫名的声势浩大,听闻连虞大人的马车都驻足了许久才离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南瑾瑜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若不是萧琛自己也在场,几乎要以为她和别人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了。

    而事实上是,白水晶约人在暗河地下城磋了两天麻将!

    “真是明人不做暗事啊,厉姑娘竟然会算牌,哎!可惜了我的水晶啊……”

    南瑾瑜哀叹道,这天底下或许就只有白水晶那妞儿能想得出花自己的珠宝请人去家里打麻将的法子吧?

    撇开她那地下城死气沉沉的各路鬼面人,珠宝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厉娉婷一开始怕得瑟瑟发抖,到后面赢得盆满钵满的,怎么看都叫人羡慕不已。

    “那么喜欢水晶石么?不是喜欢钻石的么?”

    萧琛失笑,他就没见过这丫头稍微表示下对钱财的不屑,无论是之前做生意的时候还是现在打牌。

    “都喜欢啊……”

    南瑾瑜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她赢了大半日的水晶石呀,最后被厉娉婷一把赢走的时候,她险些上去打人了!

    不过好在她的理智尚存,就算在如何生气也不会做出那种不道德的事儿来,只能暴风哭泣。

    “回头给你找些漂亮的海蓝宝,黑水晶不适合你。”

    萧琛勾了下唇角,捏了捏南瑾瑜气鼓鼓的脸颊。

    白水晶那疯丫头也真能想得出来,邀请大伙儿去她家中做客,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宴请吃饭聊天儿之类的,不想她居然搞出来这么个玩儿法,着实也挺好玩儿的。

    “唔,这可是你说的啊!”

    南瑾瑜觉得她受伤的幼小心灵总算是得到些许安抚,不想被萧琛接下来的话打败了。

    “白水晶故意让厉娉婷赢的,那样她才有银子还给琉璃。”

    萧琛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真相来,厉娉婷再怎么会算牌,也比不上白水晶故意扣着牌不出啊。

    “嗯?”

    南瑾瑜惊得瞪大了眼,想了想才道,“我说呢!为什么一把输得底儿掉!原来这妞合着外人欺负我啊!”

    “你也知道你是自己人……”

    萧琛摇头,琉璃和厉姑娘本就玩儿不过她们俩儿,两日打下来,输得眼睛都红了。

    “哦,这倒也是,哈哈哈,我都没发现水晶这么体贴呢,算了算了!我原谅她了……”

    南瑾瑜释然了,琉璃和厉娉婷年纪小又单纯,哪里是她们俩儿这种老手的对手呢?

    前面马车里的对话声音不小,只是山路崎岖,再加上偷听的人功夫底子差,只能一脸懵的看着身边的人。

    “她说什么了?是不是生我气了?我说秦王肯定看出来了吧!”

    白水晶一边说一边拍大腿,她是合计六公主与厉姑娘年纪小,让着她们些算了,不想小瑜那么喜欢水晶石。

    “没有,小瑜知道你是照顾六公主和厉姑娘才让的牌,她反倒是不纠结了。”

    白瑾堂微笑解释道,边顺手将蹦到马车门帘处的人给拎了回来。

    “唔,那就好那就好,改日送她些更漂亮的水晶摆件儿,要不然总觉得对不起她。”

    白水晶点点头,放心的坐了回去。

    “好,你也可以设计些好看的摆件儿,大婚的时候送她。”

    白瑾堂觉得这个可行,此去南召他们也不缺原料,只需她授予工匠制造巧思便是。

    东川府到南召,马车需得行上月余,再加上冬天路途难走,再如何赶路都没办法走的更快,因此行程便慢了下来,一行人边走边玩,竟然也行了大半的路程。

    “外面又下雪了,这几日的路许会更难走了。”

    南瑾瑜看着马车外面的雪花,思绪飘远了几分。

    前世每每下雪的时候,她都会与朋友结伴出去走走,看看初雪许许愿,尽管到最后她的愿望也只是实现了一点点,依然是美好的回忆。

    “你似乎对去南召的路途十分熟悉。”

    萧琛并不觉得奇怪,她的脑子就像是本万能书,涉猎之广博令人咋舌,只怕当年他军中素有活地图之称的人,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嗯,十有八九是一样的。”

    南瑾瑜也不掩饰,她闲暇时候与水晶聊过,这个世界的地图鱼她们之前的有百分之八十相似,唯独许多细微的地方变了,只不过究竟是叫法变了还是别的依然有待考察。

    “过了前面的村庄,再往南约莫就不会有那么多雪了,相对会暖和些。”

    萧琛扫了眼马车外的银色世界,整个人像是被冰雪封住般,透着神秘的气息。

    “当然,过是长江……哦不对,应该是叫金沙江之后,自然就不会那么冷了。”

    南瑾瑜点点头,视线停留在冰封住的宽阔冰面上,突发奇想道:“这江中有人冬泳么?冻起来的冰块儿不牢固吧,咱们的马车如何渡过去?”

    “乘船渡江,这里的冰自然是比较薄的,至于江中是否有人冬泳……一会儿问问船夫?”

    萧琛失笑,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虽说有时候觉得头痛,不过却更加可爱了。

    不等南瑾瑜再开口,前面开路的侍卫已经折返回来,几艘巨大的渡船停留在江边,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在寒风中透着丝丝庄严。

    “主子,船都备好了,现在渡江吗?”

    夜影打马上前来,随性的人数不多,也因此越发谨慎,毕竟这一路上时日较长,万一有敌人埋伏,他们会十分被动。

    “渡江。”

    萧琛颔首,牵着南瑾瑜下了马车,迎着江上的寒风走了出去。

    白水晶和白瑾堂紧跟着他们,除此之外便只有夜影夜魅夜白和青衣四人,瞧着倒像是一群出门游历的年轻人。

    远远的看着渡船很大,走近了却发觉有些低矮,与燕京的巨大画舫差距极大,人站在船上,船篷恰好到头顶。

    “仔细些,别撞到头。”

    南瑾瑜抬手碰了下萧琛的头顶,踮着脚尖的模样逗得众人都乐了,不过除了白水晶之外,倒是无人出声。

    “小瑜你也太操心了吧,人个儿高看得见……”

    白水晶摇头,惊叹这女主剧本明明是个女汉子,性格却这么软萌又可爱的,连她一个女的都喜欢的要命!

    “我知道呀,我就是担心。”

    南瑾瑜冲她吐了下舌头,瞧着白瑾堂护着她的样子,忽然觉得人生如此美好。

    有三两好友,有挚爱之人,有美景美食美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是是,狗粮洒差不多得了啊,我怕吃多了噎着。”

    白水晶摇头,视线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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