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贺终南虽然在初见风狄生的时候,也被他这逆天的美貌震慑过,可是人就这般不长记性,这相处的时日,每日对着这张脸,兴许是看的太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记不起当初见到的那般惊艳了。

    毕竟天天要见无数次面,如果每天震惊一下,只怕贺终南也要心卒早衰了。

    如今这被自己刻意忽略已久的事实突然从旁人口中说了出来,尤其是吴雪灵这般赤诚的口吻,贺终南自己听的出来她说的半句没有假话。

    风狄生从来在外收到的鲜花与掌声,爱慕与纠缠,他冷面无言,半点都没有在自己面前透露过分毫。

    究竟是他根本不屑于这些少女的爱慕眼神,还是他内心深处根本也没有将这些艳羡之情当做一回事。

    贺终南不知道,也不了解。

    只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心头突然涌出了一股奇妙的念头。

    原来自己见到的风狄生只是他庞大人生之中微小的一部分,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其他方面,甚至在旁人眼中的风狄生,也许跟自己所见所感之人完全不同。

    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丝毫不敢忤逆的乖乖小师弟,也许在其他名门弟子眼中,确实高不可攀的冷漠美少年,斜睨天下,不屑一物。

    她们对他翘首期盼,可是却苦无章法。

    这些或明或暗的情绪,或深刻或浅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也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缓缓发酵。

    可是这一切的暗流涌动,贺终南从未感悟到。

    亦或者,连搅弄风云中心的风狄生也没有体会到。

    此刻,他独坐在凉亭发呆。

    夜已深了,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房内枯坐不住,风狄生索性又走出屋内,信步踱然,他缓缓又来到了上次的华亭。

    这里有湖景,有山色,有圆月,有水榭,着实是个赏月的佳处。

    自从上次在此地遇上了镜中人之后,不知为何,风狄生意外的喜欢上了这里。

    心绪不宁之时,来这里坐一坐,就会觉得自己整个人平静了不少。

    今日子夜时分,他又在这里驻足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没有镜中人,也没有美酒在侧。

    花隐山庄非常安静,此刻的湖边也只有蛙鸣的声音,其余皆无,空气中散发着香草的气味,宁静而芬芳。

    风狄生默念了一会儿本门的心法口诀,觉得心绪平静了不少。

    他站立起身,正准备走回去。

    不料,眼前突然跃出了一位少女,她容貌精致,着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衫,眉头间似乎有点点哀伤。

    风狄生微微的瞅了她一眼,心想此时出没在此地,莫非是花隐山庄之人?

    他专挑这等宁心静气的时分来到此地,为的就是一个人安静下来,本不愿见人。

    如今见到生人,本就避讳。

    更何况,一想到此人可能是花隐山庄的弟子,他更加没有好感。

    风狄生目不斜视的从她身畔掠过,直步向前,不料,这女子突然伸出手来,拦住了他。

    她怯怯说道:

    “公子,救我!”

    风狄生瞬间警觉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神虽然有些惊慌,可是气息稳定。

    他冷冷回道:

    “你找错人了吧,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想必救不了你。”

    闲事少惹,不管这位是四大派还是花隐山庄的自己人,风狄生现在都不想惹这个麻烦。

    那美貌少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睫毛扑闪,看的人心中发颤:

    “我认得你,你是浮云的二弟子,大家都是仙门同袍,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她居然能够说出自己的来历,看来果然是四大派无疑了。

    风狄生看了她一眼:

    “四大派的人?”

    那女子点了点头:

    “不错,我乃灵虚梧座下弟子,田止妙。”

    田止妙?

    风狄生想起了被贺终南打成重伤的田止息?

    “田止息是你什么人?”

    “他是小人家兄。”

    原来是田中云的一双儿女。

    风狄生满脸鄙夷,厌弃说道:

    “既然知道我是浮云的人,就该明白你灵虚跟我浮云势如水火,其他三派也就罢了,偏偏你们灵虚跟我师姐动过手,你爹现在恨我师姐恨的要死,你的安危,与我何干?”

    他正要拂袖离开,却不料被这女子死死的拽住了衣角。

    田止妙可怜巴巴的对他言道:

    “家兄自幼骄纵任性,如今闯下大祸也是他咎由自取,不关贺姑娘的事。不怕公子见笑,我这大哥自幼顽劣,在家之时,也常欺负我来着,我爹更是重男轻女,从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责骂。说起来,他如今受了这等教训,怨不得旁人,是他自己造的孽罢了。”

    看来田止妙对她大哥和亲爹也没好感到哪儿去,风狄生心中的戒备总算放了一放。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一脸无奈:

    “有话好好说,你拽着我干吗?”

    田止妙赶紧松手,抱歉言道:

    “刚刚一时失态,惊扰公子了。”

    “你爹田中云本事大的很,虽然仙门各派如今都身陷囹圄,可是看来看去,唯独你们灵虚梧的待遇最好。你爹和练烁尹关系亲近,连天姥的人都说,只怕是你爹已经拜了花隐山庄的门厅,如今你们都贵为一家了,这花隐山庄不就和你自己家一样,你还怕什么?”

    风狄生对这前后的经过也知之甚详,语带讽刺的说道。

    田止妙微微低下头去,幽幽说道:

    “风公子不知我的苦衷。我爹他,的确已经和花隐山庄的人做了交易。这次其他各派皆被擒来,也是因为我爹在其中出了大力。如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多说无益。相信其他各派很快也会明白其中纠葛,倘若这事传了出去,我爹便是千古罪人,百思难辞其咎。”

    “难不成,你是为了你爹求情来的?”

    田止妙凄苦说道:

    “我哪有什么面子求情。如今害的各位都被困在此处,前途不知如何。我们灵虚梧乃是其他各派的罪人,我爹他,实在是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将仙门各家坑害的这等地步!”

    风狄生心头一动,这话里有话啊。

    “你爹都已经贵为四大派的掌势之人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究竟还有何不满?”

    田止妙踌躇片刻,缓缓言道:

    “其实,他做出这些事,也是为了救我大哥。”

    “田止息?”

    “不错,我大哥那日自从被贺姑娘打伤之后,虽然花费我灵虚梧血池之功力,可是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但他其人精神涣散,状如死人,终日昏睡,根本没办法醒过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爹为了救醒我大哥,竟然不惜与花隐山庄的练烁尹合作。”

    “你们灵虚梧疗伤治愈之法天下第一,连你们的血池都救不活的人,花隐山庄会有办法?”

    田止妙听风狄生这般质疑,微微叹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花隐山庄为何能在这十来年的时间迅速发展壮大,除了这财力雄厚、暗中勾结之外,当然还是因为这当家的颇有本事。没错,那位练烁尹练庄主,你也是见过的。你难道不觉得,他与常人,颇为不同吗?”

    风狄生想起了练烁尹的打扮和行事风格,心领神会。

    田止妙继续说道:

    “练烁尹早年本不是这个模样,他年轻的时候,在仙门也是个抢手货呢。说句不好听的,这声望只怕是不会逊色于风公子你多少。他那时,可也是数的上号的俊俏弟子,别提多招姑娘喜爱了,如果不是年少挫折,恐怕也不会满腔仇恨,拿出毕生精力要跟四大派为敌。”

    风狄生虽然之前隐隐听自家师父林千提过练烁尹境遇坎坷,可是当时话只说了一半,并未听全,如今见到田止妙居然一清二楚,于是问道:

    “这事发生的已久,为何你会这般清楚?”

    田止妙笑道:

    “灵虚梧的老人多,我又是个从小爱听故事的人,这些事,也是打小听老人们絮叨的。他那时得罪了四大派,被视为逆鳞,被仙门各派联合追杀,被逼到绝路,那一日也是大战八方,可是终究棋差一招,于是被打至元神溃散,本以为此人从此湮灭无存,可谁知他居然改换门庭,如今以花隐山庄庄主的身份,又重新杀了回来……”

    风狄生豁然大悟:

    “所以,你爹当初亲眼见证过那场大战,知道他当时的状况。本以为必死无疑之人,居然还能这般离奇的恢复,他如果以自己恢复的经历作为诱饵,的确可以说服你爹。”

    田止妙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他当年的状况,跟我大哥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样的鬼门关,他都能够重新凝聚元神归位。我大哥自然也救得活。我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这才归附了花隐山庄,甚至不惜铸成大错,背叛仙门各家,也要听从练烁尹的号令。”

    风狄生听到这儿,不知怎的,竟对练烁尹生出一丝同情来。

    看他如今这乖僻嚣张的模样,却想到当年他还有那样惨痛的经历。

    如此说来,这位尊崇之人,虽然一言九鼎,可却也是满心伤痛,未必得意。

    风狄生静下心来,将这前因后果想了一遍,突然愈发对眼前的女子好奇了起来。

    虽然贵为灵虚梧掌门千金,可是论及仙门典故,这位姑娘也未免太熟悉了吧。

    他暗暗提醒自己道——

    此人,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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