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玩意!”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紧张地盯着那团东西,阿伽雷斯忽然攥住我的手,从我的口袋里迅速拿起那个他给我的鳞片,按在我的胸口。我立即感受到一阵微微的灼热,低头看去时,那个鳞片竟然已经融入了我胸口的胎记之中,形成了一块更深的蓝色斑点。

    “那是一个被暗物质侵蚀的‘子巢’,它是用来孕育那些幼种的,现在却成了污染者的寄生穴。它贪得无厌,现在已经开始试图吞噬我了。”阿伽雷斯眯起眼,面色阴沉的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獠牙透着肃杀的锋芒,“我去抵挡它的时候,德萨罗。你就趁机进入通道,不可以有任何停留。”

    心头像遭到刀尖一刺,整个胸腔不安恐惧地收缩起来。我却握紧拳头,知道此时任何的犹豫都可能造成阿伽雷斯功亏一篑。我点了点头,蓄势待发的弓起脊背,像个等待长官发号师令的士兵那样,静候着阿伽雷斯的带领。

    “尽情的释放我遗传给你的力量吧,你能够做到的……”

    阿伽雷斯搂住我的腰,靠在我的耳边沉沉低鸣,他搂得那样用力,勒得我憋在眼眶里的东西几乎刹那间就要涌出来,恍然感觉这就是最后一次拥抱。但我相信阿伽雷斯告诉我关于他生命转移的那些话的真实性,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与我在另一个时空重逢。

    我再次点了点头,低头深深吻上他的蹼爪,同时把溢出眼眶的液体藏回去:“是的,我的首领大人。”

    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阿伽雷斯的怀抱又紧了几分,然后松开来,攥住我的一只胳膊,霎时间带着我宛如一只离弦之箭那样穿透玻璃急速冲了出去,冰冷彻骨的海水铺天盖地包围了我们,与此同时四面也纷纷袭来罗网般的黑影,在我距离通道入口仅有咫尺之遥的时刻,阿伽雷斯抓着我的力量忽然之间消失了。

    “离开这儿,不要回头,德萨罗!”传呼机里同时乍然响起阿伽雷斯的呼喊,电流的杂音仿佛炸弹般在我的胸腔中爆开,我的牙齿深深切入嘴唇里,拼命划动着身体,在向我不断扑来的蜘蛛般的怪影中极快的穿梭着,那些恶心尖锐的虫足划破我的身体,数不清的手爪向我抓来试图将我拖住,我甚至看见了属于我的同伴的残缺的头颅与残肢,但这些都没有迫使我停下来。我一刻不停的游动着,双腿在这突破人体极限的速度之中逐渐化为鱼尾,快得如同一道水中闪电,撕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冲去——

    霎时间,一大片极亮的光芒将我吞没其中,我的身体仿佛刹那间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将我向光芒之中吸去,我下意识的回头望向我进来的方向:阿伽雷斯正身陷那团黑暗之中,与那团蠕动着的、仿佛生着无数颗头颅与黑色长肢的怪形纠缠在一处,他的鱼尾好像一道黑色的飓风般扫荡着不断扑向他的变异种,从脊背上生出的鱼鳍犹如一对死神的翅膀那样大大张开,那姿态就像是神话传说里堕入地狱的路西法。

    我竭力地睁大眼睛,只想把这一幕牢牢刻进记忆里,白光却逐渐包围了我的整个世界,将阿伽雷斯的身影完全抹去了。刹那间我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大脑仿佛停滞住了,我仿佛一下子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自己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什么地方,躯壳中留存下来的只有感官,没有思维。我感到疾风猎猎从耳边刮过,时而灼热时而寒冷的风流席卷身体,身体内部渐渐枯竭又重新复苏,我似乎在短短一瞬间穿过世界各地,又经历过生老病死,又重新活过来,最终坠入白光之中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里。

    “咕咚……咕咚……”

    水流从我的周身掠过,使我已经僵硬的身体慢慢复苏过来,思维也重新回到了大脑之中。我发现我仍然是身处在水下,但周围已经不是一片黑暗,头顶不远处就是白日的亮光。我立刻划动手臂,灵活的甩动鱼尾向上游去,就好像早已习惯这幅新的身躯那样自如。

    就在我享受着这种在海中畅游的自由之感时,突然之间,一大片暗影从顶上铺盖下来,在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刻,脊背上就袭来一阵灼热的剧透,那似乎是一颗子弹击中了我。我本能地向上窜去,刹那间,暗影迎面包围了我的所有去路,身体周围被猛地团团缚住,向上提去,我这时才看清这竟是一张渔网!

    哗啦一声,我被惊人的力道从水里捞了出来,出现在我面前赫然是一艘庞然大物,犹如钢铁怪物似的机械臂将我悬吊在半空中,我天旋地转地翻过身体,晃了晃头颅,除了震惊之外同时感到讽刺极了——这情景简直跟我在船上遇见阿伽雷斯一模一样,只是我与他换了个位!

    “嘿!看哪,又一只人鱼!这只竟然是银色尾巴,我从来没见到过!”

    不远处传来一串惊呼,那竟然是日语。我立刻循声望去,只见船舷边,十几个黑发黑眼的亚洲人正一脸惊叹的望着我,令我不可置信的是,他们之中,分明站着一个样子十分出挑的青年,那是雪村。

    ☆、chapter 88

    chapter 48

    “雪村!”我挣扎在抓住将我提到甲板上的渔网,身体被扑上来的几个水手七手八脚的按住,可我爆发出的力量非常惊人,几个人一时无法制住我,而我却也同样无法挣脱这层十分厚韧的束缚。雪村显然听见了我的呼喊,他一脸惊愕的盯着我,可我甚至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鱼尾上就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我低头就看见一个人手上正抓着针筒对我进行注射,想也知道那一定是麻醉剂一类的玩意。该死的!我愤怒地当即就想踹死这个家伙,于是我已经变为鱼尾的双腿作出了相应的动作,狠狠摆动着抽向他的脊背,将他猛地掀进了海里。但在我刚刚完成这次抵抗后,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便自下而下窜上了我的身体,我的全身上下就像灌满了铅那般沉重不堪,连抬动一根手指也做不到,更别说张嘴说话了。

    雪村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身边,蹲下来安抚性的压住我的尾巴,望着我的双眼以示他没有恶意,看上去他似乎对如何与人鱼相处很有经验,可笑的是他不知道我其实曾是个与他同样接触过人鱼的人类。

    我微微动了动嘴巴,用口型无声的念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看懂,可就在雪村疑惑的张嘴欲言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发出了一声低喝,水手们立即将我抬起来,拖进了船舱里的一间舱室之内。隔着渔网的缝隙,舱室内的情景映入我的视线之中,不禁让我感到一阵骇然。那舱室里赫然横陈着近百来个透明的水箱,每个都有两米左右,刚好容纳下一条人鱼。但大多数是空的,只有几个里面装着人鱼,有雌性也有雄性。

    我回想起雪村曾跟我提到过的关于他们对人鱼做的残忍实验,不由感到一阵胆寒。见鬼,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经历过去的这桩耸人听闻的恶行,并扮演了其中一个牺牲品!

    可此时,我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任由自己被扔进了其中一个封闭舱之中。我虚弱的浸泡在水中,看着几个类似研究员的人交谈着,一动也动不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种麻醉剂似乎起到的是肌肉松弛效果,并不至于让我昏过去。我仔细聆听着他们的交谈,可玻璃舱隔离了声音,在我耳膜中模糊成嗡嗡一片。我注意到其中有个中年男人的面貌异常熟悉,而他身着的黑色和服也让我忽然意识到了,这就是曾经的真一。

    雪村和真一都在,那么,阿修罗呢?

    我怔了一怔,艰难地转头脖子望向其他的玻璃舱,可并没有看见拥有紫色尾巴的人鱼。阿修罗此时还没有出现,那也就是说,我由此可以确定这时的时间点——在广岛遭遇核弹事件,这群日本人是绝不可能还有闲暇研究人鱼的,所以我正身处二战之前,或者核弹砸向广岛之前的二战之中。我必然无法靠一己之力阻止二战这个世界性的矛盾的爆发或延续以及它带来的一系列灾难,但我来得及告诉阿伽雷斯,让亚特兰蒂斯避免这场灾难。也许,还能顺便阻止雪村与阿修罗之间惨烈的悲剧的发生。

    可阿伽雷斯他此刻在哪里呢?我又该找到他?我必须首先脱离这些日本人的控制才行。可恶。我得静待时机。

    我这样想着,索性闭上眼睛以养精蓄锐,期盼着药效快一点从身上褪去,可却禁不住在逐渐袭来的疲乏中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胸口一阵奇异的电流击打感惊醒了过来,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胸口皮肤下的一块区域正微微闪烁着蓝色的光,就好像某种指示灯一样。那正是阿伽雷斯的鳞片的位置,这个信号也许意味着阿伽雷斯就在附近。我的精神猛地一振,试着动了动身体,感到药效竟然已经失去了作用,并且力气比以前似乎更大了,这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属于王者的鳞片的关系。我立即从水中坐起身来,透过玻璃警惕地观察着外界,舱室里黑乎乎的,并没有其他人留在这儿,泡在其他隔离水箱中的人鱼都不约而同的向我投来了期望的目光,可我清楚自己不能将他们现在就放走,否则会引起大动静。

    “很抱歉,但我将会回来帮助你们的。”我低声说道,惊异的听见一串奇异的声波经由我的喉腔震动发出,即刻就得到了那些人鱼们点头的回应。这让我油然生出了一种责任感,这让我清楚的意识到现在保护和救援这些幼种就是我与阿伽雷共同的任务。

    我蜷缩起鱼尾,竭尽全力地甩向玻璃,只听见噼啪的一声裂响,这异常坚固的牢笼竟在我的全力一击下四分五裂,我从里面一跃而起,滑到了地面上,犹如蟒蛇般的驱动肌肉紧实的鱼尾,它运动起来的确比人类的双腿要迅速的多,我感到身下那紧密闭合的鳞片使摩擦力大大减小,鱼鳍每一次推行都使我悄无声息的滑出好几米的距离。当我接近舱门的时候,一串杂乱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知道大事不妙,便立即闪身藏匿在舱门后的黑暗之中。

    舱门下一刻就轰然开启,几个人影撞了进来。我趁机迅疾地将尾巴犹如一道闪电般扫向他们的脚踝,就在他们惊骇地纷纷跌倒在地之时,以他们猝不及防的势头窜出了门外,借着鱼尾的推力在甲板之上飞越而过,急速的扑进了大海之中,在身后的叫喊追逐之声中潜入了幽深的水里。

    胸口的电流窜动感在这时更加强烈起来,我能肯定阿伽雷斯就在不远之处,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方位与距离范围,只需要再精确一些,再清楚一点。我的神经一跳,忽然回想起人鱼是通过某种特殊频率的声波联系彼此,那么我不是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感应到阿伽雷斯吗?就像刚才我无意中做到的那样,在人鱼形态下,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我具备的身体功能。

    我向幽暗的四面扫视着,张开嘴巴尝试着发出如同刚才那样的声波,周围的水流立即随着我的发声而产生了奇特的波形,它们向四面发散开,我很快得到了种种不同的回馈,在脑海之中形成无数杂乱纷繁的影像,它们带着声音,甚至带着气味,我难以置信自己能从这些无比复杂的信息之中分辨出一丝属于阿伽雷斯的“数据”(我只能这么形容),但我的确感应到了他所在的大概位置。

    循着那个方向,我摆动尾巴像一枚梭子那样快速的游了过去,就在越来越接近海面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袭来一串更加强烈的声波,严重影响了我的方位判断,几乎使我一下子就仿佛迷路般彷徨起来,在海水里不停的打转,就好像被什么吸附住了似的。我不得不暂时停下游动,朝上方的水面游去,借着透进海水中的月光,我这才望进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只不大的船影,它的下方挂着一个黑色的物体,有种两个喇叭形状的物体——那是声纳。

    阻碍我行动的无疑就是这个鬼东西。我警惕地游远了些,缓慢的浮出水面,露出半个头颅观察着那艘船,然而我立即惊异的发现,坐在那船上的竟然是雪村。他穿着一袭白色的和服,正忘我的吹奏着笛子,似乎并不是身处大海之上。悠远动听的笛声飘荡在海面上,配合着海浪拍击的声音,听上去宛如来自大自然的天籁,我也不禁一瞬间为眼前这静谧唯美的一幕有些失神。但我很快就醒觉过来,因为我再清楚不过,这是一个陷阱。针对人鱼的陷阱。

    这就是雪村提到的,他曾经作为鱼饵引诱阿修罗的那个时刻。

    我支起身子向海面上放眼望去,果然见到数十只人鱼也在附近的海面上浮出了身体,有一只距离雪村的船最近,离他只有咫尺之隔。他生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紫色的鱼尾在月光笼罩的海面中若隐若现,分明就是阿修罗,他看上去被雪村深深吸引住了,蹼爪攀在船沿边,仰起头好奇的望着这个漂亮的日本少年。

    刹那间我冲动的就想游过去阻止他们继续接触,可我随即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阿修罗与雪村曾经刻骨铭心的恋慕过彼此,即便未来的发展是那样悲惨,可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相遇呢?我有什么权力抹掉属于他们的这段故事?我该做的应该是扭转他们的结局,而非伊始不是吗?

    就在我发呆之时,胸口又突突地窜跳起来,一股让我感应极其强烈的波流从我的后方袭来,我直觉那就是阿伽雷斯。我敏感的从水中浮出半截身子,向我的四周梭巡着,寻找他的踪影,霎时间我就望见海面之中浮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银灰色的头发在月光之下仿佛散发着一层淡薄的雾气,眉宇间透露着来自海底深渊的阴沉。

    “阿伽雷斯!”我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而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我似的,径直朝雪村的方向的游去,他竟然同样被雪村的声纳吸引了。我的心脏咚地沉到了底,急速的截住他的去路,像一只惊慌失措的海豚那样挡在他的面前,他因我突然的出现而明显出了一惊,顿时停了下来,用一种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我,打量着我,就好像在看着一只冒冒失失胆敢挑衅首领的幼种。而的确,我此时还未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并不知道现在闯进他眼前的家伙,是他日后视若珍宝的后裔和爱人。

    我急促的呼吸着,心里难受极了,好像有一双爪子把我的五脏六腑抓得乱七八糟的,恨不得即刻就把我胸口鳞片里藏着的属于他的生命信息导进他的脑子里,好让那个世界的阿伽雷斯重生过来,让他记起我是谁,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可我该怎么做呢?我惶惶不安的望着阿伽雷斯,他却露出一种不耐烦的神色,眯起眼睛将目光投向我的背后,似乎感到异常焦虑,刹那间我的心里涌出一大股酸意,张牙舞爪地就朝他扑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

    阿伽雷斯惊愕地浑身一僵,但我立即被他的蹼爪粗暴地一下子掀了开来,重重跌进水里,我则不依不饶的朝他杀出回马军,就像一只气势汹汹的鲨鱼那样冲过去,牢牢搂住他的腰,鱼尾绞住他的大长尾巴,将他猛地拖进水里,这下子他似乎被我激怒了,我的脖子被他有力的蹼爪牢牢掐住,身体被他急速按进黑暗的海水深处,我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在迅速的下沉中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的双眼,而我很快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惊疑与动摇。无论在哪个时空,我都携带着属于他的基因,即使生命核心还未导入,他也该对我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感觉。

    我坚信着这一点。

    tbc

    ☆、chapter 89

    chapter 89

    上方的亮光随着我与阿伽雷斯的迅速下沉而逐渐消逝,我们俩就仿佛陨星那样坠入大洋深处,我抓握着他掐着我脖子的那只蹼爪,使他碰触到我胸前的那个鳞片的位置,然而他的掌心终于按到那儿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阿伽雷斯疑惑的摆动鱼尾,轻而易举地就甩脱了我的纠缠,折身朝上方游去,我竭尽全力的一把抱住他的尾巴,却遭到了冷酷地重重一下拍击,刹那间我的脊背好像筋骨寸断,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僵硬着身体向下沉去,眼睁睁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巨大的恐慌犹如海水中四面袭来的压强那样挤压着我的耳膜,令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思维犹如翻江倒海那样混乱,剧痛从脊背上延展开来,直朝我的尾椎以下蔓延,我的鱼尾袭来阵阵撕裂般的难受之感,我低头望去,愕然地发现我的双腿轮廓竟然又从鳞片之中分离出来,同时,我立刻感到了两边耳后的不适感——新生的腮似乎就在这瞬间闭合了。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包裹了整个世界,我张开嘴本能需索氧气,可海水却一股脑涌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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