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光秃的巨林间穿绕着隧道般漫长而巨大的黑色身躯,盘据了方圆百米的范围,彻底扰乱敌人视线,隐藏住重要的头部,根本找不到。骨堊战士在枝椏间跳上跳下,来回奔波,寻找怪物要害同时,还要随时防范牠出其不意的突袭。
    忽地,尾部曳着银丝的魔箭划过空中,像是长了眼睛,正中躲在漆黑团绕间的怪物头部。
    「有了中了!」
    津手握魔弓,还维持着刚刚放弦的英姿,下一秒对着桀兴奋高喊。如今,她也算是个战士了,因着源灵生,拥有格外敏锐的感知,透过放出去探索的灵丝,无论怪物多会掩藏弱点,都难逃法眼。
    受到攻击,黑暗生物满身粗壮肌肉的身躯急速卷缠起来,接着弹簧般一个扭窜弹衝,折断成片巨木,撞崩了山腰,迅速扭身俯衝向始作俑者,速度之快叫人目不暇给,然而,却快不过源灵生的反应,银白光华腾起,怪物周身现出长笼般、灵丝编织的网子。怪物发现中计,怒吼着猛甩巨体想挣脱退逃,为时已晚,四周闪出无数刀光,骨堊战士蜂拥而上,喀鏘喀鏘,凶恶生物坚硬皮肉被斩开无数豁口,横躺在地,呜呼哀哉。
    暗冬过后,积雪退去,奇怪的是,陆面出现许多不明槽沟,犹如恶魔的抓痕,有的深不见底,有的浅如战壕;或许是这些怪异槽沟扰动了地下生态,至今黑暗生物都未能完全回到该去的地方,甚至躲在暗处或壑沟中随机伤人。这一段时间,桀天天带着守望队伍一面探查、瞭解情况,一面驱离猎杀威胁到领地的黑暗生物;津也自告奋勇,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发挥所能以灵丝作为先锋探测与牵制猎物,竟将人员死伤降到零,大家都笑讚她是骨堊战士的守护者。
    工作之馀,津在桀的教导下,尝试猎杀黑暗生物。原本只是怀着好玩的心情,却也意外发现,自己受到源灵生最适强化的肢体经过反覆的练习与训练还是能够进步的。
    完成今儿的巡逻,两人在红岩穴痛痛快快浴洗一番,才回到主巢。又接到午夜给的消息,阔星升级有了重大突破,两週之后,他就会回来相聚。津开心的不得了,一一和莫狄纳、桀约好,在午夜回来的那天晚上一起聚餐!所有人都答应了。
    一晃眼,就到了约定的那天,津和厨子挤在热呼呼的炉子边,一边聊天、一边忙碌。
    在厨子的帮助下,她亲自利用在坦纳多的配方寻得替代食材,稍加改良,替自己烤了个蛋糕,和一些莫狄纳喜欢的咸派,午夜喜爱的甜食,桀喜欢的烤肉排。还跟骨梟订了最好的果乾茶叶,调配出饮品。
    当她抱着茶叶离开骨梟的洞穴,却在广场上遇见了桀,身边跟了一支队伍,正整装待发。
    「桀!你要出去吗?」津走过去问。
    「对,加骨德有些状况,王让我去看看。」
    「等下会回来吗?」津急忙又问。
    「没那么快,听那边回报的情况,一天搞不定,可能要待个几天。」
    听到这个消息,津的心情顿时一沉,表情也垮了下来。
    「怎么?这副表情!」桀捏了捏她的脸,「如果想去就走啊!只是这次跟腐疫有关,听说加骨德环境变得很糟,你可能会受不了。」
    再看桀的反应,八成也忘了今晚的约定,不想额外增添他出任务前的心理压力,津从口袋掏出一包烤好的饼乾,塞进他手里,「我刚做的,路上饿了可以吃。注意安全,到那里给我讯息。」仅交代了些话,没提晚上约好聚餐的事。
    夕阳馀暉洒落在沐月湖湖心岛上的小屋子,露天庭园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丰盛美味的餐点,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用餐环境精心的佈置了一翻,最后再把莫狄纳前几天送她的摄影水晶掛在刀角兽的刀角上,想为这个聚会留下美好回忆。忙完一个段落,津坐在桌边,为自己斟上一杯莓果茶,轻轻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早在几週前,她就跟几个伴侣说好,今天要一起聚餐,但没告诉他们是自己生日。稍早前,午夜也特别来讯告知,中途临时受命转往几个地方办事,返家行程延后,但承诺定会补陪她聚餐,并且表达了至深的歉意,让津没忍心责备他。
    四个座位顿时缺席了两人,津仍旧神彩奕奕,她还在等莫狄纳。从旁边堆着的叁份礼物抽出其中一盒,一面欣赏、一面猜想莫狄纳看到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津忍不住欢心微笑,身为寿星的她早在坦纳多时,就为他们分别准备好了礼物。
    但是…时间分秒流逝,莫狄纳迟迟没有出现,早上还有特别提醒的。津不免有些焦急,主动联络了殿内,尤利说,王去了灰赞堡;而莫狄纳随身的通讯魔珠,津只敢联系一次,在无人接听后,就未再联络,因为怕打扰到他谈要事…况且,以莫狄纳的个性,必会抽空回覆。
    时间越来越晚,桌上的饼乾已经为了充飢吃光,津倒了芙琳寄来的果酒,独自举杯,郑重道:「津,生日快乐!」然后大口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晚餐,加上蛋糕。
    「早知道就约采风和霜霏、椿萝、小绿…」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神情显得落寞。
    再次确认莫狄纳还没回来,津实在等不下去,包起剩馀的蛋糕,提着酒壶,离开沐月湖,去找椿萝,把小绿、霜霏也叫来,连同和椿萝打牌的几个好姐妹,大家一起吃喝热闹。
    品嚐着秘林侏人的果酒,椿萝真是开心极了,见津没有阻止自己,用手肘顶了顶她:「你今天怎么了?不阻挡我喝酒啦?」
    津一面切蛋糕,一面回答:「骨梟说,坦纳多人体弱多病才有这种代谢不全的危险,族里许多怀孕女性喝酒从没有什么问题。」
    「哦……」椿萝盯着她的脸,总觉得这股平静下好似有种闷闷不乐的感觉,却又不知该从何提起。
    玩到夜深人静,大伙东倒西歪,睡成一团,津稍微收拾残局,给她们一一盖上毯子,便独自离开穴室,去到王殿。
    华丽宏伟的宫殿此刻也陷落在暮色的沉静里,津缩起双腿坐在王座上,等着莫狄纳,手里还抓着礼物盒子,长摆外套里面穿着先前特别换上的性感睡衣。她放下礼物,走到窗边…闪烁的繁星,说明着夜已经很深了…原本期待一起温存的节目,也已经放弃,「拜託…至少给我一个生日抱抱嘛…就算过了生日也没关係…」纵使打从一开始怀抱了许许多多积极的想法,到现在她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眼眶不禁有些泛红。
    捱到凌晨,津在昏沉打盹间,听见外头侍卫恭迎王回来的声音,她连忙爬起来,顾不得穿鞋子,赤脚跑过去迎接,殷勤的替他宽衣…
    「给我一杯水,渴死了。」莫狄纳情绪烦躁,口气像在使唤佣人。
    「好!」盼了一个晚上,终于盼到思念的人,津并不在意,把他服侍好,然后送上床。直到男人比较空间时,才亲暱地偎着他撒娇,想消弭掉今晚的委屈感。
    莫狄纳漫不经心的抱了一下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的女人,説:「小津,我很累了,想先睡下…」
    「嗯嗯,好!」津松开他,让人躺下,然后依照他最喜欢的力道揉按着男人的身子,很快便听见沉稳的鼾声。
    替莫狄纳拢好被子,津抱紧他的身躯,用他的手环住自己,「祝我生日快乐…」她淡淡的说。也是睏了,不知不觉缩在男人身边睡去…
    当津睡醒,发现莫狄纳又不见了,自己保持昨晚缩着睡的不良姿势,血液循环差,身体好麻、好酸痛,以前莫狄纳都会把她重新调整睡姿,这次却就这么一觉到天明。
    书房、浴池遍寻不着莫狄纳人影,那么就是上大殿处理政事了。
    正要进入大厅,一名女子手里抱着一卷皮卷,气喘吁吁地,从津身后抢到前头,赶着进殿里,兴奋的对莫狄纳喊道:「尊王!小红依照您的想法做出了规划,您快看看!」
    「哎呀,红瑶姑娘,这是王殿哪!」管事的老头神色紧张的提醒着,语气却很客气,似乎不愿得罪对方。
    叫红瑶的女子脸一红,娇滴滴的鞠躬道歉:「抱歉…尊王,小红失礼了,因为太高兴…」
    「没关係,你刚说的计画拿来看看,我也正想召你过来讨论。」莫狄纳没有责怪,手一抬,示意红瑶把手上的东西呈上来。
    红瑶撑着颈子,以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带有爱慕崇拜地,端详着莫狄纳专注在她的手稿上。
    安静阅读了半晌,莫狄纳终于出声了:「从你标示的部分来看,主要发疫的是在这一带,为何连另外几个区域也被列入施工范围?」
    「尊王,是这样的!请容小红为您解说!因为地形的关係…」红瑶立时伶俐乖巧的来到案桌边,指着图面进行解说。
    佇立入殿前堂,津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殿下!殿下!」管事老头的手掌在她面前挥了又挥,「怎么呆掉了呢?」
    「禄斋,那个女孩是什么人?怎么好像没见过。」津忍不住问老头。
    「哦!这位红瑶姑娘是凌晨才随尊王从灰赞堡一道过来的!加骨德发生了腐疫,这是糟糕的兆头!」禄斋说:「而红瑶姑娘治腐疫的团队,近几年来名声远播,行程早已排到天边去,现在根本请不到人!好在跟灰赞堡跟他们有交情,对方才肯派人先过来吾族看看。」最后不忘讚赏几句:「人家可是凌晨才来,现在就开始工作,不愧是勤奋的好姑娘!」
    看着年岁比自己小些的红瑶,娇俏活泼、态度积极的和莫狄纳讨论计划,津抓了抓没梳理的头发,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那一身…对比之下,还真糗呢…
    了解到族里原来面临着严重危机,被遗忘的生日聚会就变得不再重要,津将这件事拋到脑后,也努力找寻自己可以帮忙的部分,积极投入。
    她去了书库,阅读了大量腐疫恶化相关的记载,再次发挥好学生的本事,无时无刻追着骨梟,把他问得一个头两个大。儘管孜孜矻矻,收获却不大,腐疫的问题似乎在堊领已经发生好些年,逐年在扩大,一旦染上,只能延缓,无法根治,更可怕的是它的连锁反应,让周围生态一併腐化死去,最后形成大片了无生机的死地。
    「发生原因很多…」唸着唸着,津皱起眉头,这原因有讲跟没讲一样,气候影响?病毒引起?感染霉菌?比较有帮助的是一本老旧纪录手稿,里头详细纪录着染上该病的魔瑚种类和状况。就连魔瑚森林都成片死去,让津联想到末噬谷的瑚坟之地。魔瑚深入地底,很难探观全貌,但,记载上说,若能知道魔瑚传递的讯息,就能知道这地发生什么事…
    这让津热血沸腾起来,若真如萨女士说的,自己也具有魔瑚沟通者能力,那么,她应该能听出什么才对。
    「坐在这看书,不如起而行!」津越想越觉得应该採取行动。
    她直接去找莫狄纳,不巧骨殿里有客人,是与加骨德相邻的几个魔王,来和骨堊王探讨腐疫对策。津听见他们提到了魔瑚,正在腐烂的魔瑚,规模庞大,横跨数个部族,是尊超级老玄物…似乎出现了感染癥兆,但,这个部分却只草草带过,话题很快又转往有什么特效药。
    终于捱到魔王们散会,又等他们彼此客套老半天,津才抓到空隙告诉莫狄纳自己对土地腐化的看法:「莫,族祖曾说过,我也是魔瑚的沟通者,而书上说,如果能掌握魔瑚传递的讯息,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我打算去加骨德看一看…」
    「尊王,小红依照你的要求改了图!」一个活泼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津的高谈阔论,接着红瑶直接走进殿内;莫狄纳原本低着头看皮卷,还没有回答津的话,但红瑶一进来,便马上抬头处理她的部分,让红瑶再一次插队成功,而她也似乎得到莫狄纳的默许,能自由进出这个行政大殿,不难察觉,单在腐疫方面,红瑶的重要性明显远超越津太多太多。
    也是,人家有多年处理腐疫的经验,自己才读了几天资料就出主意,简直是班门弄斧。顿时如冷水从头淋下,熄灭津满怀的热情。按捺住鬱闷,她走近他们身边,安静坐下来虚心旁听,深入瞭解红瑶到底在做的是什么样的计划。很快的,津明白了…这是环绕加骨德流域、设置魔药注射治疗的管线网路,但是必须剉掉大量植物和古老魔瑚,对于这项策略,津在旁边听得是坐立难安;莫狄纳也沉默下来,脸上显现凝重。
    有必要一下子就作出这么极端的处理吗?这个疑惑在津内心像乌云越积越多,她打算等他们说完再发表意见。耐心的左等右等,却等到红瑶的叔叔和另外几人来了…他们纷纷入座,针对骨堊王的疑虑,同时也是津的反对,大力游说,一再强调如今情况有多糟,必须紧急止血,极端手段是必要的!将受感染周边的魔瑚一併预防性斩除,才能确保安全,永绝后患。
    想起整片远古就存在的原始魔瑚森林被伐尽光秃的模样,莫狄纳陷入痛苦两难的思考;红瑶的叔父还在口沫横飞的劝说、强调要以强硬手段介入防治工作,是迫不得已,也是最保险的作法。
    防疫专家消极却绝对自信的论调,让津相当不以为然,思绪严重矛盾衝击着脑袋,让人激动的快要炸裂,于是她选择起身,离开现场…纵然不认同红瑶他们的处理方式,但对于有效治理腐疫,却也无能为力。
    散步在广场上,弯过转角,很偶然的遇见了一伙人,正是腐疫探查队的几个成员,在大树底下休息待命,凑巧听他们提到加骨德和腐疫,津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我小时候常跟姊姊们在加骨德的森林里收集各样素材。」一个年轻人说:「还记得第一次在那里找到成群的光鰭兽,实在太美了!」
    另一人也说:「我曾几次遇上突降洪霜,劳老魔瑚庇护,才能平安回家和妻子孩子团聚。」
    他们兴味盎然的聊着在加骨德森林曾经经歷的种种,接着气氛变得十分感伤。
    「唉,加骨德得了地癌,情况恶化的太快,王找来许多治理行家都说不靠投药不行,今年若无法恢復种植,恐会陷入严重饥荒。」
    「更糟糕的是,加骨德与萨野相邻,两地魔瑚生态是同脉相承,瑚态恶劣,若不儘快截断祸病,恐怕整座森林都会毁灭,萨野势必难逃被感染的骨牌效应!」
    「投药的飞行大队已经组成,就是王不知为何迟迟不肯行动,似乎还坚持着什么…」
    「王从以前就对魔药很有疑虑,不到最后不放手。这几日不断往返灰赞堡,据说就是寄望老沟通者还有其他妙法子。」
    「对!这真是怪事,当周遭各族为了腐疫伤透脑筋,灰赞堡的魔瑚森林今年却奇蹟似的欣欣向荣,他们地土如同受到神灵庇护,状态好的不得了!」
    不远处有人走来,朝他们吆喝:「嘿!东西拿一拿,准备上路了!」
    「请你们带…带我一起去…好…好吗?」那些人正准备集合,津突然从偷听的墙后鑽出来。
    「咦?!殿下!」其中一人认出她来,面色为难道:「不…不好吧…加骨德不再是以前的加骨德了!变得又臭又噁…你要去做什么呢?」
    顾忌津的身分,几个队员全都表示不合适,主要还是没人敢为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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