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奸臣的小情诗》/ 残星

    “混账!”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摞奏疏被狠狠地从精舍的纱帐里摔到了地上。嘉靖的声音几乎让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都忍不住一抖:

    “现在朕派锦衣卫去屠杀自己的子民了!我大明的脸面何在!?”

    “主子息怒。”

    李芳跪了下来,斟酌着字句:

    “奴才以为,陆指挥使是个谨慎的人,严阁老也没有糊涂到那份儿上,这件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纱帐里是好一阵沉默,嘉靖吐出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那就去好好地查。”

    “即刻下令严嵩和陆炳,叫他们彻查是谁杀了人!”

    “是。”

    李芳匆匆退下。

    ***

    北镇抚司。

    穿过北镇抚司一间间牢狱,整个衙门的深处,是一间众人都畏而远之的房间。凡新加入衙门的锦衣卫,由于怀着对房间里的人的敬畏,路过基本都是绕着道走,更有传说凡是大明朝最邪恶狠毒的政治罪犯,都会被带到这个房间,交由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亲自审讯。

    这房间里本不经常有人,然而此刻,一个修长瘦削、宛若出鞘利刃般的身影,正抱着臂逆光伫立在房间中央,从墙壁上方一小扇窗中射进来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身后,男人凌厉俊逸的五官隐没在黑暗处,轻启薄唇,声音低沉:

    “严嵩和夏言为了首辅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也就罢了,还想把锦衣卫拉下水。其心可诛。”

    “指挥使,沈链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这件事或许是另有什么人指使,也可能,那死了的书生本身就患有什么疾病。”

    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此人正是陆炳的手下,锦衣卫十三太保之首钱衡。钱衡抱了抱拳,小心翼翼地对着自己的上司分析道。

    陆炳眉尖微微一蹙,忽然用手划向腰间,下一刻,只见银光一闪,一把绣春刀已笔直地钉入了墙壁。

    钱衡见此更不敢接言,他明白此刻陆指挥使正在气头上,在锦衣卫里,只有像钱衡这样深入衙门多年的人才清楚,陆炳绝不是那些新兵眼里的软弱之人,“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名头,并不是他白得来的。

    一年前陆炳奉嘉靖之命严刑拷打谏官杨爵的场景,钱衡还历历在目,杨爵被打得血肉模糊,几次濒临死亡,连钱衡见了都忍不住脊背发凉。

    “怕我沾了血腥?我在刀山火海里为陛下拼杀时,他还醉卧在温柔乡里逍遥!以为我怕他……”陆炳冷笑。

    钱衡明白陆炳说得是严世蕃,然而对方是首辅严嵩最宠爱的儿子,动了他,就等于动首辅,陆炳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和严嵩拼命,在别人眼里,陆炳和严嵩甚至是一条船上的人。

    自严家掌控了朝局,陆炳暗地里也没少给严世蕃送东西,和严世蕃的关系也算得上是表面朋友,然而严世蕃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举动令锦衣卫们着实窝火。沈链是受了严世蕃的指使前去镇压学/潮,然而沈链却在过程中突然被指杀人,只怕严党的刀现在已经架到了锦衣卫的脖子上。

    钱衡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得不动手了。”

    陆炳声音冰冷:“沈链带回来了吗?”

    “刚带回来了。”钱衡点点头,“大街上出事之后,就被我们的兄弟马上找到带回来了。”

    “去找沈链。”

    陆炳转身走出房门。

    “是。”

    ***

    北镇抚司的一间牢狱内,正关着一个时辰前还在街上镇压学/潮的沈链。

    见到陆炳带人走到房门前,沈链全身微微颤抖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铁栏边:

    “指挥使。”

    见自家兄弟此刻却被关在诏狱里,钱衡也有些心酸。陆炳心中也何尝不难过,对沈链这个下属他向来是最疼爱的,也正是由于他知道沈链处事公正、对待百姓绝不下狠手的性格,所以才默认了沈链去镇压学/潮,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陆炳的眸光微微颤了颤,不过很快就压下了心中情绪,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狱卒退下后,陆炳站到了沈链的面前直视他。

    “那个书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或者说,是你的误伤?”

    “不是,属下只不过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自己倒下了。”沈链道,“按理说,当时人群如此混乱,发生踩踏也说不定,但不知道正好谁看见了,喊了一声‘杀人了’,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就传开了。”

    陆炳眸光如刀:“你肯定?”

    沈链点点头。

    “如此说,是有人嫁祸栽赃?”

    沈链思索半晌道:“或许是那个书生自己本就带着伤……”

    陆炳摆摆手:“你还太年轻。现在尸体已经被大理寺送去检验了,若真是这样倒还好,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

    说着,陆炳叹了口气:“关键在于,现在百姓都已经认为是锦衣卫杀了那书生,再等到检察尸体、把结果公之于众,总要个过程,百姓也不一定相信,皇上的脸面也找不回来了。”

    沈链垂眸沉默。

    “我会尽力向皇上保你无罪。”

    半晌,陆炳抬头道,“但在这之前,你得给我写一份供状。”

    说着,陆炳让钱衡拿来笔墨纸张,他把那张纸推到沈链面前的桌案上。

    “把严世蕃那厮让你干了什么,如何镇压学生,都给我明明白白地写上。”

    ***

    嘉靖的口谕很快就传到了严府,别看话语里还套着几分书面上的客气,但意思说得很明白——如果不彻查杀人案件的真相,朕就给你们好看。

    负责今年科举考试的两个考官一个叫李达,另一个叫赵桥,都早已在口谕传到之前就到了严府,只不过口谕到来之时,严世蕃没敢让他们在钦差前露面,便让他们藏到了里屋。

    直到钦差走后,那两人才走了出来。

    事情闹成如今这样,严世蕃自然十分恼火,烦躁地在屋里走动:“你们刚才也听到了,皇上下令查案,现在锦衣卫又杀了人,这件事是兜不住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见严世蕃心情不佳,李达和赵桥面面相觑,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夏涛在考场上作弊的事,确实是严嵩父子交代他们栽赃的,然而严嵩父子的目的仅仅是打击夏言,并没想再生事端,连学/潮的发生都是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更别提沈链那边的事件。

    李达想了想,斟酌地道:“沈链的案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科场舞弊案,若解决了这个案子,沈链那边,或许就容易解决了。”

    “这我自然知道。”严世蕃冷笑着思索,“只是这两样事情明显太过巧合,学/潮闹得这么大,背后肯定有人煽动,再有锦衣卫那个沈链杀人的事情,或许也是有人嫁祸栽赃。”

    学/潮发生后,李达本就心虚,如今听严世蕃一说,心里又是怕了三分:“可夏涛作弊的事,我们本就是理亏,除了我们硬塞给他的那张夹带纸条,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作弊……”

    夏涛毕竟是夏言的儿子,后者又是受人拥戴、朝廷有名的清流,再加上背后那个与严党敌对的不知名者煽动者,若是还死咬着夏涛作弊,对严党并不一定是好事。

    “你怕了?”严世蕃抬眼看他,李达一噎,闭了嘴不再说话。

    “关键是要有人遮挡。”

    严世蕃眼神渐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李达赵桥一听这话,脸白了大半:“那、那小阁老……”

    “我们唯有,以死谢罪!”

    说着,赵桥咬牙看着严世蕃,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手下人如此忠愚,严世蕃忍不住冷笑起来。

    “两腿一蹬就想撂挑子?大明堂堂科举考官,却在考场上诬陷他人作弊……”严世蕃压抑着低喝,“你们不要命,可皇上还要脸呢!”

    李达和赵桥讶然对望一眼,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李达道:“那小阁老……”

    严世蕃摆手打断了他,语气满是不耐烦:“放心,你们是我的人,皇上也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你们若真不明不白地死了,皇上第一个便会查我,为这一点,就是你们想死,我也不会答应。”

    “多谢小阁老。”李达心里百感交集地拱了拱手,思索片刻道,“可这样一来,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

    赵桥接口道:“是啊,考场上除了我们两个考官,就只有入口那两个检察官可能会与考生作弊的事有关。”

    “这还用我说吗?考生进入考场时检察官栽赃嫁祸,报检察官失职。”

    说着,严世蕃转过身,眼神死死地盯着窗外,明显是对抗到底的决心:“我倒要看看,谁能一刀把严家这颗大树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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