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伤心中觉得有些不快,因为院长的口气实在太像是要介绍这田先生给他做夫婿。然而院长却是她的长辈,最基本的面子是要给的,于是言伤像寻常男子那样拱了拱手:“见过田先生。”

    田绛佑微微惊愕,随后嘴角浮出个颇感兴趣的笑来,也拱手回礼:“久闻夏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言伤所扮演着的夏浮梓向来是最反感这些繁文缛节的,微微低了头,不去看田绛佑毫无顾及直视着她的目光。见她这样做派,院长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色,但田绛佑却似没有看出她的冷淡,已经是斯文有礼的让到了一旁。

    “夏夫子,请。”

    言伤疏离而有礼的点了头,上了楼后便安静坐在一旁不说话,只让院长同田绛佑两个人推杯换盏。凤薇楼是这附近有名的酒楼,菜色也是一等一的好,言伤夹了一块肥腻多肉的炖排骨进碗里,望了许久,最后在心中无奈得出结论,比起这些一盘就需要寻常人家几日花销的排骨,她还是更爱谢笙粗粗在煨土豆下煨熟的排骨,饱浸汤汁,香浓可口。

    “夏夫子,怎的不吃?”

    田绛佑为言伤夹了一只螃蟹到碗中,言伤道了谢,却是没有去碰螃蟹。见院长望过来,目光里有不快,她终于是伸筷,夹了如意球下的青菜叶子到碗中,小口吃了起来。

    院长同田绛佑两个人之间气氛热络,甚至谈到了以后要田绛佑到书院里来讲课一试的事情。言伤却是一个人默默地吃掉了几片青菜叶子,随后视线一转,正看到窗子之外下起了小雨,滴落在梧桐上,发出愁人的滴滴答答声。

    她更想念谢笙了,想念他做的饭菜,想念他脸上温和的笑,想念他身上廉价清淡的皂角味道。

    “滴答滴答……”

    纤瘦少年站在梧桐树下,抬起头久久仰望着那扇窗户,里面不停传出杯盏相碰,把酒言欢的声音。这其中也有她的声音,并不大声,但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男子热情搭话的声音:“夏夫子,平日里喜欢读些什么样的书?”

    接着便是女子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答:“只要是街边买得到的书,我都会看。”

    “……这样挺好,市井奇谈写好了也是引人入胜的。”

    “谈不上引人入胜,打发时间罢了。”

    “我这里倒是有几本有趣的书,讲这世界真实模样的,可以借给夏夫子一看。”

    “多谢。”

    ……

    谢笙紧紧握着拳,身上被雨水湿透,深蓝色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瘦弱不堪。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虽然在她的面前很潇洒的离去,但是因为记挂着她要同别的男子见面,他最终还是跟了过来。他没有钱,进不去凤薇楼,只能在窗子下僵硬的站着,像一只忠诚的幼犬,保护着她。

    不论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保护着你。

    不论你是怎么想的,不论你想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你都是我重要的人。不想轻易地放开你,更不想轻易地把你交给别人,那样我会不甘心。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忽然拉住了谢笙的衣角,谢笙仿佛已经变得麻木和迟钝,顿了半天才慢慢低下头,滴落在他长长睫毛上的雨珠一颤,滚下地面。

    “……阿箫?”

    谢笙迟疑着张开了唇,明明满脸都是雨水,他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哥哥,给你伞!”

    谢箫眼睛里全是水汽,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把撑开的青色旧伞从头上拿下来,要递给谢笙。谢笙稳住他的动作,任由伞上的雨珠顺着手指尖滑进衣袖里,凉得吓人。

    “不必……阿箫,你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

    谢箫一面委屈的用谢笙衣角抹眼泪,一面哭得更厉害,平日里糯米般黏软的声音此刻也是涩哑的:“哥哥你把饭做好了就自己出了门,让我不要等你用饭。可是我一个人会怕,所以我就一直等着哥哥,结果等了那么久也没看见哥哥回来,我只能一路问过来。阿箫本来很听话,没掉眼泪的,天黑了,我怕有吃人的怪物才哭出来的……我好怕啊……哥哥,你不要阿箫了么,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淋雨,你的身体会坏的,哥哥……”

    谢笙见他一张白净小脸哭得全都花了,衣衫也都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在他的面前蹲□去,将他抱进了怀里。

    谢箫一进他的怀中便心酸的嚎啕大哭,丝毫不管不顾他的衣衫是冰凉湿透的。谢笙只能轻轻拍着他小小的后背,声音忽然也带上了浓重的颤音:“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只顾着自己,从来没想过阿箫会怕。以后不会了,阿箫,原谅哥哥,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雨水还在滴滴答答的低落,谢笙怀中抱着谢箫香香软软的小身体,只觉得这天气真冷,直冷到他的心里去了。

    半晌,他牵起谢箫的手,为谢箫把伞撑好,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又是那样苍白的逞强的笑。

    “阿箫,我们回家罢。”

    “我不回家,我要陪你在这里等夫子。”

    谢笙手指一僵。

    谢箫似乎是明白些什么,使劲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委屈的哭音:“哥哥,你给阿箫的铜钱阿箫都还存着,用这些钱我们可不可以进去找夫子,这里太冷了,哥哥你会病的……”

    谢笙的笑意一直未变,他揉了揉谢箫的头:“不必了,这座楼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进不去,也没有那个必要进去。”

    这座楼不是能够属于他的地方。

    这种感情不是能够属于他的东西。

    夏浮梓不是能够属于他的人。

    这些,都是他不该奢求的东西。

    只能放弃。

    “阿箫,不等了,我们回家罢。”

    “好!”谢箫满眼水汽牵着谢笙的手,吸着鼻子用力点点头。谢笙往灯火温暖的窗子里又望了一眼,这才低眸,望向一直担心盯着他的谢箫轻笑了一声。

    两个人手牵着手,共撑着一把伞,在雨幕里渐行渐远。

    “阿箫,要不要哥哥背你?”

    “不用,阿箫很厉害的,能自己走路!”

    “……哥哥很担心,你要是摔倒了该怎么办?”

    “哥哥你那么瘦,背着我要是摔倒了才更可怕呢!”

    “……”

    谢笙轻笑着,心里明明沉甸甸的,但他就是想笑,仿佛只要能笑出来,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被原谅一般。

    “阿箫有没有听话吃过饭才出来找我?”

    “有!我还在土豆里翻出好几块排骨呢!”

    “……是么,都好好的吃掉了么?”

    “没有……”谢箫的声音里忽然又带上了哭音,他拉了拉谢笙的袖子,哭得十分难过:“阿箫知道,哥哥是特意给夫子做的排骨。昨日夫子夸哥哥做的排骨好吃,哥哥就翻出了很久以前画的画,拿去卖给别人,换了一小块排骨。哥哥,阿箫都给夫子留着呢,夫子什么时候才会来吃呢?”

    谢笙抬了抬头,逼迫自己望着阴沉的夜幕笑出来:“她啊,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谢箫哭得更难过了,抽抽搭搭几乎不能呼吸:“可是昨天夫子明明说,会嫁给哥哥的,她明明说过的啊。”

    “……何时?”

    “昨天啊……呜……”

    心跳加快,身体僵了半天,谢笙终于一笑,抬手轻轻揉在谢箫柔软的头发上。

    “夫子是大人,大人有时候并不会对小孩子说真话。阿箫,那句话你不要当真,夫子以后只是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春宫图小番外(二)

    春宫男:我不能给你性福,要不我们分手吧。

    春宫女:……

    春宫男:你走吧,不要回头,不要看我哭的样子!

    春宫女:……

    春宫男:你怎么还不走,你不要可怜我……

    春宫女:老娘倒是想走,你还在我里面……老娘动不了……

    #该死的绘画者!#

    传说中该死的绘画者:【头顶黑云蹲地画圈圈】夫子和别的男人在喝酒,夫子嫌弃我的排骨了……夫子和别的男人在喝酒,夫子嫌弃我的排骨了……

    【收到微生慕雪妹纸扔的龙宛转春宫图,樹夏妹纸扔的超巨型翡翠交春宫图,磨人的仗贱珊璞酱兔妹纸扔了一幅背飞凫春宫图,你们扔的全是春宫图,才不是棒棒糖呢哼~】

    ps:作者是个不会写虐的人,虐什么的我都是乱写哒,真哒!

    ☆、第68章 拯救十五岁杯具学生(十)

    “那哥哥现在说的话是真话么?”

    “……”

    谢笙没办法回答。

    谢箫眨眨哭红的大眼睛,也安静了下来。两个人沉默着手拉着手在寂静无人的路上走着,直到鞋袜湿透,终于回到了谢府。

    言伤和院长迈出凤薇楼的时候,雨似乎已经下小了一些。

    田绛佑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把漂亮的花伞,递到言伤与院长的面前:“夏夫子,拿去罢,送院长回去。”

    言伤低头看了一眼那伞,接过来却是没有撑开,而是直接递给了院长。

    院长拿过伞道:“夏夫子你可是有人会来送伞?”

    言伤点头:“自然。”

    院长于是笑着对田绛佑道:“如此我们便先回去,田先生,我带你到书院中看看?”

    田绛佑推说天晚,院长便也不能强求,再三确认言伤会有人来送伞,两人终于共撑一把伞离去了。

    其实哪有什么人来给她送伞,她连家人都没有一个。

    言伤一整个晚上就吃了几片青菜,腹中空空,望了眼渐渐小下来的雨,拿袖子将头一遮,便快步走进了雨中。

    这时间已经晚了,走正门大约也不会被人看见。言伤伸出手刚在门上敲了一下,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谢府大门已经大开。门里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把抱住了言伤的大腿。

    “夫子夫子,我就知道你会来!”

    言伤低下头,正对上谢箫红彤彤的眼睛。年幼的孩子不懂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对她的欢迎,言伤努力翘了翘嘴角,奈何嘴角纹丝不动。她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阿箫,哥哥呢?”

    “哥哥一回家就到房里去了,连饭也没有吃。”谢箫立刻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拽着言伤衣角,糯糯嗓音里满是哭意,“夫子,你还要我哥哥么,你终于也觉得他只会画春宫图,没出息了么……”

    “胡说。”言伤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你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有出息的人了。”

    她心里记挂着谢笙没吃饭,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有些严厉,但谢箫不知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被她的严厉吓到了,一下子停了哭音,张大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她。

    “带我进去罢。”

    言伤牵过谢箫的小手,一双嫩嫩的小手冰凉,被她握在手心里,冰块似的。

    向谢箫问清了谢府大致方位之后,言伤让谢箫回了自己的房里。她到厨房去找了找,发现谢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米缸里竟是只有半缸米,几棵半枯黄的青菜堆在一旁,灶上温着一碟炒青菜,一碟煨土豆,都只动了一点点,看样子谢笙一口饭都不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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