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哥儿嘟着嘴儿跟着秋萍到净房,他娘到底还是随了他的意,估摸着时辰叫丫头早提了一桶井水进来放着,现下用冰凉的巾帕敷在面上,不一会儿便消了先前的燥意,再喝了一小碗绿豆水,整个人就似走那火炉里来到了冰窖。

    他才走净房出来,迈步来到膳厅没见着爹娘,却见着昨日才来的眉姐儿。眉姐儿走在前头,两步后跟着伺候她的丫头春花,一路低着头来到膳厅,跨过及她小腿高的门槛,抬头见舅舅、舅母不在,只有表哥在,低着头紧张的绞着腰间系着的彩带子,细细叫一声,“表哥?”

    “嗯。”晋哥儿对这个表妹多少有些同情,知道她爹娘俱不在了,因此并不似对着圆姐儿那般肃着面,竟难得带了点笑,“我爹我娘还未来,咱们先到这儿来坐下等着。”

    “嗯。”眉姐儿跟着他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斜斜眼睛见圆桌上摆满了蛊碟儿,只个个都还盖着盖儿,知道是要等舅舅、舅母来了才能上桌,此刻坐在椅上只呐呐垂着头。

    晋哥儿见她这般小模样觉得无趣,还不如那个圆姐儿有趣,等了一晌肚里有些饿了,挥挥手唤丫头上了三样糕点摆在椅几上。刚捻起一块儿要往嘴里送,瞥眼见眉姐儿还是坐在那低着头,手上绞着腰带子,拧一下眉头才唤她,“你可饿?饿了便吃这个。”说着将糕点盘子往她那儿推。

    眉姐儿仍是小声小气的“嗯”一声,看一眼不知拣哪个吃,心里正慌,晋哥儿就伸出指头点解:“这是藕粉桂花糖糕、这是翠玉豆糕、这是奶油松瓤卷酥,我最爱吃奶油松瓤卷酥。”

    眉姐儿听完,只伸手小心地捻起一块翠玉豆糕慢慢嚼着,晋哥儿见礼数到了,便也自顾着吃,两人再不说话。

    两个小人坐在膳厅边吃边等,好似悠哉,这头瞿元霍却又是挠心抓肝地想尽说辞哄着美人儿。

    “我错了,你只别哭,你一哭我这儿便疼起来。”经年的经验哄起女人来已不是难事,知道她气时万不能还嘴,不论她气的有理无理,只管先认错,态度诚恳了过后也便好了。瞿元霍说了这句话,先还捂着心口的手,下一时便环住了她的腰将人紧紧带进怀里。

    一面吻着她面上的泪珠,一面软言劝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便是气我也别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待吃罢了饭,你照气不误怎样?”

    娇杏没能忍住一下笑出来,泪珠子虽不再落,眼眶却还是红红的,只拿了手使劲儿捶他,“我再不信你了,你口里没一句真话。”

    “我又是哪里欺了你?你只管说出来!最不该这样闷头使气,我便是死也要……!”

    “诶!快别说了。”玉手急急捂住他的嘴,心里知道是自个无理取闹,只早上一个念头,人才回来就朝他发难,却也不觉得自个有错,觉着他就该依着自个。现下见他又要说些不吉利的话,抿抿嘴儿又要数落他,“我又没说甚么重话,你就要死要活的,本就是你的错,叫你这样一闹反倒是我错了。”

    “你这张小嘴呀!”瞿元霍无奈地抬高她的下巴,白雪似的一张面上嵌着两颗乌亮的眼仁儿,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原心里还有些不耐烦,此刻也叫这娇嗔的模样给勾住了魂。

    张口就将那红唇含进嘴里一阵吸/吮,待尝足了甜头才放开她,见她早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似那娇弱的菟丝花一般盘缠着自个,才低笑一声,手指点点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你还未学到精处,非得给点颜色,你才乖觉。”

    娇杏叫他说的心中暗恼,面上发烫,她别处没了力气,嘴上却还有劲儿,张口就朝唇边的手指咬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膳厅,经过方才那一通耍闹,此刻小脸上还透着粉光,进屋就叫晋哥儿给截住了,“娘,你跟爹怎的才来?我与眉姐儿两个等了好久。”

    娇杏正正脸色,指着一旁背着手的瞿元霍埋怨,“是你爹耽误了时辰,可饿着了?赶紧开席罢。”眉姐儿见他们来,一早就站起来喊了舅舅、舅母,娇杏怜她无父无母,自个小时候也尝过那滋味儿,便拉着她在旁坐下,“眉姐儿可饿了?”

    眉姐儿摇摇头,娇杏见她唇上还沾着糕点渣,知道两人进了零食,又观她举止扭捏不大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眉姐儿可别要见外,到了亲舅舅家里就跟入了自个家是一样啊。”

    眉姐儿抬头看一眼舅母,见她眼里都带着笑,不似伯娘、堂姐的皮笑肉不笑,像是真个要自己把这当家,嘴角就不觉跟着扬了扬,“舅母好看。”

    这一声赞是眉姐儿脱口而出的,娇杏却觉得有些羞人,看一眼先还光顾着吃的瞿元霍也朝她看来,心里头甜滋滋的,摸一摸眉姐儿的小脸蛋儿,“眉姐儿也长得俊。”

    这话说的也不假,眉姐儿五官生的秀气,如今皮子虽是还有些发黄,但小人家恢复的快,日日好汤好水养着,不出半月就可恢复气色。

    眉姐儿胆小内向,虽得了舅母的话,举止行为却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错惹了嫌,她好容易才脱离苦海来到这丰衣足食的地儿,就怕哪日又被送回去。

    往日在乌镇乡下哪见过这样的席面,便是比她家阔绰的大伯家里也是半点比不上的,眉姐儿手里握着银筷子只觉沉的很,彩陶碗儿乘了喷香的米饭,她不敢去夹那卖相精细诱人的菜品,只埋头扒着米饭慢慢爵着吃。

    见她这样,娇杏心知要她改变非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便使个眼色给眉姐儿身后立着的春花,待春花将一个个稀罕菜夹进碗里,眼看着就要满了出来,眉姐儿面上涨得通红,急急抓了她的手,示意她别再夹了。

    转头来又低头望着碗里的菜,先还只面上起红,待吃了一半胃里填/满了再吃不下时,才急的耳朵根子也红起来,怕叫人说道浪费粮食,只得埋头闷不吭声一气儿往嘴里塞,闹到后头饭罢席散才走两步胃里就犯疼。

    眉姐儿越走越慢,面上叫疼的起了层虚汗,春花一瞧可吓了一跳,“姐儿怎的了?哪儿不爽快?我这就回主子去。”

    “别介。”眉姐儿急急抓住她的手,眼眶里都含了泪,“吃得多了,并无大碍,消了食便会好的,求姐姐别去劳烦舅母了……”

    眉姐儿来瞿家这一日多说了几句话,春花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此刻想是怕被嫌烦,一急之下吐了不少的字儿,春花就算原还心存怨气,现下瞧她可怜也难得软了回心肠,“姐儿别急,听你的便是,若是走不得,我来抱你?”

    “走得的。”眉姐儿忍着胃里的疼,牵上她的手,“春花姐姐,咱们走吧。”

    回了小院,眉姐儿躺在榻上疼的直流泪,春花左瞧右瞧都放心不下,暗暗悔起来当时没能禀告了主子,现下再去怕是要吃教训,思来想去只得肉疼的摸出几个钱往厨房走一趟,只说自个积了食,讨碗消食的山楂汁吃。

    来回路上还得装出个胃疼的模样,进了小院还未合上门面皮就拉下来,动作不太温柔地扶起眉姐儿,将一整碗山楂汁喂进她嘴里,才没忍住开始埋怨,“姐儿也是,自个亲舅舅家里有甚个放不开,吃不下便吃不下,哪有硬撑的道理。老爷太太俱是心善的人,既是将你接进来你便是这家里的人,硬要做出一副小家子气模样儿到底为甚?现今你初入瞿家,老爷太太怜你可怜,待时日久了,姐儿这脾性只会惹得人不喜。”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说进眉姐儿心坎里,她也知自个小家子气,每每事/后也会懊悔自卑,知道这般不讨人喜欢,但她生来就这副脾性,说改哪是一下便能改的。叫/春花儿数落一通,更是没来由的委屈,趴在榻上就是一阵抽泣。

    春花先时还撇嘴说什么果真上不得台面,后头见她哭的狠了,又怕叫老爷太太发现,只得坐在一旁温言哄劝。

    眉姐儿身上心上不痛快,圆姐儿却也好不到哪里,昨日叫她娘抱回家来,夜里就着了凉,此刻正躺在娘怀里,额上敷着块热毛巾。

    玉珠摸摸她的小脸蛋儿,面上满是疼惜之色,“囡囡可还难受?叫你爹买你最爱吃的玫瑰卤子可好?”

    “不。”圆姐儿白日里还闭着眼睛,睡在娘腿上怏怏无神,“娘,晋哥哥对眉姐儿笑,做甚不对圆姐儿笑?”

    玉珠叫她问的满脸无奈,这小囡囡光这一个事儿就从昨晚上问到了现在,小人家缠起人来却是一个赛一个,心里烦不胜烦,依照往日怕是早也一巴掌拍过去,现下正病着少不得同她再说一道:“你昨儿也瞧见了,眉姐儿乖巧文静,说不准你晋哥哥便喜欢那样的妹妹。”

    圆姐儿早也睁开眼睛等着回话,听了这言,原还发亮的眸子黯了一黯,扯住娘的衣袖就说要睡了。

    这天还未黑呢,可谁叫她病着,玉珠只得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盖上薄被子,刚离屋合上门房,圆姐儿便睁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绿底绣金桔的床幔,心里想着自个也要变得乖巧文静。

    作者有话要说:

    ☆、娇杏记番外

    腊月里一场大雪落下,平州城里不论是寒门小户,还是高门大院,俱是笼在一片白雪之下。

    昔日芙蕖镇上的富商瞿家,早自天顺二年,春,举家迁入平州,至今已有八载光景,成立兴茂商号。这家商号的掌事人瞿老爷,原是农户出身,年少时曾袭过京中三品武职京官,在任不足三载便辞官回乡,至于辞官因由至今不为人知。

    随人一道出过海,去过南洋,后在小镇上以一间洋货铺子起的家。原只是一间五六人都没处落脚的小铺子,可碍不住瞿老爷经营有道,又不惜花费大资逐步扩张,现今便是一下来数十个人也还有松脚的地处。进店的人多,生意自然好起来,盈利一日日上去了,便又开始寻思起旁的好赚钱又易立足的行业。

    在商道上摸爬滚打十多年,瞿老爷一家在芙蕖镇上俨然已是一方霸主,腰缠万贯的瞿老爷觉得芙蕖镇实在太小,卧不住他这只试图大展宏图的雄鹰,眼皮眨也不眨地在平州置下一处近十进的宅子,拖家带口的选了最近一个黄道吉日乔迁入住。

    如今在这平州城里,你问一句瞿老爷就无人不知,这兴茂商号不止经营各类洋玩意儿,还涉行古董字画,丝绸匹缎、金银玉器与家具陈设,与在此处扎根百来年的老字号,竟也不逞多让,生意红火,可谓财源滚滚。

    这不,生意上正热火朝天的瞿宅,几日前才又迎来一桩天大的喜事,原是瞿老爷的爱子瞿少爷中了秀才,报讯的一路敲锣打鼓来到瞿宅门前报喜讯,昨日高朋满座,欢庆一堂。原该个个喜上眉梢,满面堆笑才是,可就在昨日宾客席散,喜庆高涨的氛围还未散尽,众人便迎来当头一击,瞿太太病了。

    瞿宅上房,恒春堂,瞿宅里占地面积最大,风水最好的一座院子。瞿老爷自昨晚上太太身子不适,便一刻不离的守到了现在,屋外扑簌簌落着雪花,寒气逼人,屋内却是恍如暖春。

    亲娘病了,便是得中秀才,晋哥儿此刻也敛了喜意,在娘床前端药递水,“母亲,往日孩儿不孝,只一心图了自个快活,全忘了在您跟前尽孝。今见母亲受此大罪,方一下悔悟。”晋哥儿满心愧疚,少爷清亮的眸子一瞬猩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可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方给孩儿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傻孩子,你快起来。”娇杏挠挠丈夫的手心,示意他扶自己起来,待靠住了丈夫怀里,她才再说,“你这孩子,娘不过受了风寒,叫你这一通说辞怪不吉利的,娘定然要长命百岁,还需看你成亲生子。”

    晋哥儿两颊微烫,心中羞愧,听这一言并不见起身,反倒膝行几步来到脚踏上,啪啪两声甩了自个两耳光,“孩儿不孝。”

    “诶!快止住他!”见他还待再扇自个,娇杏心疼的差点跳下床去,瞿元霍哪里能肯,对着晋哥儿怒目斥责,“蠢货!你娘身子本就不好,还来扰她歇养,退下!”

    晋哥儿攥了攥拳头,不甘地起身,“母亲好生歇养,孩儿先行告退。”

    “你这是做甚!”见儿子受了委屈,娇杏心疼不已,揪住丈夫就是一通抱怨,“你当秀才是那般容易中的?人前不说,人后你可知他下了多少功夫,山上生活不似家里快活,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可知道?好容易他年少有为得中秀才,不说往后他前途光明,便是你这满身铜臭的老子也要因他沾了光,你要不愿瞧他你便出去,我却是想他的紧。”

    这一通抱怨诉完,却是真的没了精神,脸埋在他怀里样子却是快睡了。瞿元霍眉头拧的死紧,原还一肚子反驳的话,此刻也叫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弄得没了脾气。

    “旁的不说,单成亲这事,确实该提上前来。”

    晋哥儿自屋里出来,面上神色稍作收敛,一双极其肖父的星眸里晦暗不明。他在书房坐定,拿起书却是看不进去,果子在门边探一探头,沏了壶茶送进来,“少爷难得家来一趟,既看不进去,何不先放下一放,到花园亭子里走动走动,兴许散了烦意,回头就静了心……”

    “好大的胆子!”不待果子说完,晋哥儿就怒地一拂手边茶盏,“啪嚓”一声碎成残骸,果子吓得连忙跪地求饶,晋哥儿却站起身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冰天雪地的你撺掇我去逛园子,我竟不知哪个能有这般的能耐,竟还能左右我的身边人。”

    “少爷息怒。”果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额上立时就叫青紫了一块,“没哪个指使奴才,全是奴才自个的主意,少爷不愿去便不去,犯得着生这样大的火气?”

    这也是只有他敢说,若换了屋外几个小厮,不定就要拉出去挨板子。到底是从小在边上伺候的人,晋哥儿便是心中恼火,却也不忍体罚他,只压着怒意,挥挥手命他下去,“下不为例,再叫我发现,便将你送给她去做奴才。”

    “少爷?”果子吓得不轻,站起身来还哭丧着一张长脸,“人家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您……您怎好就这般绝情哩?”

    “绝情?”晋哥儿复又在椅上坐定,扬眉看他一眼,轻嘲道,“我是许了她?还是负了她?你既这般替她打抱不平,必是心中待见她,我便成全了你们如何?”

    “不!不要……”暖帘霎时被人掀开,凛冽寒风迎面袭来,晋哥儿身上只着一袭暗青色夹袍,陡然窜进来的寒意令他剑眉微攒,还不待呵斥,那人就嘤嘤啜泣起来,“晋哥哥狠心如斯,你既这般不待见我,日后有你在的地方我便不去,必不再污了你的眼。只求你别要乱点鸳鸯,我这辈子嫁给你是个妄想,日后也必不再白日做梦,只当我十余年来错付了真情,再不将你摆在心上!”

    话音一落,她便一手提裙,一手捂面,落荒而逃。

    她不愿听到他的回话,定然又是戳心窝的刻薄言语。

    “主子?”静默许久,果子觑一眼少爷发沉的面色,惴惴说道,“圆姑娘走时面色不好,会不会出事儿?”

    “自家宅子里能出什么事儿。”晋哥儿忍着心头的气闷,蘸了蘸墨,写起字来。

    果子立在一旁娴熟的研磨,心知少爷定是受圆姑娘那几句话的影响,心气不顺了才写字。想起圆姑娘甜美娇憨的样子,果子就不住摇头叹气,那是他中意的类型啊,可谁叫人家姑娘早有心上人,还是自个的顶头上司,只叹两人有缘无分了。

    “行了。”晋哥儿停下笔,若是原有二分烦意,被他这一掺合也有了四分,“既是心上不安,便放了你出去。”

    “奴才有何不安?”果子斜斜眼睛,阴阳怪气儿,“人家圆姑娘喜欢的又不是我,我心上不安个甚?倒是有些人,往日姑娘将他摆在心上时不知珍惜,整日里见着了面全没个好话,尽是些刻薄无情的言语。这下好了,见人家不再将他摆心上了,登时心里又不乐,这就是所谓的贱皮子。”后头三个字儿音咬的极低,晋哥儿却还是听见了。

    扬起手就拍在果子后脑上,“你这狗奴才,我看你是皮子痒了,欠调/教!爷你也敢编排,一会儿自去领二十板子。”

    “少爷饶命!”果子一惊一乍,知道少爷在唬人,却也还配合着伏低做小,“少爷饶命,奴才貌丑,便不在您跟前污您的眼了,这就告退。”

    “回来,伺候爷更衣。”

    果子连忙跳上前,取来挂在架上的织锦棉袍,服侍他穿上,掀掀眼皮笑问:“少爷是去寻圆姑娘?”

    “爷去探望母亲。”晋哥儿淡淡道。

    果子嘴一撇,跟在后头小声嘟囔一句,“可怜见的,圆姑娘当真是爱错了人!”

    圆姐儿跌跌撞撞出了门,她这一路来身边没带一个丫头,为的就是不叫人看见她。可此时一副伤心欲绝,眼皮红肿的哀绝模样,是个人都能瞧出来是吃了教训。至于吃了何教训,宅子里的丫头也不是吃素的,圆姐儿没心眼不懂掩藏,明明晃晃行事哪个不知她心里头藏着少爷,只怕恨不得非他不嫁。

    就这一事也分了两批丫头,一面羡慕的觉着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若是成了也是一对佳话;一面嫉妒的便觉着圆姐儿是癞□□想吃天鹅肉,她们丰神俊朗的少爷会娶一个下人的女儿做妻?便是老爷太太心善还了她爹娘的自由身,那骨子里还是个奴才出身的下贱人。

    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哪里不知,定是叫少爷扫了皮子,一个个都往她瞧过去,个别嘴刁的还要过两句嘴瘾,“面皮比那城墙还厚,我猜过不得几日还是要来。”

    另一个便接,“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她便是撞破了头还要往这钻的。”

    这些丫头平日里只在屋外伺候,太太管得严,少爷房里伺候的俱是小厮,没一个丫头。便是屋外的丫头也是长相平平,这些人见了长得好看的,又能进少爷屋里的女子便十分嫉妒怨愤,暗地里没少编排圆姐儿跟眉姐儿。

    圆姐儿忍了又忍,几欲冲上前去,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落荒而逃,晋哥哥说了,他不喜不贞静的女子。

    圆姐儿跑过廊道,丫头们的羞辱声才渐渐淡到再传不入耳,天际飘着寒雪,两只手冻得紫红,冰冷刺骨的雪水渐渐渗透棉裙,下半身已僵得没了知觉,她跌坐在一棵树下,两只手臂抱过去都圈不到一半,脸颊贴在黏了冰雪依旧粗糙的树上,渐渐没了知觉。

    眉姐儿送汤过来正好瞧见,吓得急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才止住尖叫,正要上前去看,就听见果子的声音,“那不是眉姑娘吗?大冷天儿立在雪地里做甚?”晋哥儿听了,便也跟着望过去。

    “表、表哥……”眉姐儿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两个丫头便并排站来,正巧遮住了树底下昏过去的圆姐儿,眉姐儿夺过丫头手上的食盒子,几步上前来,“表哥这是去哪?我为表哥做了汤水,正是驱寒保暖的。”

    晋哥儿还未开口,果子便上前接过谢道:“姑娘做的汤水顶好喝,咱们少爷又有口福了。”

    眉姐儿两颊微红,甜滋滋地又问一句,“表哥这是要去哪儿?”

    晋哥儿看一眼远在几步外,并未跟上前的两个丫头,低声道:“探望母亲。”

    “我方才便是先去了舅母那儿才来的,秋萍姑姑说舅母睡了,我便想着不能扰了她歇养。”眉姐儿立时蹙起细眉,后又强调一句,“这汤原是煲给舅母的,表哥只是捡了便宜。”

    晋哥儿先时还没笑脸,听她是煲给母亲喝的,面上便松快一点,“既如此我便晚些再去,屋外冷得很,你也快些回去罢。”

    晋哥儿抬脚欲走,眉姐儿却做个受了冷的模样。她年底便要及笄,在瞿家里好吃好穿当做正经姑娘的养着,早已不似当日那个面黄肌瘦的乡下女孩儿,眉如远山,眼似秋波,一袭雪青色纹杜若花袄裙衬得她肌肤似雪,袅娜纤巧,宫腰楚楚。

    她故作发颤地斜斜身子,“确实冷得很,出门儿急竟忘了披斗篷,来时还不觉着冷,这会子倒是厉害起来……”

    晋哥儿想一想,念她是急着出门给母亲送汤才忘了披斗篷,因说:“你若不介意,便披个我的回去?”

    眉姐儿垂着头,嘴角翘一翘才回,“那便多谢表哥。”

    三人正待走,果子却突然回头问一句,“那两个丫头怎不走?”

    眉姐儿面色微白,稳一稳神才慢慢红起眼圈儿呐呐说道:“她两个方才不听话,我便罚她们站,果子这般一问,我倒觉着自个狠心了,我现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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