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庞然大物是座停留在海面上的移动宫殿,所有人们脑海中存在的对奢靡生活的幻想,这里都会帮你一一实现。赌场,剧院,宴会厅,游泳池,购物中心、儿童乐园。所有陆地上有的,这里都有。但赌船和赌场不同,它没有留给你出去的路,在输的干干净净之后,你会发现,你已经成了它的囚徒,除了船舷外的大海,已经没有了别的归宿。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体会得到这其中的残酷,人们留恋的只是它璀璨的外表和永不落幕的衣香鬓影。

    几乎整个亚城的上流社会都集中在了这艘船上,夏夜跟着俞知闲从律政部长身后走过,看见了中能银行的副行长正在和影星王凝窃窃私语,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某公国的公主殿下,和她永远没有正形的车手男友。

    俞知闲上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从侍从的托盘上拿下两杯香槟。

    “听说待会会有烟火表演。”夏夜从俞知闲手中接过香槟的时候听到公主殿下用温文尔雅的声音寒暄着,夏夜忍不住想,那位公主殿下这辈子一定看过无数次烟火表演了,她一定觉得厌烦透了,可她还是得装成兴致勃勃的样子出来。

    “听说请了亚洲最好的烟火设计团队。”夏夜应和着,脸上写满了同样虚伪的期待。

    “她就喜欢那种闪亮亮的东西。”公主的车手男友大大咧咧地笑话着她,“blingbling的少女心。”

    在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俞知闲带着夏夜离开了那对甜蜜的小情侣,他将半空的酒放在了一旁的台面上。

    “我要和你跳只舞。”他冲夏夜说道,随后从她手中抽出了高脚杯转身递给了一个穿礼服的老男人。

    夏夜想拒绝来着,她并没有那样的心境,但俞知闲没给她说不的机会就将她拉入了舞池。

    “他们只有这些老派的曲子。”俞知闲揽住夏夜的腰抱怨着,“这曲子的节拍就像是那种古董老钟,卡塔卡塔。”

    “可这就是个老派的舞会。”夏夜说。

    俞知闲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皱起眉头赞同道:“我果然发现了很多老派的家伙,最老派的是那一个。”

    夏夜顺着他下巴指着的方向看见了一个中等身材头发半白的男人。

    “那是我爸爸!”她不满地说。

    “我知道。”俞知闲不怎么在意地笑了一下,“你爸半个月前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再敢带着夏橙参加危险运动,他打断我的腿。”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打错了。”

    夏夜终于笑了起来。

    “你不需要逗我开心。”她看出了他的好心,知道他会继续说些好笑的不好笑的让她宽心,“他不来就不来吧,也算不上是什么难过的事儿,不至于。”

    可俞知闲怀疑地哦了一声,垂下目光看了一眼她的裙子。

    “这不是你的颜色。”他抬抬嘴角不怎么满意地评价道,“你应该穿点亮丽的颜色,红的,橙的那类的。”

    夏夜想到了躺在家里的那条红裙子,心里忍不住有点后悔起来。

    “我犹豫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喧宾夺主的好。”

    俞知闲不怎么让认同她的话,他纠正道:“那不是喧宾夺主,那叫增光添彩。”

    夏夜又一次被他逗笑了,他们在慢悠悠的曲调里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直到舞曲渐渐进入尾声,人们在一阵小鼓点中,看着虹盛集团的主角俞知乐走进了聚光灯的光芒下,开始做他的启航贺词。

    俞知闲随着众人鼓掌,神色中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对俞知乐怀有怎样复杂的情绪。那是他哥哥,十三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去了法国,二十六岁的时候被父亲派人请了回来,并且在那一年入主虹盛,成为了俞家第三代的掌门人。一切发生的时候,俞知闲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反对声,他没有抢着要跟妈妈走,也没有反对父亲去找回自己的长子,甚至对股份分配上的一些不公也听之任之。就连今天这个场合,他本可以不出现,但他还是来了。

    总有人在质疑他不务正业,可夏夜知道,俞知闲的心里有一把稳稳的秤,孰重孰轻,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情,他统统知道。

    “你是为了拍给媒体看,你们没有兄弟阋墙吗?”

    夏夜站在俞知闲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掌。她不是俞家人,对于给俞家人捧花的事儿并不热衷。

    俞知闲把耳朵凑近了夏夜,装出听不懂的样子问道。

    “你说什么?那个词儿什么意思来着?”

    夏夜知道他不会承认自己存了好心,于是改口问:“你有多喜欢我,俞知闲。”

    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了认真而狡黠的笑容。

    “非常。”他说。

    夏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安起来:“爱吗?”

    “有可能。”俞知闲的眼神柔和下来,他似乎感觉到了夏夜心里的不安,于是用手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头在她脑袋上亲了一口“别紧张,只是有可能。”

    夏夜知道,在感情里,没什么比干脆更慈悲,也没什么比干脆更伤人,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我订婚了,俞知闲。”

    “我知道。”那个男人平静地说,“可他没有选择你。”

    夏夜沉默了片刻,她听见俞知乐正在为他的致辞的结尾,所谓的“未来在亚城”,所有的演讲致辞总是千篇一律的,谦逊的开始,幽默的段子,最后高扬的结尾,而她的爱情故事,还停留在那并不高明的开场中,叫人连继续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她突然开口说道,“不要毁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片刻之后,她听见了俞知闲的回答。

    “我不会为这种事儿费劲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爱情不应该是件费劲的事儿,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成为那种痴情的男配角的。我没那个功夫。”

    他冲她微微一笑不再开口。

    夏夜回过头,看见俞知乐在台上举杯,在场的所有人都迎合着举起了手中光芒闪耀的酒杯,似乎只有她和俞知闲两手空空,一时间有些格格不入。

    “糟糕。”她像是做恶作剧被抓住现行的小孩,闷声笑出了声,俞知闲发出轻轻的一阵嘘声,可随即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们等待着乐曲重新奏响,悄悄地走出了舞池。

    宴会厅的东南角,贵客们正在合影留念,俞知乐身边的公关秘书走到俞知闲跟前说俞先生想要请他过去一起去合个影。

    夏夜有些凌厉地看了那个秘书一眼,突然问:“哪个俞先生?你眼前的也是俞先生。”

    公关秘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欠身改口道,是大俞先生。俞知闲并不在意这些,他跟着秘书走了过去。夏夜远远看着他在人群中应酬微笑,并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但恐怕世界上只有她才相信,其实俞知闲也是很好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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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知乐注意着那个女人,她虽然不可爱,但却有着非常男性化的商业眼光,当她在远处,冷静地巡视着这里每一个人的时候,俞知乐本能地认为她那只精于算计的脑袋里一定又起了什么阴谋。

    于是他走进了她的视野,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我注意到你没为我举杯?”他站到她的身边,将一杯红酒放进了她的手中,“现在补上。”

    可夏夜只是轻巧地啊了一声,干脆地拒绝了。

    “我觉得那演讲很一般,并没有让人印象深刻。”

    “看来我得换个撰稿人。”

    “但愿如此。”

    他们冷酷地看着彼此,始终无法从对方身上找到任何足以让自己改观的闪光点。

    “我看见你和我弟弟在一起。”俞知乐突然说。

    这样的指责让夏夜忍俊不禁:“我们经常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不喜欢。”

    “除了顾年年,我很怀疑你会喜欢别的任何人。”

    “可惜她不怎么喜欢我。”

    俞知乐对夏夜坦白道,他看见了夏夜脸上那毫不隐藏的讥诮神色,而那种神色触怒了他,他皱着眉头问眼前的女人:“我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忍受你的脾气。”

    “我怎么了”夏夜知道自己笑了,而且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俞知乐喝光杯中酒,捏着酒杯等着那残留的液体顺着杯壁聚集在杯底。

    “没人告诉过你你冷酷无情,自以为是吗?”

    夏夜转身面对着俞知乐,冷静地听着。

    “我还以为那都是女人骂男人的话呢?”她平淡地着回应道。

    “我要是你,我会学着温柔一些,不那么咄咄逼人。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那样的女人。”

    夏夜一时无话可说,俞知乐的话并不算是一种无端的指责,她在他面前,的确是那样一个让人厌恶的女人。她放弃了辩解,但随即,她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了起来。

    “我不这么认为。”那个熟悉的声音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的未婚妻差不多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第26章 烟火

    从小到大,夏夜收到过不少的惊喜。八岁生日的时候,她爷爷送给了她一匹小马驹;初中毕业舞会的时候,她喜欢的男孩给她递的纸条,二十四岁进入集团工作的时候,她父亲送她了一辆她朝思暮想的奔驰黑色复古跑车。

    可所有的那些,全都比不上她转身看见何汉川的这一瞬。她耳边听到了轮船的汽笛嗡鸣,紧接着,是她心里那些欢乐的气泡漂浮到半空里一个接一个炸开时的噗噗声。原来那就是喜悦的声音,嗡鸣加上噗噗。

    夏夜突然想拥抱那个男人,不是亲不是吻,只是拥抱他,谢谢他终于出现了。

    于是她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何汉川。

    “我差点要恨你了。”她笑着在他耳边低语。这句玩笑话让何汉川原本僵在半空里的手臂温柔地垂了下来贴在了夏夜□的背脊上,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发现她的皮肤凉得吓人。

    “这么说我赶上趟儿了?”何汉川笨拙地开着玩笑。他感觉到夏夜的头发压在了他的面颊上,带着植物洗发水那种淡淡的清香,他忍不住轻轻地嗅了嗅,寻找到了那缕熟悉的苍兰香。

    “你的时机简直掐得太准了。”夏夜低声赞许道,她稍稍离开了一下,一只胳膊始终环在他的脖子上。

    不远处的俞知乐厌烦地翻了个白眼。

    “别在我面前演戏。”

    他转身离开,可夏夜不打算这样放过他,她不管不顾地冲着俞知乐远去的背影得意洋洋地叫道。

    “看见了?这就是答案!看见了吗?”

    那种肆无忌惮的得意劲儿让何汉川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种英雄救美后的自豪感,可随即又觉得这自豪是他偷来的。他没做什么,只是出现在了那里,他其实早该出现的。如果他早就出现了,她也许不会遇上这样的尴尬。是他拆了她的台,害的她掉进了水中,可他又化生浮木,给了她最后的生机。所以何汉川不禁觉得,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上错了戏台。

    他看着还在他怀中的夏夜,忍不住说了一声抱歉。可夏夜并不在意这个,她始终沉浸在俞知乐那懊丧的背影带给她的乐趣中。她扭回身将另一只手挂上了何汉川的脖子。

    这样的亲昵叫人难以抗拒,何汉川警醒着,又懦弱着,他没办法拒绝她,因为那是夏夜,他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她,只是因为那是夏夜。

    他们的鼻尖近在咫尺,当她仰面看她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上唇的凸起异常可爱。

    夏夜的目光与何汉川纠缠在一起,她希望他永远这样看着他,那种目光,一边在沉醉,一边在挣扎。他应当是喜欢我的,夏夜心想,她熟悉那种专注的眼神,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那眼神不是出现在何汉川眼睛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这双眼睛的主人爱着她。可那是何汉川,她突然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突然注意到何汉川此时的外表并非一丝不苟,一丝乱发从那头浓密的黑发中溜了出来,不怎么顺服地向天上翘着,那会让他在男人的外表之战中输掉开局。

    “让我帮你一下。”她用手指轻轻地抓了抓他的头发,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重新藏了起来。

    “好了。”她咬着下嘴唇满意地笑了。

    可何汉川突然抬起了手肘,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还得帮我一个忙。”

    何汉川晃了晃手腕,露出了散着的袖口,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袖扣晾在了掌心里。

    “我实在搞不定它,我一边开车一边打好了领结,但是实在是搞不定这玩意了。”

    他有些绝望地抱怨道。

    夏夜大笑起来,她拿起那对袖扣,从他的衬衫袖孔里穿过,然后弯下连接针将它固定在了袖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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