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轩微微低头,道:“略知一二。”

    “想法子,找几位紧要的出来,告诉他们现在是打击董家的好时机,皇后倒了,自是许妃娘娘得势,到时候对二皇子也有助益。”

    顾鹤轩微愣,而后便反应过来。

    刚刚自家殿下拦着自己不从这方面做文章,却让旁人去做。

    而他这话即使进了二皇子的耳朵,只怕也不会想到是自家殿下的主意,现在多少人都盯着董家想要痛打落水狗,二殿下怕是也等不及了。

    如此,倒是好。

    顾鹤轩应了一声,答应下来。

    太子殿下便不再提他,转而问道:“可探听到董家人落得是哪里的牢狱?”

    “董六郎和董七郎是入了京畿衙门的监牢,董大人入的是刑部大狱,其他人丁包括女眷暂时关押在董府内,不得出入,听候发落。”说完,顾鹤轩声音微顿,“殿下,董家人纵然是自作自受,可皇后娘娘所下之毒多半是吩咐董家去寻的,若是现在不问,怕是没了线索。”

    可赵弘却是道:“这毒,必不是母后让他们寻到的,只会是董家自己的主意。”

    一声母后,本该是极亲密的称呼,但赵弘说的一字一顿,不单单是生疏,还有些讥诮。

    虽然董皇后有了亲子之后,就与他越发疏远,可越是这样,赵弘就越没有放松过面子上的敬重,这称呼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下里,都不曾更改。

    只是两人心里都不当一回事罢了。

    董皇后自以为能拿捏赵弘,却不知太子同样摸透了她的底细。

    他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淡淡道:“下毒的主意,不会是她出的,这药,她也寻不来。”

    “殿下为何如此笃定?”

    “孤的母后虽手段粗陋,但心却是狠的厉害,若是她下毒,只怕不会让孤患上疯病,而是会直接毒死,不留后患。”

    这话他说的平淡,课听在顾鹤轩耳朵里却觉得凉薄。

    实在是过于冷清,也过于冷静了些。

    顾太医便走上前,倒了杯热茶递给赵弘,想借此给他暖暖身,嘴里则是道:“既如此,要不要让咱们在刑部的人暗地里审讯董大人一番?”

    赵弘端着茶盏,并没有喝,而是接着道:“不必,董大人行伍出身,或许纵容子女犯下过恶行,可有些背地里的腌臜事他是不懂得的,多半也是被蒙在鼓里。”

    顾太医想了想,惊讶道:“莫非是董家老太太?为什么……”

    整个董家,能有威望人脉,并且得封诰命与宫内关系紧密的,也就是这位了。

    只是老太太当初待赵弘极好,如何能下得了狠手?

    假使是以前,大殿下多半是要问个究竟。

    可现在,他不在乎了。

    并非是万全不好奇,而是因为此刻大殿下心如止水,毫无波动,无喜无悲。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随口道:“多半是她,至于缘由,孤懒得问,也没甚意思,只要把毒问出来便是。”

    主子都不好奇的事情,做臣子的便不要多嘴方为存身之道。

    于是顾鹤轩不再提及旁的事情,只管躬身行礼道:“只要能拿到毒物的具体配方以及调配顺序,再有相应药材,微臣定能制出解药。”

    赵弘看了看他:“只要有解药,便能医好孤的分魂之症?”

    顾太医略一犹豫,他虽然很想点头,可到底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殿下的分魂之症是因毒物所起,可解毒后并不一定能立刻痊愈,微臣只能说对殿下的病症会有助益,却不敢保证能一夕之间好个完全。”

    大殿下早就料到此般结果,现下也不算失望。

    而后他把茶盏撂到一旁,将手臂伸出,撩开袖口露出手腕,缓声道:“顾卿,诊脉吧。”

    “是。”

    内室里恢复了静谧,而在另一边,阮瑶却是进了鲜少入的厢房,拿着布帛沾了温水擦拭着双眉。

    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嘟囔,刚刚当真是被那人的好模样还有好声音给懵住的,怎么就能答应了?

    分明知道自家殿下在作画之事上没有天分,甚至都看不出画的是好是坏,根本不是合作精细活儿。

    瑶台玉凤画成小刺猬,那小鸡吃虫图到现在还未参透含义。

    这般水平,自己怎么能指望他画眉好看。

    实在是想得太多。

    而在屋外,刚刚给阮瑶送了热水来的夏儿倚靠这门板,颇有些关切的问道:“女官,是有什么紧要事?夏儿能帮你么?”

    阮瑶立刻道:“不妨事,莫要进来,也别让旁人进来。”这青黛着实上品,要捂一捂才能掉,现下还未完全擦去。

    万一被夏儿看到她顶着两根柴火棍儿,以后可不要见人了。

    夏儿倒也乖,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守着门。

    不多时,就见来喜快步走了过来。

    来喜公公看到夏儿,立刻上前问道:“阮女官可在里头?”

    夏儿老实点头,不过在来喜想要推门的时候,夏儿道:“阮女官说了,不让人进去,公公且等等吧。”

    来喜一听,也不多问,只管站定了身子。

    就在此时,阮瑶已经拉开了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明显是洗过的,还带了些水汽,耳边碎发有些湿润,而两道细眉勾勒的简单清爽,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

    阮女官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说话的声音也和缓得很:“不知公公有何事寻我?”

    来喜左右看了看,发觉除了他们仨以外,并没有旁人,便上前两步低声道:“女官,刚刚周美人身边的内监私下里来找过我。”

    周美人?

    虽然见面不多,可阮女官还是记得这位周美人的。

    第一次见时,她是方嬷嬷身边的一个寻常宫女。

    第二次见,就成了甚为得宠的周美人。

    姿容上佳,身段窈窕,从明粹宫出去的,即使许妃娘娘回宫也不曾分走她的宠爱。

    得宠妃嫔想来是引人瞩目的,哪怕阮瑶不太探听后宫娘娘们的私事,也偶尔会听到宫人们提及。

    只是,一位正得宠的美人娘娘来寻自己这个宫女做甚?

    阮瑶缓声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来喜摇头:“他没说,只是想要给我塞银子,我没敢要,东西也没收,”说到这里,来喜脸上颇为心疼,那可是个上好的鼻烟壶,不过他嘴里接着道,“不过瞧着这架势是想要拉拢姐姐的。”

    阮瑶没说话,站在那里仔细思量,却没有想出头绪。

    东明宫在这皇宫内是游离于后宫之外的,而太子和后妃之间应该避嫌,本就该疏远些,没见谁上赶着拉拢未来储君宫中人的。

    换了旁人,阮瑶定然觉得这位娘娘不懂章程,行事蠢笨。

    可周美人不一样,她出自明粹宫,乃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的人,无论是否得到皇后娘娘看重,起码担了个名头。

    按照董皇后的脾气,周美人能顺利侍寝,得宠,还能到现在这般多时日依然屹立不倒,不可能是个蠢的。

    那便是另有原因。

    阮瑶便道:“此事到此为止,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只有咱们三个知道,莫要告诉旁人。”

    来喜和夏儿皆是点头。

    而后阮瑶又道:“只是这些日子要劳烦公公看紧门户,切忌让外面的人再进来,至于周美人那里,我自会寻了机会去探听一番,明面上只当揭过,莫要与人知晓。”

    “是,我明白的。”

    阮瑶没再多说什么,拢了拢袍衣,便往内殿走去。

    而行至一半,她脚步微顿。

    如今殿内这位瞧着该是存有过往记忆,只怕脾气也是与太子相似,与手下人接触也多。

    细细想来,之前能把太子生病之事遮掩过去,除了自己处处小心谨慎,只怕这位殿下更是出力不小,其中也必然有顾太医的参与。

    既如此,自己现下还是给他留些和顾太医密谈的时间。

    她则是要想法子做点什么,比如找些殿下喜欢的,让殿下开心些才好。

    另一个用吃的就能哄好,这个呢?怎么办?

    想了想,阮瑶眼中光芒一闪,有了主意,转身朝着园子走去。

    在她进门时,顾鹤轩已经给赵弘诊好了脉,正准备退出去。

    而赵弘看到阮瑶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把丝带直接拽下来,对着她道:“瑶瑶,梳头发。”

    声音小,音调轻,但隐约的能听出些许委屈。

    即使阮女官刚刚对着眉毛好一番折腾,满心的无奈,可听了这话,她下意识地开口哄道:“是奴婢来晚了,殿下且坐坐,奴婢这就给殿下束发。”说着,阮瑶把抱着的小东西撂到一旁,对着顾鹤轩行了一礼,而后快步进了内室。

    而在关门的时候,还有对话声从内室里传出来:“我还饿。”

    “好好好,奴婢这就让人摆膳,咱们梳了头发就能去吃了,殿下且忍忍,用两块榛子酥。”

    “嗯。”

    到此为止,内室的门被合上,声音也隔绝开来。

    但哪怕还能听到,顾太医也不敢听了。

    以前他心中只是觉得小殿下对阮女官黏的紧,也是寻常,幼鸟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便会跟上去,小殿下失了记忆,对阮女官格外亲近也是再所难免。

    但大殿下纵然以前说起过和阮女官有喜爱之情,可在顾太医看来,皇家说的情啊爱的惯是不牢靠。

    身为太医,常在宫中行走,负心薄幸在这宫里被叫做雨露均沾,心眼长偏则是成为帝王恩宠,开始觉得厌烦,可后来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顾鹤轩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殿下是个异类。

    不单单是这份勤勉自持与众不同,对待感情也和寻常皇室中人相差甚远。

    听听这一口一个委屈,一口一个黏人。

    现在局势尚未完全明朗,余毒没有完全根除,若非如此,顾太医笃定,自家殿下怕是一刻都等不了的要过了明路。

    至于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知道贵人的事情多了,可活不长。

    于是,季家兄弟又看到了个背着药箱冲刺出门的顾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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