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咽下去的瞬间,只觉得喉咙清亮,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刚刚有些微醺的神智瞬间清醒。

    太子殿下缓缓放下筷子,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解酒丸是他早早就找顾鹤轩要来的,便是准备着此刻能用上。

    其实以前太子殿下的酒量不至于如此单薄,可也不知怎的,自从之前被毒的大病一遭后,分出了个小傻瓜,连带着酒量也掉了不少。

    以前起码有三杯的量,现在竟是半杯就觉得醉了。

    当然,此事赵弘是不会说的。

    毕竟三杯的量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情。

    待觉得脑袋重新恢复清明,大殿下便轻声道:“倒酒。”

    阮瑶知道他酒量不成,想来太子自己也知道,故而阮女官装作倒酒,其实一滴都没有落入酒盏,身子微微弯下,凑近了赵弘。

    大殿下本想说话,可是一偏头,看到的便是自家瑶瑶精致的眉眼,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这香味比不得其他香料的幽然,但在赵弘看来,却是最惑人不过。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眼睛努力的往旁边看,嘴里轻声道:“等下围猎,怕是要两个时辰才能结束,瑶瑶小心些,哪里都不要去才好。”

    阮瑶闻言,轻轻点头。

    虽说早上周美人来说的那桩事情的真假她还不知,可小心些总没坏处。

    尤其是太子不在的时候,便是没有人做她的庇护,若是惹出了麻烦怕是不好脱身。

    阮女官也实在没有给自家殿下当小妈的兴趣,还是熬到日子离宫更合适她。

    于是,阮瑶立刻点头,温声回道:“殿下放心,奴婢等着你。”

    赵弘知道她惯常是个稳妥的,便放心的点点头。

    不过他一垂眼,就看到阮瑶的指尖微红。

    大殿下语气一顿:“你冷了?”

    阮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笑道:“不妨事。”本是不冷的,只是如今有些倒春寒,她又要一直执壶站在一旁,手上没个遮挡,难免寒凉。

    赵弘没说话,只管端坐着,神色淡淡。

    就在这时,有鼓手上了高台,拿着鼓槌,用力击鼓以造声势。

    众人所需马匹也被牵出,在场内站得格外整齐。

    不远处的二皇子站起身来,瞧了瞧赵弘,又很快收回目光,大步朝着自己的马而去。

    大殿下却是谁都没看,不紧不忙的起身,准备上前。

    不过他很快就顿住步子,接下了披风,反手扔给了阮瑶,声音淡淡:“替孤拿好。”

    阮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抱住了披风,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赵弘已经下了台阶,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感觉到阮瑶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嘴角微翘,而后伸手取过了弓箭背在身上,一夹马腹便入了林子。

    阮女官往前走了两步,可很快就退了回去,不再言语。

    她抱住了披风,心里明白那人的心思。

    只怕是刚刚他瞧见自己手上红,便把披风留下让她抱着暖手。

    虽是细碎的小心思,可却暖的厉害。

    细细算来,在这宫里,阮瑶倾注最多心思的便是大小太子,而最紧张她的,只怕也是他们。

    抱着披风的手紧了紧,阮女官隐约能闻到披风上的味道。

    她还记得,曾经刚入内殿时,里面弥漫的皆是淡雅熏香,透着士人高洁。

    后来她天天盯着殿下习字背书,这人身上便是墨香不散,很有书卷气息。

    而到如今,既无熏香清冽,也无墨香儒雅,倒是全然是桂花的香甜了。

    阮瑶心里清楚是因为那人把桂花香囊天天放在床边所致,可还是觉得这让太子多了些红尘俗人才有的鲜活气。

    是好是坏阮瑶不知,只是如今抱着暖烘烘的披风,她心想着,起码这样的人想当反派是困难了些。

    毕竟,谁家邪魅反派带着桂花糕味儿?

    如此,倒是好事。

    正想着,阮瑶耳边响起了个声音:“咦,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阮瑶一愣,迅速转头,便看到了正好奇盯着自己瞧的三公主赵令容,她便迅速行了一礼,道:“公主福安。”

    赵令容笑着免了她的礼,而后对她道:“我瞧着太子哥哥怕是要好久才能回来,你过来同我坐坐吧,我那里松快些。”

    阮瑶抿抿嘴唇,轻声道:“殿下,于礼不合……”

    “不妨事的,我没那么多规矩。”三公主笑容一如既往的爽朗快意,“如今皇兄皇弟们都去了,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你过来给我说说故事,时间也过得快些。”

    换成旁人,阮瑶定然不会去的。

    不过面前的这位乃是最得宠的公主,也是皇族里唯一及笄的公主,其他几位小公主年纪太小,多是未来,三公主又得宠,行事随意自在些也无人敢怪罪。

    加上阮瑶看得出,三公主是与东明宫最为亲善的,于是她便轻轻点头,跟在了三公主身后。

    悄声回了下头,看到季大跟着太子而去,季二留在原地未动,阮瑶心安,默默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行走间,阮女官温声道:“殿下若是寻常想听故事,来东明宫时与奴婢说一声便是。”

    三公主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心里默默念叨,她怎么不想说?她早就想说了!

    可是自从得了那本《千字文》后,她就搜罗来了不少话本小说,可除了一本狐仙的,其他的都不好看。

    细细想来,她偏就喜欢阮唐写的那本,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下笔行文都很得她的喜欢。

    本是想要找阮瑶多说说的,没想到自家太子哥哥不知道从那里知道了消息,专门把她叫到内室,很是一番说教。

    从不做功课到不思正途,一直说到皇家典范公主威仪。

    虽然用词很是简练平和,但架不住大殿下肚子里的词儿多,说了将近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

    末了还让三公主把得来的话本都交了出去。

    那本狐仙的她还没看完呢,正看到紧张处,就这么没了!

    这番折腾下来,三公主哪里还敢找阮瑶说故事?

    怕了怕了。

    阮瑶却是对此一无所知,这会儿也没追问,只管跟着前行。

    而让她惊讶的是,三公主的席位距离皇上颇远,四周围还有轻纱隔断。

    掀开帘子,便瞧见里面已早早有人等着了。

    见她们进来,宿大姑娘便站起身,笑着道:“你竟真的把阮女官叫来了。”

    赵令容一脸得意:“我就说我与瑶瑶关系亲厚,自然是能说得动的。”

    阮女官眨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惊讶为何两位贵女这般看重他,还是疑惑怎么三公主也喊自己瑶瑶了。

    不过她很快便要行礼,可还没等动作,就感觉到腿上一紧。

    低头,就瞧见了抱着她小腿的宿四郎君,正昂着脸,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张嘴便是软糯声音:“听故事,听故事。”一边说一边拍手,看上去福娃娃一般可爱。

    阮瑶有些茫然,抬头看向了已经坐下的两人。

    赵令容正捏着糕饼吃,宿大姑娘则是开口道:“还请阮女官勿怪,刚刚是小弟闹得厉害,我们便用故事哄他,不知怎的就提到了阮女官读过许多故事,他就嚷嚷着想听,这才去请了你来。”说着,宿大姑娘看向宿韫道,“快松手,成何体统。”

    宿四郎年纪不大,可是个听话的,立刻乖乖放手,但眼睛依然瞧着阮瑶,脸上满是期待。

    阮瑶略一想便明白,怕是之前去藏书楼时,自己对三公主提起了家中之事,便被三公主记在了心上,结果这会儿想让自己来帮忙哄孩子。

    这事儿,她很拿手。

    小太子她都能照顾好,如今瞧着,宿四郎可比小太子好哄多了。

    毕竟,论年纪,宿四郎比还不满一岁的小太子大多了。

    于是阮女官便温声应下,而后伸手抱起了宿四郎,把他放到了椅子上,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笑着道:“不知小郎君想听什么?”

    可没等宿韫说话,三公主先伸手拉住了阮瑶的手拽了拽,道:“你且坐下。”

    阮瑶轻声道:“殿下,于礼不……”

    “没事儿,外面看不到里面,你放心,我说合就合。”而后,赵令容就把阮瑶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心里则是念叨着,太子哥哥惯是看重眼前这人的,虽然三公主暂且看不出两人是何关系,可照着她的母妃陈贵妃所说,只怕以后东明宫里是要有主子的。

    再说了,三公主本就喜欢美人,又与阮瑶颇为亲近,现在外人瞧不见,太子哥哥也不在,能挽着她在身边坐着也是乐事。

    左边宿大姑娘,右边阮瑶女官。

    三公主觉得今年这趟围猎来的真值。

    阮瑶也不是那种非要把主仆之分刻在骨子里的脾气,既然让她坐,她就坐,没什么好不自在的。

    而宿四郎君则是有些等不了了,小身子一窜一窜的,待三公主不说话了,他才开口连声道:“要听打妖怪的故事!”

    阮瑶眨了眨眼,笑着道:“这种故事有点长,不如奴婢给殿下讲个戴红帽的小姑娘遇到大灰狼的故事好不好?”

    宿韫却是看了看她,声音软糯道:“小姑娘为什么会遇到大灰狼?”

    阮瑶回道:“因为大灰狼吃人。”

    宿四郎君眨眨眼睛,一脸不解:“百姓遇狼,衙门不管吗?”

    阮瑶闻言微微一愣:“这……或许是疏忽了?”

    “那这个县令是个坏东西。”

    “……啊?”

    “小姑娘应该去告县令,把他抓走。”

    对着宿四郎坚定的小胖脸蛋,阮瑶抿抿嘴唇。

    看起来哄孩子的童话故事不合适他。

    毕竟眼前的小少年想的很对,观点毫无瑕疵。

    于是,阮瑶温声道:“那奴婢给郎君讲打妖精的故事吧。”

    宿四郎高高兴兴的点头,也不纠结衙门打狼的事儿了,只管捧着肉嘟嘟的小脸蛋,乖乖的昂头盯着阮瑶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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