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妃很快就看到了阮瑶头上簪着的碧玉发簪。

    这簪子,这簪子……

    许妃的脸色变得煞白,突然挣扎起来,而即使嬷嬷们孔武有力依然有些拿不住她。

    而阮瑶听得分明,这人嘴里喊的是“姐姐”。

    顾鹤轩并不知道秘辛,也不知晓前尘往事,但是他的眼睛足够清明。

    阮瑶是有心把发簪露给她看的,也是突然过去给她拭泪的。

    所以,阮女官是故意的?

    顾鹤轩脸上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可他没有开口,反倒越发安静,只管站在一旁,恨不得和墙壁融为一体。

    阮瑶并没有瞧她,只管定定的看着许妃。

    许妃还是满脸慌张,甚至有些呆滞,只知道念叨着:“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见她的脸越来越白,阮女官缓缓收回了帕子。

    随后,笑了。

    笑得如三月春风,暖如朝阳。

    嘴唇轻轻开启,声音温婉动人:

    “自入宫来,我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只因为相信良善人行良善事,该是有好结果的。

    “时至今日,我依然如此觉得。

    “只不过,善心人不能总吃亏。

    “我不信命,只是觉得,这人世间还是现世报多一些的好,若你等不到,我就帮你求一求。

    “旁人的事,我不管,只一人,他护着我,我自然也要护着他些。”

    她伸出手,直接捏住了许妃的下颌,往上一抬,四目相对,阮瑶依然笑着,可是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决然:

    “我来,为赵弘要一个公道。”

    第124章

    疯癫许久, 短暂的清醒给了许妃短暂的神智。

    可恰恰因为懂了,才会明白什么叫怕。

    现在的许妃便是如此。

    如果一直是疯疯癫癫,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偏偏……偏偏眼前的女人让她醒了!

    许妃的眼睛瞪大,想要尖叫, 可是嘴巴被她紧紧捏着, 竟是动不了分毫, 想要挣扎,可是对方不过是随手一抓, 她就像是被铁夹子钳住似的, 动弹不得。

    也正因如此,许妃越发能清楚的看到阮瑶发间玉钗。

    看得眼睛发直,动都不动。

    阮瑶心中早有预料,便知道这人怕是与庄婕妤有旧, 甚至和庄婕妤之死有关, 故而戴上了这根婕妤娘娘的遗物。

    同时, 也是庄婕妤早早为赵弘准备好,准备以后给儿媳妇的。

    若是寻常,阮瑶定然会把钗子簪得更隐蔽些, 毕竟是在宫里, 她如今到底是宫中下人, 太招人眼不好。

    但是这次本就是带着刻意来的,玉钗也就簪在了显眼的地方。

    见许妃一直盯着瞧,阮瑶笑容依然温柔轻缓,轻声开口:“娘娘可认得这个?”

    许妃瞳孔猛地收缩,连声道:“不,不认得……”随后就想要挣脱。

    阮瑶却不放过她。

    平常总是温温柔柔的阮女官这会儿却是格外坚决,她紧紧的摁住了许妃, 也不管这人汹涌而出的眼泪是因为怕还是因为疼,阮瑶只是轻声道:“娘娘,该说实话的。”

    许妃声音尖利:“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阮瑶却是笑,嘴角缓缓上挑,声音缓慢悠长:“妹妹,你当真不认识姐姐了吗?”

    此话一出,许妃猛地僵住了背脊,嘴巴微微张开,竟然只有气音,反倒一个字都讲不出了。

    这宫中妃嫔哪怕背后恨不得扎小人咒死对方,可是表面上却总是和善非常,姐姐妹妹叫得欢。

    但能喊许妃妹妹的,一只手数的出来。

    若换成平时,许妃定然要斥责这女官胆大。

    可她现在疯了。

    或许一开始是装的,可是从她丢了帝王恩宠,那么这个假疯也会变成真疯。

    就算她不想疯癫,也多得是妃嫔来让她疯。

    阮瑶之所以带着这些嬷嬷来,就是防着这一手。

    这些嬷嬷们到现在都没能离宫,有些是因为戴罪之身,脱身不得,还有些是为了给家中赚些银钱,这才不愿离去。

    但无论是哪种,都是在宫中见惯了沉浮的。

    阮瑶如今从太后那里接触了宫中的八局四所,越发明白宫人们的分量。

    皇帝会换,后妃来去,何人得宠都不一定,一天一个模样,但是这些局所里面的掌印公公和管事女官都是铁打的一般。

    除非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被拽下去,否则,伺候三朝的也是有的。

    而这些嬷嬷们没有混上一官半职,但她们在后宫时间久,也就见惯了这里面的种种手段。

    阮瑶自问是分辨不全那些污糟事儿的,嬷嬷们的眼睛却是毒得很。

    她们一进门就打开了窗子,就是为了把室内的味道散去。

    因为,保不齐哪个带着香味儿的东西就是致疯致幻的。

    而这会儿碰都不碰桌上的茶盏,就是瞧出了里面的茶水怕也是有问题的。

    这么多药熏着,许妃想不疯都难。

    纵然在顾鹤轩的金针下有了几分清明,可到底是疯的底子,没能治好。

    故而现在被阮瑶用话一激,她的眼睛就再次混沌起来。

    接着就是浑身发抖,表情都是扭曲的:“姐姐,你是姐姐?……不!你早就死了!既是死了,为什么还要来寻我!走开,快走开!”

    阮瑶凑近了她,低声道:“那你说,我是谁?”

    许妃愣了一瞬:“不,我不能……”

    “你把我,葬在了什么地方?妹妹,姐姐天天面对着一片荒凉,自己只能做一抔黄土,实在是苦得很。”

    许妃再次发疯:“不入皇陵,不入皇陵!哈哈哈哈,陛下偏就是听我的你又如何?我就让你死了也见不到他!”可是喊完了,她又瑟缩了,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姐姐,妹妹想你想得紧……这后宫一点都不舒服,黑的很,夜那么长啊,实在是熬不住了。”

    说着,就要抓阮瑶的胳膊。

    见她失控,几个嬷嬷再次上来摁住了她。

    而许妃的表情格外骇人。

    阮瑶却是不怕的。

    她不仅不怕,还觉得有些荒唐。

    虽然是疯癫言语,可是拼凑一下也能想清楚明白。

    那荒山埋枯骨的,便是庄婕妤,而眼前的许妃娘娘定然是知晓内情的。

    但真的做下此事的,却是龙椅上的那位。

    其中龃龉波折,阮瑶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个女人,联合了一个男人,坑害了他心上人的娘亲,还隐瞒至今。

    荒唐至极,狠毒至极。

    阮女官彻底明白了为何原书中赵弘一登位就屠尽了许家满门。

    狠戾是真,怨怼也是真。

    书里那人后期杀红了眼,最后也遭了报应。

    那么,现在,这报应是不是该在该应的人身上应一应?

    阮瑶猛地松了手,直起身子,抽出锦帕轻轻地擦试了一下指尖。

    而她的眼睛却是看着顾鹤轩的。

    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笑,可是顾鹤轩却读懂了其中隐含着的深意。

    他与太子交好,自然知道许多赵弘的旧事,其中就包括了庄婕妤。

    即使刚刚不懂,可看着阮瑶这般警醒警惕,他也能想到,只怕,自己是真的知道了宫中秘事。

    顾太医求生欲极强,赶忙道:“微臣为医者,只做行医之事,旁的听不到也瞧不见。”

    说罢,便躬身行礼。

    只是在低头的时候表情复杂。

    所以刚才,阮瑶是装着太子殿下的母妃来吓唬人的?

    突然觉得自家太子被占了便宜……

    阮女官并不知道顾鹤轩脑袋里的天马行空,她原本就是信任这人的,毕竟他与赵弘交好年深日久,只要是维护自家殿下的,想来顾太医不会推辞。

    这会儿阮瑶也就不多说什么,兀自将帕子丢到了香炉里燃了,口中缓声道:“如今瞧着,许妃娘娘当真是病得厉害,还是需要药汤调理。”

    顾鹤轩轻声道:“当真要治?”

    “自然当真。”

    “只怕需要些时候。”

    “不用彻底根除,只要让她能稍微清醒些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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