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时辰已到。”临近辰时,站在顾家主身旁的老仆弯腰提醒道。

    顾家主微微颔首,双手抬至胸前,凝结法印,开启埋藏在祠堂下的祭坛。

    原先紧闭着的祠堂大门忽地从里面敞开,紧接着一道清风拂过,卷起祠堂外的众人消失在原地。

    再向四周看时,周围已变成了地底祭坛的场景。

    褚盈盈和封九离今日也来了。他们和几位与顾家交好的外姓修士一同站在最边上。

    只见顾家主扬手一挥,四周便变得明亮起来,宛若这祭坛不是深处地底,而是位于晨光之下。

    紧接着一大一小两块玉牌浮现在祭坛中央。

    这正是家主之子与家主之孙的牌位。

    “将人带上来。”顾家主冷声道。

    立时有两名侍卫架着戴着囚灵锁的顾凌风走上祭坛。

    顾家主摆摆手,两名侍卫便退了下去。

    顾家主没有理会顾凌风,而是对着那块崭新的牌位说道,“都是祖父不好,识人不清,这些年竟将仇人当做亲人。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今日,祖父便手刃仇人,为你报仇。”

    说罢,他眸光一冷,抬手一抓。

    站在祭坛边缘的顾凌风就这么被他虚空抓起,提到了祭坛中央。

    一抹灵力自指尖弹出,囚灵锁的锁扣“啪”的一下打了开来。

    顾凌风终于得以恢复六识,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向顾家主求饶道,“祖父,真相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您听我……”

    话才说出个开头,他的身体就已被一团火光吞噬。

    顾家主根本不给他再做解释的机会,当即操控真火,灼烧着他的身体与魂魄。

    “当年你将我的孙儿投入丹鼎,如今便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顾家主的真火,可比当初顾凌风那丹鼎中的丹火厉害得多。

    被这真火灼烧的感觉,至少要比身处丹鼎内更痛苦上十倍不止。

    哪怕顾凌风此时无法叫喊出声,众人仍能透过火光,从他显露出的表情上感受到他如今有多么难熬。

    对着这个自己曾经疼爱了几十年的‘孙儿’,顾家主没有丝毫心软,只恨自己没能早些让他感受到这种痛苦。

    片刻后,顾凌风晕厥过去。

    顾家主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火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把把由风凝结成的利刃。

    剥皮剔骨。

    顾凌风一次次被疼醒,又一次次晕厥过去。

    这场漫长的酷刑一直延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最后,顾凌风早已没了人形。

    一把火,最后将他的身体与魂魄完全灼烧干净,整场祭奠仪式方才结束。

    说不上是唏嘘还是感慨,褚盈盈和封九离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两人不打算再在顾城逗留,辞别顾家主后,便踏上城中一座传送阵法,离开平阳,前往溯方界。

    是夜,二人找了间客栈落脚。

    褚盈盈正欲祭出阵旗,在屋内布下结界,忽而察觉身旁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拂过。

    这气息隐隐有几分熟悉之感。

    “前辈,是您吗?”褚盈盈试探着出声问道。

    无人作答,屋内仍是一片寂静。

    可褚盈盈却有种莫名的直觉,她方才感受到的气息,就是先前帮助他们阻拦下顾家护卫的那道黑影。

    或许,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只是先前碍于他们身处顾家,才没有露面?

    “前辈,救命之恩当相报。您能告知我们您的名号,好让我们日后报答您的恩情吗?”

    褚盈盈问出口,却再也察觉不到方才那道气息。

    忽地,房间的窗子轻颤了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将窗子吹开了一道缝隙。

    窗外有微风拂过,带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封九离走到窗边,伸手将窗完全推开。这会儿天色刚暗,街上还有行人走动。

    他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无奈地朝褚盈盈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应当已经离开了。”

    两人重新关好门窗,在屋内布下阵旗,随后对坐于踏上,盘膝凝神,入定修炼。

    窗外的月色逐渐升高,到了半夜,入定当中的封九离却忽然微微皱起眉头,紧接着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他那一对铜镜。

    就在方才修炼时,他忽然发现铜镜有了异样。

    展开一对铜镜,其中那面底部刻着‘九’字的铜镜,镜面上竟附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封九离正欲伸手擦拭,便见褚盈盈也脱离入定状态,睁开了眼。

    “怎么了?”褚盈盈疑惑道。

    二人方才盘膝对坐,修炼时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吐纳,封九离一离开入定状态,她便有所察觉。

    “这铜镜有些不对。”封九离示意褚盈盈低头去看,随即抬手用袖口朝镜面擦去。

    擦了两下,那雾气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几分。

    忽地,雾气在镜面上凝聚成一张人脸。

    看着这张并不陌生的面孔,褚盈盈不由一惊,“顾凌风?”

    封九离立时抓紧铜镜,从镜中凝聚起一道神光,驱散镜上的雾气。可这雾气却格外牢固,顾凌风的脸仅被神光照得虚晃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依旧牢牢附着在镜面上。

    “呵呵,我如今不过剩下这一抹执念,竟也能让你们如此惊慌。”镜面上的人脸露出一抹讽笑。

    褚盈盈已经重新冷静下来,顾凌风的□□与灵魂已经完全泯灭。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如今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抹执念,甚至就连这一抹仅存的意识,也很快就要消散。

    没什么好怕的。

    若论单打独斗,就算顾凌风全胜之时,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来找我们做什么?”褚盈盈冷声发问。

    镜中的人脸嘴角仍旧挂着讽笑,笑着笑着,看向他们的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怜悯。

    “你们想要成神,回到神域?”

    “同为神族血脉,我便好心劝你们一句,别再痴心做梦!”

    镜中的人脸上露出几分癫狂的笑。

    “神域又何好?不过是座牢笼!神魔本就一体,与其成神,不如为魔,唯有为魔,才能拥有绝对的实力,任行于天地之间!”

    笑着笑着,凝结在一起的雾气便散了开来。

    镜中的人脸随之消失不见。

    这一抹仅存的执念,也消散于天地间。就此,世间再无顾凌风此人。

    褚盈盈与封九离凝望着那重新恢复明净的镜面,良久无言。

    第196章 看破虚妄,不忘初心……

    南音界的入口如今仅余下当初他们曾去过的那一个。

    褚盈盈二人打算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

    清晨, 便离开客栈,一路南行向着前往平沙界的传送阵法飞去。未等离开溯方, 就听到平阳界传来的新消息。

    溯方是依附于平阳界的界域, 溯方界的许多大家族,都与平阳顾家多少有着些关系。就好比当日他们途径的那座‘采兰城’, 其城主便是平阳顾家十三长老的重孙女婿。

    这些日来, 顾家主并未刻意约束族人, 是以顾凌风的事情早已在邻近的几片界域穿得沸沸扬扬。

    如今从顾家传来的新消息便是,顾家主决定从族中未满二十的孩子中, 亲自挑选一位带在身边教导,待他飞升过后,便由这传承他衣钵的孩子继任顾家家主之位。

    这消息一传出, 就连居于溯方的一些旁支族人都激动不已, 纷纷准备领着自家未满二十的小辈前去平阳。毕竟家主之说选出的孩子要有顾家血脉,又没约束这血脉要有多亲近, 万一他们的孩子就撞上大运,正好入了家主的眼呢?

    褚盈盈和封九离抵达传送阵旁时, 就恰巧遇到一队不远万里从其他界域往回赶的顾氏族人,队伍中还有五名尚处在练气境界的孩子。他们境界太低, 哪怕有长辈相护,通过传送阵后还是忍不住难受地弯腰呕吐起来。

    见到这一幕, 褚盈盈不禁微微摇头,轻声感慨,“顾家怕是要乱上一阵了。”

    不过这一切, 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身影一闪,二人便已站上传送阵法,灵光闪动,裹着他们再次来到平沙界。

    这次他们仍是搭乘来时的车队,不过换回了自己原本的样貌,车队的人并未认出他们来。

    “两位前辈打算去哪?”

    车队的人坐在马背上,来到马车旁,“现下星域中部各界都不太平,平沙界又有禁制压制实力,由我们这样的队伍护送,可比自己上路安全许多呢。”

    这不是褚盈盈他们第一次听说星域中部不太平,可先前一直无暇在意这些,如今再听到,却不免疑惑。

    “怎么个不太平法?”

    车队的人只当他们是从遥远的其他方位而来,或是闭关了许久才刚出关,还没来得及听说这些消息,“其实这不太平,细说起来也有近百年了吧……两位前辈许是从别处来的,有所不知。自打几十年前起,星域中部一带就多出一群邪修,专门打劫往来各界间的队伍。这群邪修的修行路数与魔道相似,却不如魔道正统,据说除了打劫商队以外,还专爱抓些资质卓越的年轻修士回去炼制活尸。”

    “那就没人管吗?”五行星域中部一带,有众多成名已久、实力强悍的大乘境前辈。

    像是平阳界、玄机界、忘尘界,这些界域也都属于五行星域中部。

    “管是管的,玄机宗就曾出动过两位大乘境前辈。”

    骑在马上的人说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接着道,“前辈们倒是剿灭过一队邪修,可惜始终没有找到这群邪修的老巢。自那之后,这群邪修的行踪就更为隐蔽起来,直至今日,还有不少队伍持续葬于他们之手。”

    褚盈盈忽地想起许多年前,他们和天罡界的队伍一同从微合废墟外返回时的情形。那时也是遇到一队‘魔修’拦截,那些魔修行事狠厉,又以活人炼尸,称其为邪修也不为过。

    还有青舟前辈曾说过,发现的那一队商队的尸体。

    许是察觉他们面色有些凝重,车队的人忙缓解气氛道,“两位前辈不必担心,平沙界环境恶劣,对修为、实力压制颇深,那群邪修还没来这里作乱过呢。”

    褚盈盈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车队的人见他们似乎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致,便也不再多言,驱着马回到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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