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景国公世子,景逸公子。”景逸本想自我介绍,宁渊却已经将话接了过去,而宁香儿原本就眉目含情的一双眼睛,顷刻间便放出光彩来。

    景国公!

    即便养在深闺,宁香儿却是听过景国公盛名的,这位当朝三公之一位高权重,是个在华京抖抖脚,地都要震三震的人物,而传言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个俊俏非常的美男子,宁香儿心神一动,不禁又细细打量了景逸两眼。

    只瞧着那青年肤如凝脂,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中带着神采飞扬的飒爽之感,尤其一双星眸晶晶亮亮,英气逼人,果真同传闻中一样俊逸非凡。

    宁香儿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平日里又多处深闺,少与男性接触,更别说是如景逸这般英俊的男子,加上对方的身世背景……若是能嫁于这样优秀的夫君,哪怕是为人妾室,想必也要好过他人正室许多倍。宁香儿闻着景逸身上淡淡飘来的龙延香气息,一时脸色酡红,春心荡漾。

    无怪乎宁香儿会想入非非,宁府在江州虽然显赫,却也并非一等世家,宁香儿的母亲张氏又只是宁如海的一个侍妾,像她这样的庶女,以后就算要嫁人,能嫁于寻常富贵人家中的寻常子弟,已是极好的结果了;若能被世家子弟看,哪怕是嫁过去只能做妾,也算是飞上枝头,张氏之所以靠拢柳氏,便是想着将来能借柳氏的手,为宁香儿寻一门好亲事,而宁香儿自己也是个贪慕富贵坐不住的,才会在听闻宁萍儿可以带她去宴会认识各路富家子弟后,上赶着来帮宁萍儿算计宁渊。

    景逸被宁香儿一双眼睛盯得发毛,不禁往宁渊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宁兄的这位姐姐莫不是患了癔症,怎的眼神这般寒碜人。”

    宁渊没理他,抬手轻轻将他的脸推开,看向宁香儿,“香儿姐姐到我这来可是有事?”

    宁香儿这才回过神,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倒忘了正事。”说罢,他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盒,端出一盘晶莹剔透的圆子。

    “这水晶芋圆是我亲手做的,兄弟姐妹们一人一份,送到你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份了,你尝尝,可别嫌弃姐姐我的手艺。”

    “我怎么会嫌弃姐姐的手艺,姐姐肯亲自送东西过来,我已经觉得脸上有光了。”宁渊让人接过那碟芋圆,看着宁香儿敞开的食盒里还有一盘,不禁问道,“我这里不是最后一盘吗,那盘又是谁的?”

    “三弟眼睛尖,那是给萍儿妹妹留的。”宁香儿笑道:“我方才去她那的时候,下人告诉我她陪着三夫人上厨房盯着厨子们准备年菜去了,便没送出去,也是正好,我想借三弟你这的小厨房用用,萍儿妹妹喜欢吃软和些的圆子,我给他蒸一蒸再送过去。”

    宁湘点头,“小厨房就在后边,姐姐直接去用便可,不必与我客气。”

    宁香儿哎了一声,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那两个丫鬟便端着食盒去了后厨,宁香儿则继续留在正厅同宁渊寒暄,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个丫鬟又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盒回来了,宁香儿打开盒盖看了看,点点头,起身道:“圆子既然热好了,我就先给萍儿妹妹送去,不多打扰三弟你了。”说完,便急匆匆领着丫鬟朝门外走。

    宁渊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门,忽然扭过头,对身边正拿着一本山野杂记看得津津有味的景逸道:“景公子,不知你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景逸正看到精彩的地方,随口便道:“宁兄但说无妨,能帮我一定帮。”

    “不是什么大事。”宁渊道:“不过是想麻烦景公子,去陪我这位香儿姐姐聊聊天,也不需多久,别让他那么快回去便成。”

    “陪刚才那位小姐聊天?”景逸抬起头,想到方才宁香儿的眼神,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俊脸露出为难的表情,“宁兄,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传扬出去了只怕会有损你那位姐姐的清誉……”

    “你放心,我这位香儿姐姐不会在乎什么清誉,或者说你其实更愿意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回到客栈去啃冰冷的窝窝头?”宁渊将他手里的书本一抽。

    “别啊宁兄,不就是聊天吗,我去。”听到窝窝头三个字,景逸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站起来,追在宁香儿后边走了出去,可刚跨出们,又回头,不确定地看向宁渊,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炷香的时间可够了?”见宁渊点头,他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好像当那宁香儿是洪水猛兽似的。

    宁渊面如止水地坐了一会,片刻之后,周石走了进来,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又吩咐了几句事情,周石便匆匆去了。

    宁府的年夜饭通常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就会开席,迎客的前厅里已经支起了两张大桌,按惯例是长辈们一桌,小辈们一桌。不过今晚却有些特别,因为景逸的到来,宁如海不敢怠慢,特地在长辈那桌旁多加了两把椅子,一把自然是给景逸,另一把,却给了宁渊。

    这样的安排景逸没有意见,宁渊也敬谢不敏,倒是惹得宁湘一阵眼红,他在家里的地位处处压过宁渊,对宁渊可以上座,他却要坐在下边这件事十分不满。

    同他相比,宁萍儿却要淡定许多,甚至还有些快意,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偶尔望向宁渊的方向,看他笑着在陪沈氏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心里直道:先让你得意片刻吧,只怕等会你便笑不出来了。

    “宁兄,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怀疑你那个姐姐宁香儿是得了癔症。”景逸小声在宁渊耳边说着:“我听你的去找她聊天,可她好像完全没有要与我聊天的意思,只盯着我笑个不停,若是江州没有好大夫,我认识几个华京的御医,医术不错,有需要的话可以向你引荐引荐。”

    宁渊听得直发笑,他白天便看出宁香儿对景逸动了心思,所以想要拖住宁香儿的时候,才会临时起意让景逸帮忙,为的也是事半功倍。不想这景逸虽然公子脾气大了些,心思却如此单纯,宁香儿望着他的眼神都露骨得恨不能将他就地扒光了,他竟完全没察觉,还以为宁香儿是得了癔症,要为她找大夫。

    只是他也不好意思点破,便道:“我那香儿姐姐的癔症怕是没得医了,不过这癔症有个好处,她只要一发病便会唱戏,还唱得十分精彩,没准等会她就要唱上一出,你也可以仔细看看,过过眼瘾。”

    景逸叹了口气,“好吧,唉,只是可惜茉儿小姐没来,原本还想着兴许能见上一面。”

    二夫人院子里方才来向老夫人传话,说赵氏染了风寒,怕过来传了病气给别人,宁茉儿要留在身边照顾,因此他们母女便不来吃年夜饭了,让景逸好生失望。

    厨房的下人们忙得热火朝天,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流水一样摆上酒席,正式开餐之前,宁萍儿却施施然起了身,端出了一份撒着糖绒的晶莹芋圆,冲沈氏道:“祖母,午后香儿姐姐送了一份水晶芋圆给孙女,孙女舍不得吃,想着芋圆象征团团圆圆,寓意吉利,便带了过来,正好在年夜饭之前给祖母当个彩头,愿祖母吃了之后,身体康健,我宁家蒸蒸日上。”

    她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袄裙,看上去颇为喜庆,这番话也说得得体,而且江州确有年夜饭开餐前,拿一道吉祥菜来当“彩头”的风俗,由家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第一个动筷,这样全家在来年便能平平安安,福荫庇佑。

    宁如海满意地点点头,对沈氏道:“难得萍儿有这等心思,原本准备的彩头是元宝鸡,却也杀生了,不如这芋圆吉利,便请老夫人动筷吧。”

    沈氏满面含笑,执过罗妈妈递来的银筷,夹起一个芋圆便要送入口中。

    就在这时,宁湘突然大叫一声:“祖母别吃那个!”并迅速掷出了手中的筷子。他自小习武,箭术也精准,那筷子不偏不倚打到沈氏手腕上,沈氏吃痛,手指一松,还没放进口的芋圆便跟着那双银筷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了所有人一条,宁如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然拍桌起身,冲宁湘怒吼道:“混账东西,你疯了不成,想对祖母做什么!”可他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耳边传来罗妈妈的一声尖叫,“老爷,这芋圆有毒!”

    宁如海浑身一震,急忙低头去看,见那芋圆正安安静静落在沈氏脚边,而之前沈氏手中的那双银筷,与芋圆接触的前端已经变得漆黑一片。

    望着宁如海瞬间变得恐惧与愤怒交织的脸,宁渊缓缓垂下眼睛。

    这出戏果然开唱了!

    016 小人如鬼

    一屋子的人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直看着宁如海如乌云般压抑的脸。

    沈氏心有余悸地由罗妈妈扶着,看着正躬身不断验看那水晶芋圆的一个青袍老人,问道:“郑大夫,可验出什么来了?”

    青袍老人是江州城的名医,姓郑,沈氏平日里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一贯是请他来府中诊治,在发现那芋圆可能有问题后,宁如海便立即差人将郑大夫请了过来。

    “这芋圆上的糖绒里被人掺了砒霜。”郑大夫用一方白布擦了擦手,说出一句将所有人惊在原地的话。

    “居然是砒霜?”沈氏浑身一颤,又不确信地问了问。

    “老夫人,郑某行医已经四十多年了,一点砒霜,却还是分辨得出来的。”郑大夫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

    原本和和美美的年夜饭,结果食物里冒出了砒霜,还险些被老夫人吃下去,宁如海压抑了许久的脾气终于爆发了,他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直拍出一个寸许深的掌印,“到底怎么回事,这种脏东西是怎么进到饮食里去的,难道是有人要谋害老夫人不成!”

    宁如海难得有这般发脾气的时候,而随着他这声吼,许多目光都落到了端出那盘芋圆的宁萍儿身上。

    “老爷,妾身可觉得不用查了。”庄氏幸灾乐祸地开口道:“这芋圆的来路可是清清楚楚,是萍儿小姐亲手呈给老夫人的,到底是谁想害老夫人,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庄姨娘,你不要这般血口喷人!”宁萍儿还未说话,宁湘却先跳了出来,“我妹妹向来最敬重的便是祖母,有什么理由会去谋害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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