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立刻恭敬地上前。

    “祖母腰疾又犯了,你给祖母揉揉吧。”自从宁渊有一次用体内真气帮沈氏疏通经络,舒缓他愈发剧烈的腰痛病后,每当腰疾发作,沈氏都会让宁渊近身侍候,心底对这个小孙子也越来越喜欢。

    宁渊在沈氏背上轻轻按摩着,双眼却一直没离开过大门的方向,在一些来来往往的下人当中,周石忽然从外边走了进来,隐晦地对他点了点头,宁渊眼神闪烁了一会,给沈氏按摩得越发用心了。

    几刻钟后,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临近,在这处院子里等着的人也知晓应当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司空钺第一个起身,带着一阵朗笑迎了出去。

    他身为皇长子,在这样的皇子婚礼上,皇帝皇后都不在,他便打着“长兄如父”的幌子,前来当了司空旭的高堂。沈氏他们见状,也相继起身走出去迎接,毕竟他们虽是长辈,可也是臣子,司空旭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好摆长辈谱。

    司空旭跳下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正迎出来的司空钺,双手抱了抱拳,“参见大皇兄。”

    “哈哈,四弟,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就不用拘礼了,快些拜堂,为兄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明明是司空旭的婚礼,司空钺看起来却比自己的弟弟还要开心,完全是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对了,新娘子呢?”

    柳氏也从自己的轿子里钻了出来,见司空钺居然也在,还问起新娘子,竟连行礼也忘了,忙不迭道:“大殿下别急,在这呢。”然后走到喜轿边上,撩起轿帘,扶着宁萍儿的手,将她从里面领了出来。

    今日日头很好,所以即便隔着红红的盖头,宁萍儿也能大致看清楚司空旭的轮廓,见那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并且很快就将成为自己的丈夫,宁萍儿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司空钺笑道:“哈哈,弟妹这般漂亮的人儿,四弟你能娶到,当真是你的福气,如今时辰已经快到了,你便快些背了新娘子进去拜堂吧。”

    大周结婚时的习俗,便是新郎要背着新娘跨过门槛,然后才能行拜堂里。盖头下宁萍儿的脸色羞红一片,司空旭背她,那不就等于是二人有了肌肤相亲了?看着司空旭宽阔的背,想着自己趴在上边的感觉,宁萍儿就觉得一阵阵酥麻感从心底深处升了起来。

    司空旭深深地看了司空钺一眼,目光又扫向路边早已聚集起来的围观百姓,在宁萍儿面前半蹲下了身子。

    不远处的府邸门口,沈氏等人都站在那里,宁渊在沈氏背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却没有落在呈焦点状态的二人,而是摇摇望着街角,心底计算着时间。

    宁萍儿嘤咛一声,就要往司空旭的背上扑过去。

    便在这时,宁渊心道一声“来了”,却见在街道尽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有一群穿着家丁服的下人不断高喊着推挤开围观的人群,百姓们猝不及防,被硬生生挤开了一条通道,随即一个衣着华贵,长相富态的老头扑哧扑哧钻了进来,望着司空钺的方向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殿下,娶不得!娶不得呀!这宁萍儿肚子里怀着我鲁家唯一的骨血,怎么能让她带着我鲁家的骨肉嫁给四殿下呀!”

    058 鲁家抢亲

    那老头声音凄厉又洪亮,如惊雷一般滚过人群,刹那间,四周静谧无声,就连一旁敲锣打鼓的喜庆乐队,也不由得放下了手上的乐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和周围的百姓们一样,齐齐把目光投向司空钺的脸上。

    “是你?温肃候?”司空钺过了好一会才像是反应过来,“你,你方才说什么?”

    “殿下,这宁萍儿不能嫁给四殿下,不能嫁啊!”温肃候模样看上去急得不行,脸色涨红一片,抬手指着宁萍儿道:“这宁萍儿早就与我的儿子鲁平珠胎暗结,怀上了我鲁家唯一的骨肉,怎么能让她嫁给四殿下,污了皇家的名声啊!”

    “你……你胡说!”柳氏也回过神来,只觉得这温肃候莫不是疯了,怎么会跑来污蔑她的女儿,当即道:“我家萍儿与你家鲁平连人都不认识,你要泼脏水也看准了些,莫不是你们鲁家见不得我们宁家好,见不得我的女儿嫁给皇子,因此今日才特地过来大放厥词地吗!”

    “你这婆娘,可别太高看自己了!”温肃候对着司空钺时恭恭敬敬,对着柳氏这个泼妇却全然没有要示弱的道理,当即站起身来,吊着一双眉毛道:“自己家的女儿不检点就不要怪人家污蔑,你女儿勾引我儿子在先,怀了我鲁家的骨血在后,如今却能这般不要脸的嫁给四殿下,当真是胆大包天连这样的死罪都敢犯下,不怕来日东窗事发人头落地吗!就算你们疯了不要这条小命,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孙子就这般断送在你们手上!”

    说罢,温肃候又转而对着司空钺拜了下去,“老朽给大殿下磕头了,还请大殿下做主,如何能让怀着我孙子的女人再嫁给四殿下啊!”

    司空旭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就算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通为何温肃候会突然蹦出来闹场,而且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如果是真的……他打了个冷战,一双眼睛狠狠瞪向宁萍儿,发现宁萍儿虽然盖着盖头看不见表情,但却已经浑身发软地倚在了身边的丫鬟身上,袖摆下的手指还在颤抖着。

    见着宁萍儿这般模样,司空旭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温肃候说的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头上这顶绿帽子就会传遍举国上下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柳氏被温肃候堵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索性也噗通一声朝着司空钺跪下,脖子一拧,拉开嗓子便开始哀嚎起来:“请大殿下做主呀!我的女儿一直养在深闺,冰清玉洁!又被皇后娘娘下旨赐给四殿下做侧妃,怎么受得起这样屈辱,这叫我们往后该怎么做人呐!”

    见这一男一女相继跪在自己身前哀嚎,司空钺也糊涂了,温肃候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也绝不是无事生非的那类人,尤其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他能不顾自己的脸皮闯进来说出这样一番话,想来也是有些根据的。想到这里,司空钺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幽幽朝司空旭看了过去。

    我可怜的皇弟啊,为了你的“名声”着想,皇兄可免不了要好好查一查这档子事呢。

    宁渊站在沈氏背后,从方才温肃候突然窜出来到现在,宁府的这一圈人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却不代表他从脸上看不出众人的情绪,宁如海脸色阴晴不定,严氏则面目担忧,而沈氏虽然面无表情,可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宁渊也料想到这位老夫人现下应当是气急了。

    “老夫人,这里人多嘈杂,孙儿服你去里边歇息吧。”宁渊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以沈氏极其看重脸面的性格,若是堂而皇之地见到那些,保不准会直接气晕过去,想到自己往后还有很多需要依仗自己祖母的地方,现下还是让她避开为好。

    哪知沈氏却将摇了摇头,“老身哪也不去。”说完,她还用力跺了跺手上的拐杖,“老身今日便要看看,这宁萍儿到底做出了多少丧德败行的事情,咱们宁府,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冤孽!给老身摊上这么一个孙女!”

    那边,柳氏依旧在辩驳着,“殿下,其实要查清楚这事纯属污蔑再简单不过了!”柳氏急匆匆道:“萍儿在出嫁之前可是要由宫里来的嬷嬷验身的,而嬷嬷昨日晚上便已验过了萍儿尚是完璧之身,又哪里会怀有身孕,不妨请殿下传验身的嬷嬷来问话,自然可以证实纯属是这老头污蔑萍儿清白!”

    司空钺点点头,望着那一队送亲的人群,“给宁小姐验身的嬷嬷可在?”

    立刻有个身着宫装的老嬷嬷排开人群,跪在司空钺脚边,“老身李嬷嬷,是给小姐验身的嬷嬷,老身昨日才验过,小姐确是完璧之身啊。”

    柳氏得了嬷嬷的话,立刻将头昂起来,“殿下听见了,萍儿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怀有他家儿子的野种!这老头定是嫉妒心使坏,竟然在大庭广众妄图污蔑皇子侧妃,想要坏侧妃娘娘的名声,简直十恶不赦,大殿下定要将此等狂徒严惩,来保全娘娘的名节呀!”

    “哼,你家女儿与四殿下连堂都未拜,哪里就算得上侧妃了,你这婆娘现下居然一口一个娘娘地叫着,如此僭越之事,老夫只要上京参奏一本,定能将你这婆娘切耳缝嘴,丢入京华运河里沉塘!”柳氏虽然是悍妇,可温肃候向来跋扈,又哪里是吃素的,当即反唇相讥道:“若你女儿尚属完璧之身,你可敢让大夫来给你女儿诊脉,看看她身上到底有没有喜脉?”

    “你这老头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女儿清清白白,有何不敢!”柳氏喝道:“有什么大夫你尽管领上来!”

    温肃候显然是有备而来,见柳氏这么说了,他当即朝身后的下人那里看了一眼,立刻便有一名下人牵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从人群里挤出来,“侯爷,大夫已经请到了!”

    看见那老头,周围百姓中立刻有人低呼出声:“居然是郑大夫!”而温肃候也志得意满地向周围人群拱了拱手,“想必大伙都知道,郑大夫可是我们江州城里最有名望,也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了,由他来给宁家小姐诊脉,是决计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说完,温肃候又无比讥讽地朝柳氏看了一眼,“我便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氏哪里被人这样气过,她对宁萍儿怀有身孕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觉得自己无比理直气壮,顿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也没想便推开宁萍儿身边的丫头,扯过她女儿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宁萍儿不光在发抖,一双手也冷得像冰坨子一样,直将她拽到郑大夫跟前,咬牙切齿道:“郑大夫,便请你好好验上一验!”

    郑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直到现在,他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早晨他的药铺刚开门,便有几个穿着温肃候府下人服的家丁冲进来,只说让他救命,想也没想便拽着他跑,初初他还以为是温肃候府有什么人犯病了,哪知那几个下人却将他拽到了这里,而且看温肃候的意思,竟然是让他去给未过门的四皇子妃诊脉,缘由居然还是温肃候怀疑四皇子妃怀了他们鲁家的骨肉?

    这都叫什么事啊!

    尽管郑大夫觉得事情实在荒谬,但当着那么多达官贵人的面他也不好拒绝,而且瞧着柳氏理直气壮的样子,想来也完全没在担心,于是郑大夫捋了捋胡子,让柳氏托好宁萍儿的手,然后手指搭上了她的脉门。

    柳氏志得意满,就等着德高望重的郑大夫来狠狠打一打温肃候的脸,可当她看见郑大夫的手像被雷劈了似地闪电般收回去时,她不禁疑惑了,“郑大夫,你怎么了?”

    郑大夫满脸惊疑不定,像是不愿意相信般,又重新将手指搭上宁萍儿的脉门,这一回他足足诊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脸色诡异地收回手,一言不发地在司空钺面前跪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郑大夫,你诊了那么久的脉,倒是快些给我家女儿证明清白啊!”柳氏喝道。

    “清白?”郑大夫谢谢地瞥了她一眼,低眉顺眼地对司空钺道:“大殿下,依老夫愚见,这位小姐身上的脉象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喜脉啊。”

    “你说什么!?”柳氏原本得意洋洋的嘴脸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变成傻子般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冲上指着郑大夫的鼻尖道:“你这庸医不要血口喷人,我家女儿明明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会有喜脉,定是,定是……”她又指向温肃候,“定是你将这庸医收买了,一门串通一气要来诬陷我的女儿!”说完,柳氏回身,冲着宁如海的方向哭喊道:“老爷!有人要作践你的女儿,你好歹说句话啊!”

    宁如海不是不愿意说话,是因为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他从前一直宠爱的三夫人居然会有如此丢脸的一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知道端庄收敛不说,还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泼妇,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柳氏真实的脾性一般。

    郑大夫一听柳氏说他是被收买的,立刻就急了,他从医三十多年,一直妙手仁心,怎么愿意被担上这样的污名?可他还没开口,温肃候便冷笑着道:“完璧之身?你这婆娘莫要为自己的荡妇女儿自欺欺人了,看老夫今日如何来撕你的脸皮!”说罢,温肃候又对身后的下人道:“快些将孙姑姑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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