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摸着鼻子浅浅地笑了一下,也熄掉蜡烛,跟着躺上了床。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呼延元宸忽然轻声道:“阿渊,你睡着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宁渊平稳的呼吸声。

    呼延元宸侧过脸,撑起身子,他瞳孔已经适应了光线,居然就这么静静打量起宁渊的侧脸来。宁渊也已经摆脱了前些年那张还带着少年人稚气的脸庞,只是就算睡着了,眉头也是浅皱着,他伸手在宁渊眉心处抚了抚,忽然间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宁渊的耳垂。

    宁渊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摆着一副冷硬的表情,耳垂却很柔软,呼延元宸像带着一丝玩性一般,温暖湿润的舌尖换换划过宁渊的耳垂,再到耳窝,他身子越挨越近,几乎整个上身都要伏在了宁渊身上,可宁渊依旧一动不动,呼吸也平稳,好似睡得深沉。

    呼延元宸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他就像是受着某种本能驱动一般,当嘴唇印在宁渊脸颊上的时候,他一只粗糙的手掌也悄然从宁渊睡袍的下摆伸了进去,贴在他光滑平坦的小腹上。

    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他看着宁渊仿佛一点没有要醒的征兆,自嘲般摇了摇头,轻手轻脚重新将宁渊的衣裳整理好,又替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调整了一个睡姿,让宁渊枕着他的左臂,另一只手则绕过去,环抱在他胸前,用一种让对方不觉得拘束,又能互相感觉彼此体温的温度,闭上眼睡了过去。

    直到这时,宁渊才睁开了眼睛。

    “胆小鬼。”他自言自语地低声吐出这么三个字,又看了看拢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不禁也抬起手,轻轻握住呼延元宸的手掌,直到五根指头都严丝合缝地卡进了他的指缝里,才再度闭上眼睛。

    一夜安枕。

    第二天早晨,呼延元宸醒来时,宁渊正坐在床一侧的书桌旁聚精会神写着什么。

    他也像是刚起身,只在睡袍外边披了一件长衫,头发未束,柔软地披散在脸颊和背后,从侧面瞧上去整个人都要柔和了许多。

    呼延元宸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他仔细端详了宁渊一会儿,忽然道:“若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瞧见这样一幅良辰美景该有多妙。”

    “若是醒了,便快些洗漱,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白檀稍后会将早饭送来。”宁渊却没有同呼延元宸打情骂俏的心思,手里的毛笔依旧行云流水地书写着,呼延元宸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气恼,还有些乐呵地起身,用铜盆里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痛快地洗了把脸,换下睡袍后,宁渊似乎也将手里的东西写完了,他将整张宣纸封进一个不起眼的信封里,对呼延元宸道:“这封信便劳烦你交给高郁老师了,毕竟现下也只有你知道他在哪里。”

    “自然没问题。”呼延元宸将信封收进怀里,情不自禁又顺势搂了宁渊一下,才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便先回去了,太晚怕是闫非那小子兜不住。”

    宁渊一愣,“不吃早饭了?”

    “这样便可当是吃了。”呼延元宸趁着宁渊不备,忽然间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阿渊,我好开心。”

    宁渊被他这轻佻的行为又闹得有些脸红,挥手摆了摆手,似赶苍蝇般让人快走,呼延元宸得了便宜,倒也不卖乖了,老老实实往门外走,只是在出门之前,他却又回过头来,难得地摆正了表情,道:“昨日看见你同宁仲坤在一起……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事情,可万事还要小心为上,当然。”说到这里,他又勾了勾嘴角,“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也会保护你的。”

    说完,他便在宁渊呆愣的目光中,大步迈了出去。

    直到呼延元宸离开许久了,宁渊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白檀此时端着刚煮好的汤圆走进来,瞧见宁渊的模样,不禁道:“少爷你怎么了?呼延大哥呢,已经走了吗?”

    “没事。”宁渊垂下眼,定了定神。

    “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的。”曾几何时,也有另一个人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呼延元宸这看似不经意的一语,却让宁渊沉入了短暂的回忆里,他以为他应当再也不会相信这种空口套白狼的鬼话了,可听见这句话从呼延元宸嘴里冒出来,他却有种错觉——自己信得过他,并且还十分笃定。

    ****

    神婆“何仙姑”以一贴根除热毒的汤药,不负重望地获得了太后的信任,当宁渊得到消息时,她已经被太后留在了太后殿里,负责专门调理太后的身子,和占卜算卦帮助太后趋吉避凶。而引荐了神婆的司空钺自然也居了首功,一扫之前的颓势,再度成为势头强劲的皇子,气得司空旭一党几乎咬碎了牙齿。

    只是和司空钺的春风得意比起来,原本也该因为这件事情一同鸡犬升天的宁仲坤,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宁渊被车驾接到宁国公府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宁仲坤在责打一名婢女,赶马用的马鞭由藤条编制,不光粗糙异常还生有倒刺,抽在人身上不用多大的力气就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宁仲坤却是卯足了劲,马鞭舞得虎虎生风尽往那婢女身上招呼,婢女瞧着年纪并不大,嗓子却已经叫哑了,整个背上都被抽得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只剩下了抽搐的份。

    “废物!”宁仲坤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打死人,自觉停了手,差人将那婢女拖下去,又嫌弃不干净般在下人端上来的铜盆里一面洗手,一面扫了立在旁边的宁渊一眼,“你可算是来了。”

    “堂兄这般急切地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宁渊说完,又扫了地上那摊血迹一眼,“方才那丫头也不知做了什么事,竟然惹得堂兄如此生气。”

    “那丫头自己蠢,我喝茶向来只喝八分烫,被他硬生生晾成了七分,实在找打。”宁仲坤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似对那婢女的死活全然不关心般,只看着宁渊道:“你既然来了,便替我想个法子作弄作弄我那位庶出的叔叔,不然他们也真的太得意了!”

    “这……”宁渊故意拖了个长音,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何要忽然这般,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宁仲坤重重地唾了一口,才道:“哼,那家死皮赖脸的东西,出身微贱却觊觎世子之位倒罢了,如今竟然还对祖母蹬鼻子上脸,当真可气!”

    原来今日早些时候,国公夫人吴氏入宫去向太后请安,想着自己进献了那样一个名贵的夜光杯,太后怎么都该对她凤颜大悦才对,可事与愿违,宁仲坤昨夜喝得多了,回府便睡,压根没向吴氏提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而宁华阳那便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什么都没说,吴氏屁颠屁颠想进宫讨好卖乖,却碰了一鼻子灰,遭了太后好一阵奚落,连茶水都没给她就莫名其妙将她轰了出来,吴氏莫名其妙之下只能向太后殿的宫人们探听原委,知晓昨夜宴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后,立刻又羞又怒地回府,三下五除二便冲进了宁华阳的院落,宁华阳与两个儿子公务在身都不在府中,只有容氏由两个婢女陪着,坐在院子里喝茶纳凉,吴氏这般突然出现,容氏还来不及起身请安,就被吴氏揪住噼里啪啦赏了好一顿耳光。

    吴氏个性粗豪,养尊处优出来的身子力气也足,将容氏两边脸都打肿了,旁观的下人们虽然多,可吴氏身为主母,又是长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教训容氏都是天经地义,压根没人敢上去拦,最后还是管家瞧着不对,请来了正休息的宁国公,才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宁国公对吴氏的行为感到很不可思议,还不待问清楚缘由,吴氏已经将从宫里听来的事情呼天抢地地说开了,直言是容氏夫妻故意弄坏了她的夜光杯,才使得自己今日在太后殿里如此丢脸,偏偏此时宁华阳和他的两个儿子也回来了,见自己的妻子被打成这样,宁华阳虽然满脸愤恨,可对于吴氏所指控的事情却不辩解,只说是自己教妻不严,他的两个儿子宁烈和宁逸也是双目含泪一言不发,委屈的模样看得宁国公心中大为疑惑,一番盘查下来,结果最后一个收拾仓库的下人坦白,他在打扫仓库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碰翻过装着夜光杯的锦盒,只是看着夜光杯并无破损,他又害怕被责罚,于是便闷声没说。

    宁国公听后,立刻斥责吴氏没把事情问清楚就胡乱给人扣帽子,简直像个泼妇,吴氏却不依,一口咬定那下人是宁华阳推出来的替死鬼,其实这一切都是宁华阳夫妇搞的鬼,为的便是要让她这个嫡母在太后面前没脸,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宁华阳的眼泪珠子就噼里啪啦掉下来了,说他虽然不是吴氏亲生的,却一直对她恭敬有加,也明白自己庶子身份,从小便没有同嫡兄争过什么,哪怕是嫡兄过世后,对待他留下的一双儿女也是视如己出,勤恳地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要遭吴氏如此误会,若吴氏真的如此看不惯他们,他便宁肯拖儿带女地搬出宁国公府,也好过遭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说完,这一家四口便直挺挺哭成了一团,也让宁国公对吴氏的作为更加恼怒,吴氏看不惯宁华阳他是知道的,宁华阳一直活得忠厚老实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料不到都已经这般年纪了,吴氏还是如此得寸进尺,还将容氏打成这样,这要是传出去,丢的还不是他这个宁国公的脸!当即也不理会吴氏撒泼了,直接让管家将吴氏关回了房间里去闭门思过,不允许外出。

    “祖父当真是是非不分,那夜光杯定然是被我那个叔叔做了什么手脚,可祖父就是偏信他,将祖母软禁起来思过不说,还为了体恤他们,这段时日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我叔婶来打理,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那一群庶出的东西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吗!”宁仲坤说完,还义愤填膺地挥了两下拳头。

    宁渊瞧上去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在一直忍着笑,宴会那天晚上他便隐约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一直不确定罢了,现下听着宁仲坤一说,反倒确信了大半,那个宁华阳势必在装腔作势无疑,偏偏国公夫人吴氏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一对掐起来,打苦情牌的若是不赢当真是没有天理。

    但宁渊却不想去管这桩闲事,这宁国公府中的恩怨其实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宁华阳纵使算计着权位,可宁仲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宁珊珊还是他上一世的仇人,他帮着宁仲坤在司空钺面前得脸,现在司空钺得势,也与宁仲坤走得近,于宁渊而言等于已经是还过之前要求宁仲坤帮忙的人情了,现下神婆已经送入了宫中,接下来便是让舒氏回宫,这样多的事情要忙,宁渊可没有兴趣卷入这宁国公府的争权夺利。

    于是宁渊道:“堂兄你当真是多虑了,兴许的确是国公夫人误会了也说不定,我若是你,便会稍安勿躁,好让宁国公消气,国公大人一消气,自然会将事情一笔带过,老实说前段时间你因为水患立下的功劳,才得到国公大人的赞赏,现在也的确没必要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

    宁仲坤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可从前国公府里便是吴氏最照顾他们,他只是担心吴氏被关起来思过,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你当真是多虑了。”宁渊继续宽慰道:“堂兄你贵嫡长孙,身份摆在那里,如果有人对你不敬,只管将身份抬出来压着他们便是,何必顾虑这些,而且国公夫人身份高贵,哪有总被国公他老人家拘着的道理。”

    “也对。”宁仲坤抖了抖肩膀,脸上又挂上一副高傲的表情,“我现下与大皇子殿下正是亲近的时候,怕那些个小丑做什么,乌鸦终归是乌鸦,飞得再高也不可能变成凤凰,等祖母出来,便有得他们好看的了。”

    他们二人说话的当儿,容氏正巧带着一溜烟的丫鬟侍从,游园到了宁仲坤的院子附近。

    容氏两张脸颊依旧肿得发亮,可见吴氏当真是下了狠手,即便请了大夫上了药,可两块黑乎乎的膏药抹在脸上十分不雅,换做别的贵妇,起码要在房间里窝着等伤好尽了才敢出来见人,但容氏可不是“别的贵妇”,或者说,她甚至不能被称为“贵妇”。

    酒店老板家的女儿,平民商户的出身,注定了说得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听点便是俗气的个性,她跟着宁华阳唯唯诺诺活了这么多年,曾经在这宁国公府里大气都不敢出,走路亦是小心翼翼看着地面,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宁国公要修养,国公夫人又被软禁了起来,不光如此,宁国公还将家中事务交给了自己来打理,可以说现下整个国公府里,除了自己的丈夫,便是她最大了,所以她顾不得自己模样如何,便立刻要出来透透气。

    看见自己身后大堆的随从,看见路过的奴婢都要向自己行礼,看见郁葱的花园和精致的雕梁画栋,容氏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竟这般扬眉吐气过,甚至都不禁开始意淫起等宁华阳承袭了宁国公的爵位之后,自己便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这座国公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甚至还会被加封诰命,这对于一个酒店女儿来说,简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到那时,她应当也会同华京里其他的名媛贵妇一样,每日有戴不完的珠宝和收不完的帖子,日日打扮得花团锦簇穿梭于各类金碧辉煌的场合,今日陪着皇后听戏,明日陪着太后喝茶,自己那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也势必会跟着加官进爵,说不定还能娶得皇室贵女为妻,到那时自己还不得成了皇亲国戚?

    想到此处,容氏不禁露出一个花枝招展的笑容,可惜和她脸颊上两块黑色药膏十分不搭调,看得周围随从们冷汗直冒。

    便在这时,她远远地瞧见了正同宁仲坤说话的宁渊。

    “和坤少爷说话的是什么人。”容氏没见过宁渊,便向身边的管家问道。

    管家道:“回夫人话,那位是渊少爷,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府的表少爷,只不过是没来往而已,也就坤少爷近来同他走得近些。”

    容氏一愣,“他是从江州来的?”

    管家点头,“是呢。”

    容氏脸上原本带着的笑立刻就僵住了。

    他想起了宁华阳在入宫之前于马车上对她说的话,说那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过既然是和宁仲坤走得近的人,那便一定是同他们不对盘的了。

    看他和宁仲坤说话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而且自己丈夫似乎对那小子很是不喜,对于丈夫不喜欢的人,她现下既然领了当家的权责,便不能让他出现在这里。

    “当我们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竟然连这等莫名其妙的家伙都能放进来。”容氏遥遥指着宁渊道:“管家,咱们府里不欢迎这样的客人,将他轰出去吧。”

    “可是……那时坤少爷的客人啊。”管家有些不明所以。

    “让你轰你就轰,哪那么多废话。”容氏眉毛一吊,“我也是为仲坤着想,以仲坤的身份,压根就不该同这样的家伙来往,那种人巴结上咱们宁国公府的少爷还不知道图些什么呢,被算计了可怎么得了!”

    “是,是。”管家忙不迭地应了声,立刻带了两个家丁凑了过去。

    容氏见着管家同宁仲坤躬身说了什么,宁仲坤似乎来了气,不过宁渊又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倒很坦然地随着管家去了。容氏看他们直朝大门的方向去,想了想,似乎还意犹未尽,又招过陪着自己一通散步的二儿子宁烈,对宁烈耳语了几句。

    宁烈现下是禁卫军中的千夫长,生得也是孔武有力,听了容氏的话,点点头,也立刻转身去了。

    “有些人呐,小聪明有那么一点,可也仅限于小聪明了,想巴结,又不瞧瞧清楚到底是什么树就瞎巴结,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将自个压死了,也怨不得别人。”容氏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就该教训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那等身份能搀和的。”

    装模作样将宁华阳曾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容氏只觉得自己当真越来越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气度了,裙摆一甩,继续耀武扬威地带着一溜烟侍从在园子里瞎晃。

    宁渊被管家一路好声好气“送”上了府门外的马车,正准备打道回府,可刚行了一段,便忽然听见车夫发出一声惨叫,宁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汉子冲进了车里,抓住宁渊的肩膀便将他押下了马车。

    马车外边,车夫已经不省人事躺在了边上,显然是被打晕了,而除了钳制住宁渊的那个黑衣人,外边还有四五个作相同打扮的家伙,他们以一个最为高大的人为首领,成弧形将宁渊围在中间,也不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宁渊没有别的动作,因为他已经猜出了这些人的来路,不过在还手之前,他还是想瞧瞧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果然片刻之后,或许是瞪累了,那领头的黑衣人才开口,道:“小子,我们受人之托,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这家伙能搀和进去的,有些人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往后做事要懂得识相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0章  过墙之梯

    宁渊忍了一会才忍住笑,道:“其实我一贯对管闲事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记仇,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变成挖坑给自己跳么。”

    领头的蒙面人愣了愣,宁渊瞧着就是个文弱书生,可面对他们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不光不讨饶,连半点害怕胆怯的模样都没有,甚至听他说的话,还是在威胁自己?

    蒙面巾下,宁烈用力喘了两口气,他在禁卫军里向来是个镇得住场的脾气,虽然还年轻,可那些兵蛋子们怕他甚至都超过了怕统领韩韬,而千夫长这个职位也是用血汗拼出来的,眼前这酸书生居然还敢威胁自己,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当下宁烈便也不再同他废话了,给左右桎梏着宁渊的两人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开始动手,那两人也不含糊,一左一右抡起拳头,就预备让宁渊脸上开花。

    只是就在拳头就要直挺挺砸上宁渊脸颊的一刹那,两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宁渊不知用什么仿佛已经挣脱了他们的钳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对方的拳头,咚咚两声,伴随着粗哑的嚎叫,两人的鼻梁都被对方的拳头打断了,献血伴随着泪水糊了一脸。

    宁烈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宁渊居然只是后退了一步,就从那两名属下之间退了出来,现下那两人被打得晕头转向,自然没注意到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宁渊,此时宁渊又上前一步,抬起双手一手按住一个脑袋,用力朝中间一撞。

    又是砰的一声,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两名大汉像两摊烂泥一样滑到地上,彻底晕了。

    “你!”想不到自己两个属下竟然这么不顶用,宁烈也来不及多想,又看了身边另外两个手下一眼。

    那两个手下也没胆怯,各自摆开姿势就朝宁渊冲了过去,宁渊动了动脖子,这些年来他碰到的事情大多都是用嘴皮子解决,也少有需要他动手的时候,如今这些人硬要找他的麻烦,他便索性让这些人好好看看自己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宁烈没有带多少人出来,不过是觉得作弄宁渊这样一个书生压根要不了多少手下,根本就没想过宁渊居然有武艺在身,而且瞧着还不低,他的随从全都是从禁卫军属下里挑出来的好手,平日里都能以一人挡数人,可今天显然是撞了鬼了,宁烈眼睁睁看着剩下两名随从朝宁渊冲过去,可宁渊动作却更快,轻飘飘让过了第一个大汉的拳头,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肘处,接着又是一记扫堂腿撂倒第二名壮汉,顺势又在他的腰上踢了一脚。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宁烈看傻了眼,从刚才到现在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带来的四个随从居然就全部躺倒了,两个晕得人事不省,剩下两个一个抱着手打滚,一个捂着腰哀嚎,显然也是再站不起来,他看着正缓步走向他的宁渊,竟然不自觉间后退了半步。

    “你想逃吗。”宁渊却在这时,勾起嘴角讥诮地笑了一下。

    而这一记笑容,却彻底的激怒了宁烈的怒火,他宁烈可是禁卫军的千夫长,功夫从不输人,怎么可能会逃,当家怒喝一声,纵身一跃便朝宁渊冲过去,抬拳便砸。

    宁渊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家伙不过虚有其表,他或许的确有些功夫,可禁卫军虽然拱卫京城,但近年来京城一直太平无事,禁卫军也不像地方军那般操练严谨,平日里日子过得舒服得多,以宁烈这种在禁卫军中还算看得上演的伸手,若是放到江州的守备军里去,估计也就比寻常士兵好上一点,又哪里能被从小就修习有内功的宁渊看在眼里。

    面对宁烈的拳头,宁渊避也不避,同样抬起拳头,就这么直挺挺地朝对方硬砸过去。宁烈原本绷紧了肌肉,想用这一拳将宁渊捶飞,哪知两人拳头刚撞上,他便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从宁渊的拳头上传来,随机胳膊便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手指的骨头也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竟然折断了。

    难以忍受的痛楚让他整张脸都泛起了青色,不过依旧强忍着没有惨叫,而宁渊的动作也在这时顺势一变,右手变拳成指,滑过宁烈的胳膊,最后点在他胸口的大穴上。

    内里入体,瞬间便封住了宁烈的全部穴道。

    这回宁烈便是想喊一声疼都喊不出来了,只是睁着鼓囊囊地眼睛,保持着蹲马步的滑稽姿势,盯着宁渊猛瞧。

    “功夫烂成这样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好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宁渊拍了拍手掌,绕着宁烈走了一圈,才扯下了他的遮脸布,“没本事就不要学着别人仗势欺人,凭白招人笑话,我说过原本我是不想管你们那档子闲事的,可是现在我又觉得,给宁仲坤送上一份礼物也不错。”

    说完,他在宁烈后劲窝上一拍,宁烈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晚上,宁烈整完都没有回府,容氏虽说有一点担心,可是却没有起疑,毕竟以宁烈的年纪来说,贪玩是常有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彻夜不归,兴许是办完了她交代的事情,到哪里找乐子去了。

    容氏一点都不担心宁烈会将自己搞砸,因为他一只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能文能武的奇才,收拾一个穷书生,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因此当第二天自己的婢女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一度以为是婢女吃饱了撑的在发失心疯。

    当她终于跟着宁华阳屁滚尿流地赶到出事的地方时,眼前发生的一幕也险些让他两眼一翻地晕过去。

    她的宝贝儿子宁烈,和其他四个男人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被绑在一起,吊在了东大街口的牌楼上,且捆绑的姿势极度羞耻,让四人最隐秘的部位都袒露无虞地展现在所有过路客的眼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将牌楼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男人们指着五人的模样,女人们都羞红着一张脸,故作矜持地捂住眼睛似乎不敢看,可是又会掩耳盗铃地将手指撑开一条缝,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宁烈他们的尺寸大小。

    而那四个人,显然是早就醒了过来,偏偏嘴里被塞上了麻布,手脚也被吊着动也动不了,只能神志清醒地接受众人的观瞻,那四个随从还好,除了觉得羞耻,到没有别的感觉,可宁烈却不一样,若是他内功修习到家,估计连自绝经脉的心思都有了,他自诩身份高贵,又在军中供职,今日却出了这样的丑事,要他以后在禁卫军中颜面何存!

    “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少爷他们放下来!”容氏缓过了气,一巴掌就拍到了身边管家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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