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两声,“那便正好,朕也正要去面见太后,你便与我同去吧。”

    “皇上,只怕咱们现下还见不着太后娘娘的面呢。”月嫔却道:“康嬷嬷说了,那位何仙姑正在给太后娘娘祈福,咱们不便打扰,只能现在外边等着。”

    “哦?”皇帝抬头,刚想向康嬷嬷问个清楚,康嬷嬷却已经主动走了过来,张口便道:“祈福已经结束,皇上请进去吧。”

    “是吗,那朕还来得挺巧。”皇帝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再去看月嫔的脸,甚至也松开了搂着他的手,大步便朝太后殿的殿门而去。

    月嫔料不到皇帝会突然放开她,一下失了重心,险些真的摔倒,再听了康嬷嬷的话,她更气不打一处来,方才还揽着她不让进呢,这一眨眼的功夫,皇上来了就结束了,这不是故意给她难堪吗!

    但现在不是跟个奴婢生气的时候,月嫔瞪了康嬷嬷一眼,又立刻跟在皇帝屁股后边进去了。

    同外边日头暴晒的燥热比起来,太后殿内当真是要清凉多了。

    空气里飘着一股檀香味,太后薄裙轻便依靠在凤榻上,何仙姑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大半,正用两只手细细帮太后按着眼角,皇后则坐在一边,手里端着碗绿豆冰,一面伺候太后吃着,一面同她说笑,看上去正聊得投机。

    “皇上来了。”看见皇帝近来,皇后喜形于色,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行礼,何仙姑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恭敬地退到一边。

    “皇后在同太后聊些什么,这般开心,朕也听听。”皇帝刚坐下,就有宫人也给他呈上一碗绿豆冰,他只吃了一口便赞叹道:“这绿豆当真爽口,是皇后亲手做的吧。”

    “臣妾手艺粗陋,让皇上见笑了。”皇后道:“臣妾方才是见太后娘娘身子越发硬朗了,在夸着何仙姑有本事呢。”

    在皇后眼里,这位何仙姑可是他儿子司空钺进献的,何仙姑越得太后看中,司空钺的功劳也就越大,自然要可劲地夸。

    “皇后娘娘过誉了。”何仙姑十分谦逊地低头,这段时日她已经将一副世外高人的仪态练得炉火纯青,哪怕是面对着眼前这三位整个大周最有权力的人,也能半点不露馅,“能伺候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也是小人的福气。”

    “仙姑的确有本事,昨日九阳节,你让朕外出散火气,还真是散对了。”皇帝也不避讳,他之所以下了朝便急匆匆赶到这太后殿来,便是打着要让太后点头让舒氏回宫的主意,自然没寒暄多久就直奔主题。

    自然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要一道圣旨舒氏就能回宫,但事情如果往细里说,舒氏回宫之事怎么说都是后宫的事情,而后宫的事情,一有太后,二有皇后,他如果自己擅自下了决定,会让人觉得越俎代庖不说,也会让太后皇后觉得心里不舒坦,这样舒氏就算回来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更重要的一点事,当初让舒氏离宫是太后下的懿旨,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觉得让舒氏回宫的旨意,还是恳请太后来下最好,一来显得自己孝顺,二来不会让太后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三来也可以堵住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唧唧歪歪的嘴。

    “皇帝你该不会是想说,昨天在外办散火气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人吧。”结果太后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却让皇帝愣在了当场。

    “……太后怎么会知道?”

    “竟然果真是这样,看来何仙姑这一卦还果真没算错。”太后轻哼了一声,“皇后,你来同皇帝说吧。”

    皇后点点头,随后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您出宫后,何仙姑便在宫内卜了一卦,说皇上此次外出会有一番因缘际遇,皇上若是把握住了这番际遇,便能使宫内五行归于平和,而不似现在这般阳盛而阴虚,所以太后和臣妾便一直在猜想,仙姑的这番卦象,是不是在暗示皇上会碰上什么绝代佳人,给后宫中再添一位姐妹呢。”

    听见皇后这么说,一路跟着皇帝进来的月嫔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竟有这等事?”皇帝奇异地看着何仙姑,“你竟能连这都算得出来?”

    “小人不过是从卦相中略微窥得一二罢了。”何仙姑说得很是谦逊,“如今宫内五行缺水,五角不齐,因此才多有事端,而皇上此番际遇,与一命中带六水的女子有关,此女子若能得入宫廷,宫内五行五角便能做到真正齐全,无论于皇上太后,或是社稷国祚,都是裨益万分的。”

    “此话当真!”皇帝惊喜道:“仙姑果真神机妙算,昨日朕在宫外确有一番际遇,只是那女子能否入宫,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你若要纳妃嫔,直接交给皇后处理便是,哀家已经老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太后失笑,“只要是正当人家的女儿,又端庄得体,皇后下道懿旨将人接进宫来,封个采女便是。”

    “这才是我要同太后商量的地方。”皇帝陪着笑道:“那女子不是别人,是几年前离宫的舒淼淼。”

    皇帝话一出来,太后脸色立刻就变了,呵斥了一声,“胡闹!大周建朝以来还未有废妃回宫的先例,当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早料到了太后会有如此反应,因此并不惊讶,原本他还想软磨硬泡求着太后答应,但听了方才何仙姑一番话后,他底气便也上来了,“当初淼淼因大不敬之罪离宫后,朕也曾同太后长谈过几次,其实太后也知晓当年之事疑点颇多,只因木已成舟便未在过多纠结,而现下朕与她意外重逢,才知晓她离宫这几年所受之苦楚,实在让朕动容,且加上仙姑方才所说,近年太后身体时常不适,天下又多灾多难,焉能不是淼淼出宫后宫内五行不齐所致,还有玄儿那孩子。”

    皇帝说到这里,嗓音便低沉了下去,“玄儿自小聪明伶俐,贵为皇子却流落民间,为人奴仆尽做些劈柴挑水的差事,朕当真痛心。”

    太后愣愣地看着皇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她知晓皇帝说的没错,也承认当年自己贬斥舒氏的懿旨太过心急草率,但她身为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错了也没有反悔的道理,不然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曾经因为大不敬之罪被赶出去的舒贵嫔,现下又要被重新接回来,这要她太后的颜面往哪里放?

    太后相信,如果没有何仙姑算的那一卦,就算皇帝说破了喉咙她也是不会同意让一个自己亲自发落的罪妇回宫的,但何仙姑算的卦又一直很准,如果舒氏的命格当真能补皇宫内五行的缺,让自己或者整个皇宫太平无事的话……

    一时间,太后倒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月贵嫔心里直痒痒,她多想开口奉劝太后不要随便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但她也知道不能看口,看皇帝莫样显然是被舒氏把魂都勾走了,一心一意想让她回宫,自己如果开口唱反调,只会让皇帝厌烦,丢了自己的宠信罢了,因此她除了在心里默默希望太后拒绝外,又把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曾经也因为舒氏受宠,一直看她不顺眼的,而且司空玄从前便得皇帝喜欢,多少也会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以皇后那个自私自利的性子,知道要回宫的人是舒氏后,怎么都该跳出来力阻才对。

    事实上,皇后也确实开腔说话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险些让月嫔整个脸歪掉,“太后,难得皇上一片慈爱之心,您便答应了吧。”

    “皇后,连你也觉得让过罪妇回宫的事可行?”太后惊异地看着皇后。

    “皇上方才说了,当年之事疑点重重,舒妹妹能不能冠上罪妇的名头尚待商榷,何况以皇上的睿智,如果妹妹回宫,自然会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名目与方式,却是一点不会让太后觉得蒙羞的。”顿了顿,皇后又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皇帝,接着道:“而且臣妾,当真是位皇上的这份心意而动容,皇上让妹妹回宫,并非是为了一己私心,也有为太后身体思虑的孝心,为大周国运思虑的忧心,以及为阿玄那孩子能平安成长的慈父之心,这才是最让臣妾觉得感动的地方。”

    “皇后。”皇帝动容地看着皇后,一时喉咙中竟然有些哽咽。

    “罢了罢了,连皇后都如此说,哀家还能说什么,毕竟真正的后宫之主是皇后不是哀家。”瞧见这一幕,太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但是你名目得找好了,万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受朝廷众臣以及天下万民的耻笑,不然这赶人出宫的懿旨,哀家能下第一次,就能再下第二次,皇帝你明白吗。”

    “母后神慧,朕自然懂的。”皇帝原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唇舌,甚至要花上好一段日子才能磨得太后点头,不料竟然这般顺遂,三两句话都打成了目的,一时得意忘形,连“太后”这样的尊称都忘了,反而亲近地叫起了母后。

    瞧见舒氏回宫的事竟然如此快便落锤定音,月嫔起得在心里大骂个不停,可眼下的太后殿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她只是不断告诉自己,无妨,无妨,舒氏那个女人从前便是个软柿子,回来便回来吧,她可不相信一个曾经被赶出宫去的人能对她造成多少威胁!

    但是等到三天之后,皇帝皇后共同颁发旨意晓谕六宫时,月嫔气得险些将伏月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烂。

    “舒惠妃……竟然是舒惠妃……”她浑身颤抖地看着手里的诏书,随后猛地扔了出去,“那个贱人竟然也配!惠妃的位置是我的!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7章 再起波澜

    舒惠妃与六皇子回宫那日,排场摆得极大。因为当初许多人都知道舒氏是带罪离宫,为了求一个名正言顺,皇帝便随便推了一个顶罪的人出来,然后对外昭告舒氏是受了冤屈,为了抚平舒氏的伤痛,也为了补偿连累遭难的六皇子,不光将舒氏晋升妃位,连迎回宫中的礼仪,也用了半个皇后的仪仗,显得十分隆重。

    其实按照皇帝原本的意思,舒氏既然已是妃位,用妃位的仪仗便行了,不过皇后体恤舒氏在外边受苦,执意让皇帝将排场弄得气派些,好现实皇帝对舒氏的怜惜之情,皇帝感激皇后大度,便一并照办了,甚至就连舒氏入宫时宣旨的差事,都被皇后揽下了。

    皇后殿里,宫女将最后一根步摇插上皇后的发髻,躬身退了下去,司空钺在此时近来,瞧见皇后凤袍金钗的模样,忍不住道:“也只有这身凤袍,能衬出母后容貌依旧。”

    “你来了。”皇后看了他一眼,“外边准备得如何了?”

    司空钺道:“依照母后的吩咐,已全数准备妥当,送去欢庆殿的东西已经是库房里最好的了,即便父皇一样一样验看也挑不出刺。”

    “那便好。”皇后点点头,“皇上将此次舒惠妃回宫之事看得很重,连空置许久的欢庆殿都整个翻新了一遍给惠妃做寝宫,本宫如果不和皇上同心同德,送些好东西过去,保不准别人会嚼本宫这个后宫之主的舌根。”

    “母后,其实儿臣很不明白。”司空钺想了想,道:“从前父皇可是很宠爱舒惠妃的,她不在宫里,对母后也少一分威胁,母后为何要在太后面前为惠妃请命,甚至于连六弟也一并回来了。”

    “舒惠妃从前虽然受宠,却也不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为人也多少知些进退,不像月嫔,稍微给些好脸色便蹬鼻子上脸。”皇后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脸上端庄的表情,“跟舒惠妃比起来,月嫔才是个让人生气的,我一早便知道鲁月看不惯舒淼淼,既然舒惠妃回宫能给月嫔添堵,那本宫何尝不顺水推舟一把,即满足了皇上,还能给月嫔摆一通脸色,让她知道她靠着美色恃宠而骄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司空钺点点头,显然是明白了,“月嫔仗着父皇喜欢,处处对母后显露不敬之意,母后抬举舒惠妃,便是给了月嫔最大一个下马威,说不定来日舒惠妃还能帮着母后除了那个心腹大患。”

    “那是自然,只要月嫔倒了台,你以为就冲着司空旭的那点斤两,还能让你父皇再多看一眼。”皇后冷笑一声,显然是想到近来司空旭仗着月嫔得势的事,颇为不忿。

    “说到四弟,儿臣方才才从父皇那过来,有件事却是要说给母后听听。”司空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父皇今日一早便传了旨意下去,让四弟将刚拿到手的皇子府给腾出来,说那对方原本便是舒惠妃母家的府邸,理应归还给他们,要赐给六弟作为皇子府。”

    “哦?有这等事?”皇后转过身。

    “传旨的太监早就出宫了,想来四弟现在已经知道了,真想去看看他接到圣旨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脸色。”司空钺一边说,脸上还显露出讥讽的表情,“当初四弟得到了那处府邸,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将府邸例外修缮一新,现在反倒给六弟做了嫁衣,我若是他,非给气得吐血不可。”

    “瞧瞧,这位惠妃都还没回宫呢,就已经开始给月嫔他们添堵了,往后这宫里估计会好戏不断。”皇后将手伸给司空钺,司空钺立刻小心扶了,二人走出屋子,由一众宫人前后簇拥着朝宫门口行去。

    首领太监李义高的别院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身衣裳十分合衬娘娘呢。”唐氏手脚灵巧地替舒氏盘好发髻,又细细帮他整理宫装的裙摆,而舒氏显然对唐氏恭敬的模样不太自然,有些窘迫道:“夫人对我有恩,我怎敢受夫人的尊称,夫人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妹妹吧。”

    唐氏却摇头,显然对称呼这类事情并不放在心上,起身道:“娘娘既然已经受封惠妃,我自然应当循着礼数来,可娘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自然还会如从前般一样待娘娘。”

    舒氏只好笑着点头,此时司空玄也已经沐浴更衣完从隔壁的屋子里走出来了,他身上绣着金蛟的朝服是新做的,很是合身,头发也用玉冠束起,瞧上去十分玉树临风,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不过同衣裳打扮比起来,他的表情却显得太过严肃庄重了,仿佛是在宁渊身边呆久了,一时不太习惯这样的派头。

    “我一直没主意,原来玄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舒氏目光慈爱地落在司空玄身上,看得他脸色羞红地低下头。

    “是啊,殿下如今也已十六了,今年生辰过后,便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成年男子了。”唐氏陪着笑道。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宁渊牵着宁馨儿走了进来,宁馨儿个子长高了不少,脾气也没有小时候那般男孩子气了,难得像个姑娘了些。她先跟着宁渊向舒氏问了安,随后便凑到司空玄身边,转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打量了他两下,俏生生道:“小玄子穿成这样真好看!”

    司空玄没回话,反而生硬地偏开了头,脸却莫名变得更红了,他的反应让宁馨儿有些生气,“喂,人家可是在夸你呢,怎么刚当上皇子就开始跟人摆谱了啊!”

    “我没……”司空玄立刻回过头想反驳,但是看着宁馨儿笑嘻嘻的脸,忽然间才发觉自己被这小丫头耍了一道,不禁脸色一僵,又把头扭开了。

    “好了馨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小玄子和你舒妈妈说。”宁渊打了个圆场,拍了拍宁馨儿的背,宁馨儿冲司空玄做了个鬼脸,又笑嘻嘻地向舒氏行了一礼,才走出屋子。

    唐氏也知道宁渊要说什么要紧的话,便跟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见屋子里再无别人,宁渊也不拖沓,直接开口道:“你们今日的回宫之路,想来应当不会太平,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必要慌张,只需静观其变就可以了。”宁渊也不拖沓,直接开口道。

    “少爷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有人见不得我和阿玄回宫,今日已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们不会放过的。”同宁渊想象中想比,舒氏显然要沉着得多。

    “不管他们想不想算计是一回事,能不能得逞又是一回事,我行事向来说到做到,今日一定能平安护着娘娘和殿下回到宫廷。”宁渊走上前,替司空玄理了理前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男儿要有担当一些,殿下既然已经长大了,往后就别再让人欺负了你娘。”

    “少爷。”司空玄看着宁渊的眼睛,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是礼拜,不是单膝,而是最郑重的双膝跪法,朗声道:“奴玄受少爷恩情,今生都无以为报,请少爷受奴玄大礼。”

    “胡闹什么。”宁渊摇头,伸手去拉他,“你现在已恢复皇子身份,哪里能跪我,快些起来。”

    “在未接旨之前,我还不是皇子,只是奴玄,自然跪得。”司空玄说完,便是三个响头磕了下去,他情真意切,宁渊却反倒有些心虚,毕竟当初在香河镇会救他们,是因为知晓他们的身份而抱有的私心,如今却被这样感激,倒让宁渊脸热,心中亦不禁感慨万分,见他磕完了头,便忙不迭地将人扶起来。

    “玄儿放心,回宫后,时常请夫人少爷入宫做客便是。”舒氏打了个圆场,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成形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司礼的太监在外边叩门,说时辰已到,皇宫门口的仪仗已备好,他们该成行了。

    因是半副皇后的仪仗,历来帝后出巡前后仪仗宫人数千,所以这回舒氏回宫,辇轿前后的宫人几乎站满了大半条街,气派十足,司空玄则骑着一匹枣红马跟在辇轿边上,按照礼部制定的规矩,先在东西大街转一圈,受完路边百姓们的观瞻后,再直奔皇宫,于宫门前接过册封的圣旨,今日这通回宫的仪式才算完毕。

    那边在浩浩荡荡游街的当儿,这边宫门前也热闹得很,皇帝皇后还有大半个后宫的妃嫔都杵在这里,这些女人在后宫呆得久了,就算恩宠不多,也个个皆是人精,抓住了这次能与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劲地拍马屁,顺道也将舒氏捧上了天,张口闭口舒氏得封惠妃,后宫四妃便都四角齐全了,乃是社稷之福云云,让月嫔站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

    她今日的打扮比往日还要招摇,穿的是最鲜艳的衣服,戴的是最名贵的首饰,搭配上那张艳丽的脸,站在后妃中间的确可称得上艳冠群芳。她今日这么打扮可是有目的的,除了要跟待会出现的舒氏争高低外,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有需要她安慰的时候,打扮得整齐一点实在是有备无患。

    司空旭排开后边的人群,悄悄凑到月嫔身后,道:“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应当不会有问题。”

    “那便好。”月嫔点点头,“那个贱人想这般堂堂正正回宫,可没有这么容易,等她能正儿八经踏入宫门口再说吧。”说完,月嫔又看了看司空旭的脸色,讥讽道:“不过是一处皇子府罢了,何须露出这种表情,没得被皇上看见了,觉得你这个儿子没有替他高兴,还有得你受的。”

    司空旭脸颊僵了僵,好不容易才扯出一记笑容,心里却将月嫔骂翻了天。他原本得了皇帝赏赐皇子府,正是高兴的时候,为了显得郑重其事,豪掷了大笔银两将整个府邸来了一通翻修,近乎等于推翻重建了,眼下弄好之后,他连被窝都还没捂热,忽然就被皇帝告知让他将府邸让出来,他怎么甘心!

    更丢脸的是为了炫耀自己新修府邸的奢华,他原本还准备连着办几场宴会,给众大臣的帖子都发出去了,如果自己在这个当儿搬出了府邸,还不知要怎样同别人解释,受怎样的笑话。

    算了,司空旭摇了摇头,若他们今日的计划顺利,舒惠妃还能不能正儿八经回宫都是说不准的事,那府邸自然还是他的。

    想到这里,司空旭便定了定神,专心将手拢在袖子里,静静等着。

    舒惠妃的仪仗巡视完了两条大街后,绕了一圈,终于缓缓朝宫门口行来。皇帝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有再坐在龙椅上,而是直接站起了身,遥遥眺望着正不断靠近的辇轿,路边的禁卫军亦戒备森严,毕竟这样的场合可容不得半点过失。

    终于,辇轿在宫门前停住了,在司空玄的搀扶下,一身盛装的舒氏缓缓走下辇轿,仪态十足地对着皇帝和皇后拜了下去。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会意,从身边的嬷嬷那里拿过一卷诏书,展开,用她特有的温润嗓音开始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皇后诏曰……”

    周围无论是旁观的官员们还是百姓们都鸦雀无声,竟然是由皇后亲自宣读圣旨,可见皇帝对这位即将回宫的舒惠妃有多看中,一时一些官员看向司空玄的目光也不由得眼热起来,眼下朝中格局不过是大皇子与皇后和四皇子与月嫔的博弈场,现下若是再加入一个六皇子和得势的舒惠妃,往后这朝中的风向,免不了要变得更加地波诡云谲了。

    却就在这周围都鸦雀无声,只有皇后平缓宣读着圣旨的当儿,周围人群的一个角落里忽然传出一个男人沙哑的嗓音道:“淼淼!淼淼!”

    这声音粗哑却极具穿透力,一下子打断了皇后的声音,皇后放下手里的圣旨,皱着眉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刁民有胆子在这种场合捣乱。

    “淼淼!你怎能就这样丢开我,离我而去啊淼淼!”那声音紧接着又传了出来,百姓们一阵骚动,终于见着人群中有个身长不足五尺,又唉又胖,脸上还长了个大瘤子的丑汗,隔着禁卫军的人墙,不断冲舒惠妃的方向叫喊着,“淼淼!你分明是我的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嫌弃我丑不要我了也给个明白话,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悄悄离家,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啊!”

    陪在舒氏身边跪着的司空玄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怒容朝旁边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胡言乱语,却忽然听见舒氏道:“安分一点,你忘了宁渊少爷之前说的话了吗。”

    “可母妃你也听见了,那家伙说的什么混账话!”司空玄低声道:“如果由着他那样胡言乱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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