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没有多说,一路随着周石绕到了后门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着最平常不过的麻衣草鞋,背着行囊,戴着斗笠,让人看不清真容,露出来的一双手手指袖长,骨节宽大,可以看出是命练家子。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宁渊有过数面之缘的脸,只是此刻望着宁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高峰。”宁渊低声唤出了他的名字,同时挥挥手,示意周石先离开。

    “宁大人。”高峰微微一点头,“原本我已经打算要离开京城了,可思虑之下,还是想来同你辞行一声。”

    “你我本也不算熟稔,又何以要来向我辞行。”宁渊不动声色道。

    “原则上或许是这样,可若不是宁大人你,我也无法知道我那些兄弟的家人们都遭遇了什么,更没有办法替他们收敛入土为安。”高峰一面说着,一面露出感激的神色,好像当真是来向宁渊道谢一般。

    “你现在既然在这里,那四殿下呢?”宁渊问了一句,“他离开时,没有带着你一起走吗?”

    “四殿下原本是想让我同他一起出逃的,我找了个借口要替他料理剩下的事务,才留了下来,我想他大概也看出来我不会陪着他一起走,才没有勉强。”高峰笑了笑,“或许那时候四殿下已然有些怀疑我了,只不过要忙着逃命,没有机会再追究我了而已。”

    “你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算是个难得的忠仆了,就算知道了他那等令人发指的恶行,也愿意在一些事情上协助与我,却自始至终不肯彻底背叛他。”宁渊模样有些唏嘘。

    “四殿下对我到底有着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四殿下,只怕我早就成了路边一具冻死的枯骨了。”高峰道:“这份恩情不能不还。”

    宁渊露出一丝讥笑,“就算你知道了你的亲人早已尽数死在了他手上?”

    高峰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宁渊没有再说话,只幽幽叹了一口气。高峰在司空旭身边效力十数年,可以说是陪着司空旭长起来的,最亲近的心腹,而司空旭面对这样的心腹,出手却毫无顾忌。高峰本是孤儿,在效忠司空旭后,曾托司空旭寻找过自己的家人,司空旭答应之后,一直以没有消息为由推脱,其实事实是司空旭的确找到了高峰的亲人,但是却因为看中高峰的能力想留在身边,不愿他知晓亲人的消息之后会萌生去意,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高郁的父母还有一个弟弟尽数在暗地里杀害了。

    只是做出这些事情还不算,这些年里,司空旭为了约束自己的手下心腹,都会告诉他们,如果有一天,他们为自己办事的时候不幸身死,那么他司空旭会以儿子的身份,替这些属下为父母养老送终,他身为皇子,却能做出这样的承诺,自然让手下的人大为感动,也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可是那些人压根不知道,一旦他们身死了,司空旭唯恐这些人跟他们的家人说过一些有的没的,泄露自己的秘密,都会通过一些被他收买了的山匪,伪造成土匪劫杀的模样,将那些人的亲人尽数灭口。

    这些事他一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自问不会有人知晓,还是宁渊上一世作为他的枕边人时,无意间探听得到。

    起初他通过送迷信的方式,将这些消息告诉司空旭最为心腹的高峰,高峰一开始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多少也生了些疑窦,按捺不住之下,便悄然探查了一番,当证实了宁渊所言一切属实之后,他无比震惊了一段时间。

    自己的亲人便也罢了,他虽然难过,可也知晓父母是因为弟弟的出生才将他抛弃,虽然难过,却对司空旭没有多少憎恨,但别人的亲人却不同。他们这些在司空旭手下的侍卫,整日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早已情同手足,而他作为侍卫头领,更看重自己的兄弟,也随着司空旭一并答应过他们,若他们当中有人身故,自己会同四殿下一起,为他们的父母养老送终。

    这些年,高郁不是没有担心过那些身故属下的亲人状况,却每次都被司空旭以他照顾的很好,不用高峰多加操心给挡了回来,现下知道了事实真相,简直让高峰睚眦欲裂,觉得自己万分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也头一次体会到了司空旭那副翩翩君子外表下内心的狠毒。

    但他纵使恨毒了司空旭,顾念着从前的救命之恩,即便答应在某些事情上帮衬宁渊一二,却也从未真正做过背叛之事。

    那日看着金玉郡主就要死在司空旭手上,他原本是可以阻止悲剧发生的,但是奇异的,他并没有上前阻止。

    因为那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或许似他一个从四皇子府里解脱的机会。

    他没有办法主动背叛,但若是司空旭自己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地位不再,便代表着他这个护卫,也能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司空旭抛弃身份,仓皇出逃,无意再未司空旭效命的他,自然也堂而皇之地踏出了皇子府。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宁渊想了想,还是问。

    “不知道,也许会回乡,也许久这样四处流浪了也说不定。”高峰道:“我这份自由,说到底还是得蒙宁大人所赐,便想着来向你辞行,现下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说到这里,高峰顿了顿,好像不确定版问了一句,“你一直不问,是一点都不好奇四殿下的去向?”

    “他的去向,我好奇作甚。”宁渊失笑,“只希望从此两不相干,不要再互找麻烦就好。”

    高峰点点头,回头走了两步,却又像是不放心一样又侧过脸来,还是道:“我虽不知道四殿下到底去了哪里,但隐约觉得,他应该回去大夏,若当真如此,只怕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高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宁渊站在那里,微微垂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

    ****

    让人觉得奇异的是,原本人人都觉得金玉郡主身死会让大夏太后暴跳如雷,朝臣都在议论该如何弥补此事以维系两国间的安宁关系,可当消息传过去之后,整个夏朝皇室却一片风平浪静,甚至夏太后还亲自修书一封来了我朝,称自己虽然因为小妹身故而痛心疾首,却也不愿为了此事而让两国大动干戈,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予追究。

    不过夏太后也在书信里提及了一点,慕容玉身为金玉郡主,乃是大夏皇亲,就算客死他乡,尸首也应当返朝入土为安,是断然不能葬在他国的,而护送其遗体的人选,交给谁夏太后都不放心,特地点名依旧滞留在大周的永逸王爷亲自来处理此事,并且还说,永逸王爷一去大周如此之久,也应当回去,好好向夏帝述职才是。

    对于这样的要求,皇帝根本没有反对的道理,一面赞叹夏太后胸襟宽广的同时,一面嘱咐呼延元宸好生将金玉郡主的遗体送回燕京,还特地下旨拨付了一大笔的金银财宝同行,当做是个夏太后的回礼。

    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责任上来说,呼延元宸都是推无可推的,只能应下,实在让他有些懊恼,刚觉得有些安定下来,看情形竟然又要同宁渊分别了。

    宁渊却看得很开,他早已料到夏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呼延元宸,未免鞭长莫及,多少会逼着他回朝,只是没想到会用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是再正大光明不过了。

    天气并不凉快,未免尸身腐坏,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相当迅速,在呼延元宸启程的前一天,宁渊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小酒同他饯行。

    当真是一桌“小”酒,半大的桌子上,一壶酒,两个人,三叠菜,除此之外再没有半个人影在场,就连素来喜欢凑热闹的宁馨儿,也被唐氏拎回屋子里睡觉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长久没说话,半晌之后,宁渊才替呼延元宸满上了一杯酒。

    “你当真不随我一同去?”呼延元宸终于像是按捺不住了,开口问道。

    知道自己将有此行后,呼延元宸便来找过宁渊,言下之意是让宁渊陪着他一起去大夏走一趟,省得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不想却被宁渊拒绝了。

    “我现下有官职在身,又如何能随便远赴他国,而且就算我去了,不光不能帮你的忙,搞不好有些事情还会扯你的后腿。”宁渊笑道:“我便在此处等你就好了,你不是已有打算,此去燕京,便向夏太后说明自己不欲参与皇权争斗之事,彻底做一个闲散人之后,再回来么。”

    “就算我有此想法,也不见得太后会如我的意,只怕此番前去,一番扯皮是免不了的了。”呼延元宸露出一丝苦笑,“我对夏太后的性情虽说不是十分了解,却也知晓她速素来的行事方式,只怕就算我言明了自己的意愿,她也不会相信。”

    “那你……”

    “你放心,虽是如此,但她就算要对付我,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事情来,而那些阴谋诡计,我自诩还是能对付一二。”对于宁渊眉宇间的忧色,呼延元宸反而安慰道:“过去我多少也帮你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情,你变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宁渊这才摇了摇头,好似默认了呼延元宸的说法,不再言语。

    伴随着酒香月色,这一夜的斗转星移,悄然逝去,当天色刚现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呼延元宸已然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特意回头望了一眼。

    宁渊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似乎依旧在熟睡,露出来的脖颈处留有不少红痕,不难看出二人昨夜的春风数度,周石已然守在门口了,他知晓二人的关系,对于这一幕也并不诧异,呼延元宸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然关上门,然后低声吩咐道:“你少爷昨夜有些累了,便让他多睡片刻,晚些再叫他起来吧。”

    周石立刻点头称是。

    一个外族王爷的回朝,送的又是一具尸首,自然没有什么排场可言,更不会大肆宣扬,当那一队马车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还有不少早起的百姓在远处指手画脚,猜测这是一群什么人。

    呼延元宸披着狼皮披风骑马走在最前方,领着队伍缓步除了城门,上了官道之后,再缓缓加速,一行人很快便成了一溜看不清的小点,消失在华京北方的官道上。

    他们无人回头,自然也不会知晓,就在他们身后的城头上,宁渊披着外袍驻足远眺,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的远方,雪里红在他头顶不住盘旋鸣叫着,衬着东方正冉冉升起的朝阳,显得寂寥又苍凉。

    三个月后。

    周石骑着一匹快马,在山野间的小路上飞驰,脸上神色十分紧张,背后还背了一个小包袱,仿佛在急赶着什么。

    马儿已经撒开了蹄子,俨然将速度拉扯到最快了,可周石好像依旧觉得慢一般,又用力抽了几马鞭,马儿一声长嘶,速度竟然又奇异地快上了一分。

    也不知策马了多久,一人一马终于下了官道,开始走起了山路,山路婉转,速度自然不比一开始的奔驰了,周石急得脸颊上都冒出了汗,好在山路并不长,当马儿绕过一个山窝后,周石竟然连缰绳都来不及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急冲进了不远处山壁上一丛茂密的灌木里。

    这丛灌木从外边看不出名堂,但是周石钻进去后,里边竟然别有洞天,原来这丛灌木恰好挡住了山壁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闪动,钻过那山洞,周石眼前豁然开朗,已经是个静谧的山谷,几间青竹屋搭在山谷中央,一边是几块不大的菜田,小径上还有不少家禽走来走去,俨然一副隐世独居的模样。

    周石看见那几间青竹屋,立刻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陈老,玉竹先生,我将东西拿来了!”

    “吱呀一声。”右边一间青竹屋的门被推开了,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瞧见周石,立刻面色一松,道:“总算来了,你动作还真快,快将东西交给我。”

    周石不敢怠慢,忙解下身后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递过去,忐忑道:“玉竹先生要的可是这些?”

    中年人也就是玉竹先生,将那木盒接过来打开,盒子里摆着两样东西,一枚龙眼大小,紫红色的丹药,和一株通体赤红,散发着阵阵药香的人参。

    玉竹先生瞟了那株人参一眼,又拿起药丸,仔细在鼻下闻了闻,点头道:“不错,果真是固血培元丸,有这东西就好办了。”

    周石立刻道:“那我家少爷……”

    “你放心,有我在,你家少爷还死不了。”玉竹先生想也没想就端着盒子走回了屋里,青竹屋地方不大,里边摆着一张床,床边站了一个杵着拐杖的白须老人,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而床上却躺着一个脸色十分苍白的年轻人,双眼紧闭,昏迷不惜,竟然是宁渊。

    听见声音,陈老立刻回头,看见玉竹先生手里的那枚丹丸,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玉竹先生则一点不敢怠慢,大步上前扶起宁渊的头,将丹丸塞进他嘴里,一抬下巴让他把丹丸吞下去后,又十分迅速的从那株红参上扯下几根根须继续放进宁渊嘴里让他含着,然后走到床旁的矮桌边,桌上已经摊开了一个针灸布囊,玉竹先生从里边抽出了四五根长针,分别在宁渊的手心和脚心上扎下去,才退到一边,细心打量着宁渊的反应。

    片刻之后,宁渊的身体好似十分痛苦地发起抖来,脸上也大汗淋漓,嘴唇微张,仿佛想要惨叫,但又没有半点声音,双目依旧紧闭,还是昏迷不醒的模样。瞧见这一幕,周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开口询问,玉竹先生又大步上前,飞快地拔掉了插在宁渊手脚上的长针,刹那之间,宁渊身体的抖动便停止了,痛苦的表情也恢复了原装,只是从他手脚上的针眼里,缓缓的流出几缕深紫色接近乌黑的污血,散发着阵阵异味。

    瞧见那些污血,玉竹先生才彻底放松下去,道了一声:“无事了。”

    随着他的话,躺在床上的宁渊也十分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4章 意外成孕

    “少爷!”周石瞧见宁渊醒来,脸上一阵欣喜,“少爷你总算醒了!”

    宁渊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脸上满是倦色,好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玉竹先生见状,道:“好了,此番事已了,咱们先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吧。”说罢,招呼着陈老和周石走出了竹屋。

    周石来得匆忙,也是累得掺了,被陈老安排进另一间竹屋里歇息,很快便沉沉地睡过去。陈老则杵着拐杖和玉竹先生在院落里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等到红霞满天的傍晚时分,不远处竹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宁渊已然下床走了出来。

    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只是比起之前要好多了,至少红润了些,散乱的头发也已经打理齐整,他目光望向陈老和玉竹先生,步履有些缓慢的上前,躬身道:“宁渊多谢二位先生救命之恩。”

    “哼,你与其来谢我们,倒不如好好责备一下自己。”玉竹先生面色不善,“你可知今日的情形有多千钧一发?若非你身边那侍从弄来了宫廷秘药固血培元丹,我又用银针打通你的手三阳筋与足三阴筋,强行逼出你体内紊乱的内劲,只怕你此刻早因为真气逆流,经脉断裂,成为死尸一具了。”

    宁渊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陈老摆了摆手,示意玉竹先生稍安勿躁,自己咳了一声,用委婉了一些的语气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啥,两个多月前你来找我们的时候,玉竹兄便替你诊过脉,也明白地告诉过你那东西留不得,不然多留一日,你体内的阴脉便会增大一分,若你没有修习那等阴阳双脉同修的奇怪功法倒还无事,可正是因为你有那等功法在身,随着双脉失衡,原本在双脉中相辅相成的内力也跟着大乱了起来,如今才三个月,便出现了如今日这般如此凶险的情形,倘若再过些日子,只怕你当真会性命不保!”

    玉竹先生立刻附和着点头,“总之我还是那句话,那东西,必须尽早拿掉,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因此送命!”一边说,他一边还落下目光,顿在宁渊的小腹处。

    宁渊虽然穿着宽松的长衫,从外表看来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但若是细心一些,不难发现宁渊原本平滑的小腹隐隐约约撑起来了那么一丝小小的弧度。

    宁渊脸色有些晦暗,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我还需再思虑看看。”

    “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二人只能提些力所能及的建议罢了,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最迟一个月之内,这东西必须送走,否则等再大一些,就算你愿意送走它,恐怕也会危及自己的性命。”说到这里,玉竹先生摇了摇头,“我当真不知道你这般坚持是何意,明明身为男子……”

    “先生不用说了。”宁渊脸色一僵,忽然之间打断他,“此事我自有分寸,劳先生费心。”

    说完,他又冲二位长辈行了一礼,重新退回屋子。

    屋内没有电灯,已是黄昏时分,周围很是昏暗,宁渊摸索着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竹桌边坐下,有些渴,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只是杯子还未被送到唇边,他又被小腹处所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动静惊在了当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的感觉,当真是许久都未曾有过了,久得他都快要淡忘了个赶紧,因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放下杯子,重新将双手放在小腹上,细细感受着,这一回,里边又动静全无,仿佛刚才真的是他的错觉。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就算这一幕他早有预料,可是当其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十分地措手不及。

    三个月前,呼延元宸护送金玉郡主的尸身反朝,宁渊一大清早便起来悄然送行,因为走得匆忙,即便昨夜二人云雨过,他便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没有同之前一样立刻服用自己调配的避孕汤药,等呼延元宸离开后,他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就这般过了一个月,当有一天早上,他起床时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猜忌之下替自己诊了诊脉,才惊觉自己一直避之不及的事情就这般意外地发生了。

    同上一世一样,他体内开始孕育出了另一个生命。

    好在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宁渊也未曾太过慌张,只是以男子之身成孕在世人看来实在是荒谬无比,他自然谁也没有告诉,甚至连生母唐氏都瞒着,只以身体不适需要疗养为由向大提学许敬安告了个长假,然后带着周石悄然来到了陈老隐居的这处山谷寻玉竹先生。

    当然,周石也并不知道宁渊身上出的状况,还以为他当真是身体不适来寻医的。

    玉竹先生早已看出宁渊身具阴阳双脉之事,对于宁渊的突然到访,以及他身上的孕象,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甚至都不好奇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只一面与陈老安排宁渊住下,一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按照玉竹先生的意思,他是不建议宁渊将那东西继续留在身体里的,一来男身成孕,腹中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好说,就算当真是个胎儿,生下来搞不好还会有缺陷,何况男子怀有身孕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若是不小心被传扬了出去,宁渊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妖物抓起来烧死。

    面对这样的选择,宁渊迟疑了,因为他总不自觉想到上一世与他一起变作火下亡魂的胎儿,在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思虑后,宁渊做下了决定,这孩子能来既是有缘,他还是决定将它带来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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