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自己是祭天者,这恩宠也实在是太过了一点,宁云晋心里实在有些不踏实。

    到了家里宁敬贤破天荒的居然已经回家了,宁云晋很想和他说一说这件事情,可是宁敬贤却摆手阻止了,只是有条不紊地在家里安排事情,直到用完晚膳,他才叫上宁云晋进了自己的书房。

    “父亲,家里要来贵客了吗?”宁云晋虽然没一直跟在他身边,但是那些吩咐无一不是迎客的,故而有此一问。

    宁敬贤把玩着手中茶盏,脸色有些不好,“你爷爷要回京了。”

    “不可能吧!”宁云晋惊道。看今天的阵势爷爷可是要驻京了,身为直隶总督要回京不是升官,就是犯错被拿,怎么看都是前者。

    如今眼看着前方的战事要结束,年前肯定会要论功行赏,如今父亲是兵部尚书,这次大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要有所奖赏,文禛能那么大方让宁家父子都官居一品!?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宁敬贤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折子,“前些日子你爷爷乞病辞官了。”

    宁云晋的神色有些复杂,“皇上准了吗?”

    “还没下明旨,但是多半会允的。”宁敬贤有些惆怅地道,“昨儿个皇上已经找我去透了点口风。”

    宁云晋咬了咬下唇,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得道,“至少爷爷能回京一家团聚,哥哥的差事也可以安排了,父亲何不向前看。”

    宁敬贤望着他的神情有些欣慰,“你这孩子看得果然通透。你爷爷的意思也是这样。可是父亲奔劳了一世,临入阁前却……”

    宁云晋有些沮丧地道,“都是我误了爷爷。”

    “傻孩子!”看他垂头丧气地样子,宁敬贤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用想太多,祭天者的身份是老天爷赐的,那救驾之功更是发自本心而为,谁还能怪你不成。只要有你和你哥哥在,宁家就有希望。”

    宁云晋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今天在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这才想明白,皇上怎么会给宁家这么大的体面,原来还有爷爷辞官一事……”

    “这是皇上喜欢你,乐意亲近你,要不然他哪会用这方法。”宁敬贤都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两人难道真是父子天性,即使没相认也相互吸引着,从皇上见到小二开始就对他格外宽容,多加照顾。

    他叮嘱道,“既然皇上一心想要栽培你,你便要好好用功。”

    宁云晋自然只有应了。

    第二天皇宫下的旨意,简直让一干人等跌破眼镜。圣旨上提到宁陶煦因身体不适乞病辞官,皇上感念其忠心耿耿将其调任为宗庙的文书司祭,其孙聪明伶俐、福慧双修,又孝顺有加,特赐其入上书房读书。

    关于宁家的事情大家一直都在猜,一家同朝为官的父子有两个一品,这样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即使皇上愿意,其他的家族也要眼红,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宁家最有能力,难道就因为他们深得皇上信赖,就可以占据两个一品之位!?

    皇上会怎么处理宁家的事情,所有人都等着在看。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应该会在北方战事结束,论功行赏的时候才提到台面上,没想到宁家的老狐狸果然不简单,居然毫不留恋即将入阁的诱惑,一封折子直接乞病辞官,为子孙后代腾位置。

    瞧瞧他这一手玩得多妙,即为皇上解了忧,又让宁家占了大义。皇上果然也给了宁家体面,宗庙司祭可以说就是个养老的地方,文书司祭的工作就是整理一些族里关于血脉之力的资料与心得,偏偏却又等同一品大官,真是个最最清贵不过的职位。

    只有宁云晋看到这圣旨后在心里嘀咕,这职位搞不好就是那张方子买回来的。不过这样也好,爷爷才五十多岁,要让他这么早就赋闲在家,只怕心里也会有些失落,这样安排反倒好。

    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宁云晋就只能乖乖的前往皇家子弟学院。到了上书房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不是唯一在这里读书的插班生,除了真正的新生二皇子和他的伴读之外,还有一些差不多年纪的宗室达官子弟,这样他的到来便根本不显眼。

    宁云晋见此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文禛的作风,就像上次救驾之功的处理一样,既然做全了九十九,他就连一点纰漏都不允许有,考虑到了周周面面。

    鸿明一进上书房看到里面那么有多人,特别是还有那个讨厌的宁家二子,他的表情便一直有些阴郁。自从几位皇叔满了十五出宫见府之后,最近整个上书房就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好不快活。

    可是父皇却说人太少了,居然趁着二弟入学塞进来这么多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宁云晋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个太子弟弟了,他现在长得就像是缩小版的文禛,虽然小脸扳着看似面无表情,可是偶尔跳动的眉角却说明这人心里正不爽,实在是有些可爱。

    鸿明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那个宁家二子,不由得心里一肚子地火,可是还没等他找宁云晋的麻烦,二皇子来了。

    比起宁云晋,鸿明更讨厌这个弟弟,他简直是天生喜欢与自己做对,偏偏在父皇面前又喜欢装乖卖巧。

    看到鸿皙笑得和善的与那些新来的宗室子弟攀关系,不出一会儿功夫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一撮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时会发出一阵笑声。

    宁云晋并没有凑上前去,给二皇子请完安之后便走开,幸好鸿皙也没有将这个大臣之子放在心上,因此并不在意。

    他打量着太子弟弟的脸色,看鸿明与伴读形单影只的站在另一边,脸色十分阴沉,忍不住笑了起来。

    鸿明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笑脸,怒道,“你笑什么?”

    “好久没看到太子了,微臣心中欢喜。”宁云晋笑眯眯地望着他,无聊地逗弄着炸毛的小孩。

    “孤可不乐意见到你。”鸿明仰着下巴骄傲地道,“也不知道你家的人给父皇下了什么迷药,居然还让你来上书房读书。”

    宁云晋朝他甜甜一笑,“皇上那么英明神武,岂会被别人迷惑。”

    鸿明被他噎到了,还没等他发作,今天当值的老师侍其如海来了,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里除了太子以外,其他的都算是新生,老师也不可能再单独施教,索性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再学一次。

    宁云晋一听还要再学一次四书五经,整个人都麻木了,心里郁闷得不行。

    上午的时候文禛来过一趟,考校了太子的学问,又鼓舞其他人一番,便匆匆的走了。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会众人便开始学习骑射武功,这对宁云晋来说到是新鲜事,倒是学得比较用功。

    上辈子他就是个野路子,靠的是手脚功夫,骑射基本没有碰过。宁家见他平日课业比较忙,又有大宗师传授,便没有再给他安排骑射教头。

    直到现在父亲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武功是大宗师教的,但是实际上大宗师只是丢了一句你现在练的心法不错,便没有管过了,对于这个美丽的误会,宁云晋并不准备揭穿。

    到了酉时上书房便放学了,其他的人都各自回家,宁云晋根本不想跟文禛学什么东西,正琢磨着要不要趁机溜走,这时那位眼熟的黄锦公公却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了。

    宁云晋的爵位高,虽然这黄锦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得给他行礼。

    “宁公子,李总管让咱家带你去皇上那儿。”

    “有劳公公了!”宁云晋对他拱了拱手,贴到黄锦身边,摸出两个鼓鼓的小荷包,塞到他手中,“这是小子孝敬您的,一点俗物可别嫌弃。还有些是给那两位的,您给帮忙分分。”

    黄锦心照不宣地朝他笑了笑,将东西拢进袖子里面,直到这小子上道。他将宁云晋带到了养心殿,着人奉上了热茶便走了。

    等到没人的地方,他将那小荷包翻出来看了一眼,里面是几个金瓜子和一些上等珠子,最底下还夹着张银票,一看那上面的面额,便笑咧了嘴。

    黄锦将那两张银票揣在怀里,出了门便扔在另外两个小太监,“这是宁公子的赏,可别忘了别人的好,精心伺候着。”

    那两人扯开袋子一看,立刻喜滋滋地笑了,连道,“黄总管您直管放心吧!”

    鸿明临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宁云晋递东西的这一幕,觉得刺眼得紧,瘪嘴道了声马屁精,甩甩袖子仰着小脑袋走了。

    第58章

    进了养心殿之后,原本伺候着的太监宫女奉上了茶水就鱼贯地退下了,只剩下黄锦身边那两个太监把着门口。

    宁云晋并没觉得局促,反倒一手点心一手茶,用得欢快。半大小子吃垮爹娘,他中午虽然吃得多,但是上了一下午“体育课”那点食物早就消化了。

    “朕原本还担心你一个在殿里会紧张,看来是多虑了。”

    宁云晋一听这声音差点噎到,他嘴里刚吞下一口豌豆黄,只得连忙一边吞咽,一边准备跪地请安,不过即使竟了全力也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给……皇上……”

    文禛看他脸颊鼓鼓的狼狈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只要一看到这小子心情就会变好。不过他也不想真噎坏了孩子,乐道,“免礼吧,你先喝口水缓口气。”

    宁云晋总算松了口气,狠狠灌了一大口茶。

    “既然进了这里就不需要多礼。”文禛随意地道。

    宁云晋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真要信了这话,日后倒霉的可是自己。心里嘀咕是一回事,表面上他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望着文禛。

    “朕今天的时间不多,你便先将一直练不好的那套剑舞耍一遍吧!”文禛也不强求,以自己的身份,即使是儿子和兄弟看到自己也是毕恭毕敬的,这小子已经算是大胆的了。

    宁云晋也想知道自己的问题到底在哪里,让老师各种不满意。他早就看到殿里放了一个武器架,上面放着各种剑,也就不客气地随手拿起一把小巧的木剑。

    他先是收敛心神,然后挽了个剑花,使出起手式。

    这套他一直没能练好的剑舞叫做《神迹》,是用来诉说上古时代那绚丽辉煌的神话时代的,可以看做是一套舞蹈,却也能看做是一套剑术套路,里面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动作。

    宁云晋在老师给自己的剑谱上,看到里面提到过可以通过这套剑舞引动血脉之力,不过他已经练习了二十多天也没有这种感觉。

    文禛欣慰地发现他的动作可以说完全如同模板一样地复制了欧侯老师,以他对老师的了解,一套动作最多也就只有两三次重复的耐心,这孩子能学习得这么像模像样,确实是天赋了得。自己当初学这些都是在看完老师的演示后,再去宗庙找其他司祭询问才学会的。

    等到宁云晋停止动作,文禛拍了拍手掌,赞赏道,“你的动作完成得不错。”

    宁云晋激动得快要泪流,已经很久没有老师会对自己进行鼓励了,仿佛自己能学会都是天经地义似的。如今听到这样的表扬,即使是出自文禛,他都觉得心情大好。

    他有些困惑不解地问,“可既然我动作完成得好,老师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呢!”

    文禛挑了挑嘴角,“那是因为你没掌握到精髓。你在学习时候没发现老师的动作和剑谱上的动作有什么区别吗?”

    宁云晋微眯着眼睛将两套动作在脑海中回忆了一边,发现居然真的好像有细微差别。

    文禛并没有直接点名差别在哪里,反倒是上前拿了一把剑,挽了个剑花指着他道,“看好了!”

    他一说完,便开始舞动起来。宁云晋连忙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努力将文禛的动作记入脑海中。

    看文禛舞剑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他动如蛟龙,衣抉飘飘,每个动作都大开大合有着阳刚的美感,充满了男性刚强的魅力,偏偏在偶尔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上又体现了中性的柔韧,让人一不注意就会沉浸在他的动作中。

    等到文禛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缕乱了的额发忽然从金冠中散落,坠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子里,宁云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望着他看入神了。

    文禛整了下衣衫,对宁云晋悠然一笑,“怎么样,发现有什么不同了吗?”

    宁云晋将刚刚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抛开,将三套动作都回想了一遍,一番对比之下,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区别,“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不同的体型、性格、甚至是出手习惯都会影响剑招,所以照本宣科是不行的。”

    “你果然天赋很高。所有的剑舞与祭祀动作都是这样,并不是和谱子或者老师的动作一样才最好,而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既然已经找到原因,那你便回家好好练吧!朕明天再来验收。”文禛随手一扔,他手中的那柄剑便径直落入了武器架中。

    宁云晋见他龙袍都没换下就赶了过来,忍不住猜测道,“皇上难道您还不休息?”

    “朕让大学士们酉末到乾清宫,是时候过去了。”文禛看了眼天色,吩咐道,“你也早点回去吧!”

    这个时候赶回乾清宫议事,只怕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了,宁云晋有些不解,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要亲自教导自己!?

    这一点文禛其实也很好奇,他只知道这小子能引动自己的情绪,即使不了解原因也决定先将人搁在身边再说,不知道宁云晋知道了真相之后会不会郁闷到吐血。

    一连上了几天课之后,上书房的势力隐隐分为了三股,多的那波是以太子为中心,少的那群则是以二皇子为中心,其中宁云晋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所有孩子的公敌。

    这些来上书房读书的孩子性格各异,有持才傲物的,有心眼多的,也有个性爽直的,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早熟。

    虽然第一天的时候大多数孩子都对乖巧可爱的二皇子比较喜欢,对于高傲冷漠难以亲近的太子有些进而远之,不过回家经过长辈一番教育,第二天便有开始对太子亲近的,即使有些人同样高傲,但也至少对太子表达了善意。

    鸿皙虽然心中不爽,但是捧高踩低在宫里也是最常见的,比起身份高贵又受父皇看重的太子哥哥,他永远只能身居次位,因此他的态度依旧十分平易近人,尽力与所有人打好关系。

    宁云晋颇有兴致地围观上书房中的明争暗斗,一帮小萝卜头玩心计实在是既拙劣又可爱,他就像是怪大叔一样置身事外,看他们的热闹。

    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老师对宁云晋的优容,他不用与大家一样读写近百遍,功课也与大家的不一样,甚至连皇上考校的时候也很少点他的名,但是只要他回答了,最后必然是夸奖的,当众人发现他在课堂上看“杂书”——《八股策论评析》,而老师们还不管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怒了。

    这些能够进上书房读书的人都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差别待遇,不出三天就开始抗议了。他们不敢找文禛发难,首先挑上的自然是地位最低的老师魏尚行。

    魏尚行对此早有准备,他们这三位老师之前就已经得了皇上吩咐,因此从容不迫。对于学生们的质问,他只是将宁云晋的作业拿给他们看,淡然道,“要是你们也能做到,那便可以和宁公子一样。”

    众人只是看了一眼就默了,宁云晋的作业与他们的只是抄写不同,都是策论、经义,有一天的内容甚至是诗赋,要让他们这群接触四书五经不久的人去做这种作业,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自认自己已经博览全书的太子,也知道自己根本还做不好策论。

    这场众学子的抗议举动,还没发动就被镇压了!不过在那之后,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待见宁云晋了。

    原本他们在家里就经常听家长说宁家二子如何如何不凡,那时候虽然没当回事,可也在心里憋着口气的,现在又被他如此打击,自然都跟鸿明一样将这人定为了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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