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进行到最后所有的五感都消失了,苏河身处其中,只觉得自己像被缓慢的水流包裹着,整个人变成一个透明的发光体,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在神州的每一寸草木里。

    "你要去哪里?"

    突然,龙骨中传来虚云的虚弱的声音,让苏河涣散的意识为之一振。

    "……,虚云,是你吗?"

    “是我,苏河,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带上我啊!”

    苏河笼罩在光芒里,从外面看,他好像一座没有感情的神邸,然而,在光圈的内里,他的手扶在龙骨的剑柄的位置,手臂微微发抖。

    “你说话啊,为什么你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苏河,来找我,带我走!”

    “.........”

    苏河咬住嘴唇,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低声道:“虚云.……我做不到……”

    虚云的声音很虚弱,像隔一层厚厚的墙壁一般,让人听不真切,他焦急的地询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苏河?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苏河闭上眼,道:“我要先走了,若是将来……”

    “不行!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出来了,你等我!”

    虚云的哭腔一起,就像一把小刀子刮着苏河的耳膜,苏河绵长的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硬起来,道:“虚云,你要帮我,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龙骨长久的沉寂下去,苏河知道他听见了,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开始回转,麻痹的五官因情绪的起伏逐渐回暖,苏河严厉道:“虚云,不要耍性子。”

    虚云的声音逐渐冷静,他道:"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我会在不同的地方感觉到你的存在,你做了什么?不回答,我就不借!"

    苏河忽然笑了一声,虚云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只听苏河说:"傻瓜,我什么时候征求你的意见了?"

    "你要做什么?!"虚云的声音突然拔高。

    “一定要等我。”

    赤龙卧躺在龙衍山的地下岩浆池中,池中沸反盈天,而虚云却安静的如同一具盘然的死物。

    虚云被困在这具残破的身躯里,唯一联通外界的只有与龙骨那细微的共感,他没有亲眼见证这场神魔大战,但就像他说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参与进来,以他独一无二的身份站在苏河身边。

    因此他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知道苏河赢了!他多么高兴,他以为他们很快就能团聚,可他还没有高兴太久,就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他本能的感觉苏河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要做什么?我不等,我不要等,我不要永远都在等你,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

    苏河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他说"我舍不得你死,最后一次,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换我等你。"。

    赤龙周身忽然开始闪耀和苏河身上同样的光芒,以赤龙为中心整个龙衍山的龙气失控般的涌进赤龙的身体。

    赤龙的脚下浮现出一座血色同心圆形的法阵,而虚云就躺在最里面的圆心中央。龙力通过圆圈如同涟漪一般一圈圈的汇集至苏河的胸口出,光芒之下,苏河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填补他流失的神元。

    苏河欣慰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列祖列宗都是喜爱你的。"

    虚云在老祖宗的力量的压制下,早就昏昏沉沉,失去脊骨的支撑,他的身体总感觉背部有个地方空荡荡的,残缺的感觉在这一刻无线放大,可所有的痛苦都不及即将来临的离别……

    虚云痛苦的低吼、挽留:"苏河,苏河……"

    苏河手指穿过龙骨,就像抚摸虚云的脸庞,他的语气格外的温柔和纵容,说:"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忘记我,虚云,一万年后,找到我,到那时,我将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从东西南北四海延伸到苏河站立的不周山之巅,日出驱散黑夜,在新生的第一缕阳光,苏河与结界融汇了最后一个点。

    龙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虚云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低声呢喃语:"秘……密……"

    --

    虚云忽然间睁开眼,眼中所见的仍旧是龙衍山山脉地底的钟乳石,他平躺在一半冰蓝一半赤红的地下河,好久好久回不过神。

    虚云现在的状态是一头成年的、并且颇为雄壮的赤龙,它缓缓的呼吸,胸膛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虚云闭上眼睛,复而又很快睁开了,赤龙烦躁的从岩浆池里起身,上了岸边,每走一步山洞就晃动一下,晃的虚云更烦躁了。

    为何偏偏做了这样的梦,偏偏梦到了当初最无力最无能的自己,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一万年了,过了一玩年,他依旧被困在这个地方。

    怒意快要将虚云的胸膛烧穿了,他要出去,他要去找苏河,他不管他现在是叫苏河还是温久,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在乎的点从来就不在这里,只要他是那个人就够了,只要自己找到他就够了。

    地动山摇间,虚云忽的化身人形,光溜溜的朝着洞口的光源走去,心里想着:"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虚云有些懊恼,表情也变得有些阴郁,“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这是他说过的话呀,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兄长?”

    龙蘅早就等在洞口,他目光毫不避让的停留在虚云的赤/裸的酮体上,看样子早就习惯了。

    龙蘅说:“兄长让我好等。”

    “有些事儿耽搁了,抱歉,”虚云伸手接过龙蘅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

    龙蘅见虚云的头发还滴着水,便伸手给他拨到肩膀上,龙蘅站起来与虚云一般高,他斯斯文文的,不说话的样子颇严肃,与像他们的爷爷、前一任天帝的气质相象。

    "哥……"

    龙蘅见虚云心不在焉,忽的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搂住虚云的腰,像小时候那样将下巴杵在虚云脖颈的位置,小声叫道:“兄长,蘅儿想你。”

    虚云回过神,有些抗拒的后退,龙蘅却捏住他的手腕,牵引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蹭,虚云叹了口气,迟疑一阵,在龙蘅头上揉了一把,道:“都长这么高了还撒娇。”

    龙蘅板着脸,从上往下注视虚云,按住虚云的手忠诚的印下一吻。

    虚云:“……”

    虚云不自然的偏过头,把手抽回来,龙蘅的脸上向来看不出情绪,虚云低头看自己的手,忽而皱了皱眉。

    龙蘅心里苦闷,他每回来龙衍山,见到的总是一具空壳,虚云的龙魂不知何时又去了何处。

    龙蘅盯着虚云的脸,说:"兄长比蘅儿大了一千岁,难道兄长从没有向谁撒娇过吗?"

    虚云:“……”

    “自然没有,”他有些心虚的看向别处,退开一点距离,说:“蘅儿,我今日就要出去。”

    竟然在转移话题,龙蘅静了一会,说:“决定好了吗?”

    虚云点头,朝外面走去,金瞳在日光下亮的逼人,虚云道:“若龙衍山的碧岩池有用,我早好了,我肯一直待下去也是为了还黑曜恩情,他替苏河陪了命,我既然想补偿他,那首先得把命还给他,既然龙衍山将他养好了,我也就不必再呆下去了。”

    这是这一万年以来虚云第一次在龙蘅面前提起苏河,龙蘅突然生出一种不管怎么样都比不过那个人的挫败感。

    他情绪低落,只轻声应着。眼睁睁的看着虚云一脚跨出洞口,父上布置下的结界被他一脚就登没了。

    虚云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道袍的下摆扫过龙衍山的野花野草,他走的不快不慢,就像一个失而复明的盲人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龙蘅跟上山,牵住虚云的手,能明显感觉兄长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了片刻,复而有放松下来,慢悠悠的牵着龙蘅往前走。

    "还未问你,近来可好?"

    龙蘅一板一眼的回答,“甚好,母上她常常念你。”

    虚云笑道:“莫哄我,身为三界王母她忙着呢。”

    “母上近来的确忙着一件事儿,”龙蘅跟着虚云跳着避开一株仙草,一边注意虚云的脸色,一边说:“母上她说您也该有个知心之人了。”

    虚云一听,没什么感觉,脱口道:“不必了,我已经有了。”

    龙蘅猛的停在原地,虚云拉不动只好放手,但龙蘅却紧紧捏住他的手,道:“兄长说的哪位可是苏河将军?”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虚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拧紧眉头,似乎有些东西还没想通,不过他方才下意识想到确实是苏河,于是他肯定的点头。

    虚云拍了拍龙蘅的手,道:“比问那么多,我都没过问你的事呢。”

    虚云拉着他往山下走,他原本是想尽快去凌霄殿,将下界的情况告知父上,但没想到龙蘅竟然真的在龙衍山等他。

    算来兄弟两的确许久没见了,人间的劫难已经控制住了,先下多些时间陪陪弟弟也是极好的。

    一路上龙蘅全程阴沉着脸,他背对着虚云,脸上的表情要多冷有多冷,耳边流水潺潺,龙蘅突来开口道:“兄长喜欢男人吗?”

    虚云回过头,还未反应,又听他说:“还是只喜欢苏河?”

    虚云松了手,没回答。

    龙蘅进一步逼问,“你对他的喜欢究竟是那一种?你碰过他的身体时兴奋了吗?”

    虚云抬眸,沉声道:“龙蘅,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说过,我与他的事不要多问。”

    “兄长,他养大了你,你对他很大可能是舐犊之情,你可以帮他,保护他,对他好,但你不能……不能将自己赔给他……”

    “不是这样……”激动的话语到嘴边停了下来,虚云冷静片刻,声音也沉稳下来,说:“是什么样的感情很重要吗?我有他就够了。”

    “蘅儿,是我离不开他,他一直都是纵容我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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