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想着,不觉点了点头——宋家这个借口,找得的确好。

    她如今对此事也是心灰意冷,也不去多想,直接招来陈珚,让一个侍女转述了一遍,“如今待要怎么样,你自己想吧。”

    只是见到儿子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便是一阵强烈的头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还没死心呢……

    第三日,听闻儿子一早就出门进宫的消息,福王妃都懒得说什么了,捂着额头只是叫人过来按太阳穴,“随他去,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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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珚出手的确不含糊,他深知自己阿姨对此事的态度,还在两可之间,最热心的应当还是邓妃,因此特意选了圣人斋戒的日子进宫,先去皇后那里打了个转,‘恰好’发现了皇后正在做早课,便去邓妃的金鹿殿探望小皇子。

    如今邓妃对他,亲热有加,也不再避讳,让乳娘抱着小皇子给陈珚看了看,陈珚自然也是一番好夸,连说,“这孩子实在胖大,还不到六个月呢,瞧着和一岁多的一般。”

    说得邓妃眉开眼笑,问起他入宫何事时,陈珚方才露出愁容,将宋家自忖齐大非偶的事情,和邓妃一一说了。“先生所忖,也是有理,殿下在闺中待字时,只怕也听说过姐妹们愁嫁妆的事儿。若是嫁妆矮人一头,三娘入门后,在妯娌间一直没有面子,后宅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只是他们家素来清寒,也实在拿不出多少陪嫁,之前陪嫁大姐、二姐,嫁妆都不丰厚,也不好请先生多陪送些,此事因就难在这里了。”

    说着也是唉声叹气,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他本来卖相俊俏,又这般知情识趣,邓妃见了,本就欢喜,再者这件事和她也是息息相关,此时听说也是跟着牵肠挂肚,又‘点拨’陈珚,教他道,“宋家倒未必是无钱,只是给女儿的嫁妆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前头几个也是要闹的——让他们家多出钱,自然是不能的了,若是有心,不必你说也就自己多出了,会这样回话,可见还是不怎么想把三娘给你,所以才左推右推,顾虑多多。”

    陈珚‘恍然大悟’,也是叹了口气,又为宋家求情,“先生一家不知弟弟是六哥托生的事,因此难免有别的念头,还请殿下不要和他们计较……”

    邓妃就是看在他的脸子上,也不会当真要为难宋家,就是她想为难,也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被陈珚这几句话,倒是激起了她争强好胜的念头,随口安抚了陈珚几句,便笑道,“宋家现在也不过就是不甘心罢了,只要你事事都做得妥当,他们还能说什么?还不是只有应下亲事?此事七哥你便安心好了——不就是少些嫁妆么?你对三娘深情一片,此等姻缘怎能不结?待我求了官家,宫里哪里省一笔,便是十个三娘的嫁妆,也都够了。”

    她不知陈珚立文书的事,又合掌笑道,“便是圣人,只怕也极是情愿的。——如今你出宫了,若是赏给你,总是要分给兄弟们一些,可若是赏给三娘做嫁妆,那便不用交给官中。我看就这么办顶好,本来官家还怕你不够嚼用,想多给你一些,如今正好,直接赏给三娘为她添妆,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陈珚露出灿烂微笑,站起身一揖到地,响亮地道。“殿下此计,妙甚!”

    ☆、第97章 三难

    当宫中使者把赏赐的银钱送到宋家时,宋竹其实已经都麻木了——她现在甚至不知道,大姐是不是和陈珚早就建立起了无言的默契,还是单纯只是在为难陈珚而已。

    赏钱十万——贯,虽然天家赏钱,一直都是把贯说成万,取个大数,但这回却是罕见的实惠,真正赏了十万贯的铜钱,宋家的库房,差点都堆不下这笔巨资,除此之外,还有金银珠宝好几大箱子,以及成百上千的绸缎……赏钱的名义甚至都没有说和宋先生有关系,只是非常简单直白地说,是‘给三娘添妆’。

    连嫁妆都赏下来了,宋家还能怎么再挑剔福王府?便是宋竹都想不出来,也不敢再想了,眼见宋苓似乎还有不足之意,她慌忙劝谏大姐,“还是算了吧,若是再开口,只怕宫里、王府都要觉得我们家贪心不足,不识抬举了……”

    宋苓意甚迟疑,“可我还为七哥预备了一难呢,这就松手,是否太便宜他了?”

    宋竹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为难陈珚了,“啊,还有?”

    “怎么没有?一般宗室都是常年住在睦亲宅里,无事不能出去,那多么憋闷?”宋苓理直气壮地说,“你从小好动,要是有这么一条,照旧还是不能把你嫁过去。”

    宋竹真想以头抢地,虽然知道姐姐也是为了她好,但她面嫩,如今宫里一下赏了这么大一批钱财,实在也有些不好意思,“姐姐,算了吧,他本来就在城外有宅子,也都是官家赏赐的,要出去散心,便住过去就是了。当时赏赐的时候都说明白的,就是给七哥闲暇无事,住着调理身体用。”

    宋苓还真不知道这事,问了问,才明白来龙去脉,也不由是感慨道,“宫里对他也是够大方的了,官家俭省得,连自己住的宫殿都舍不得修,如今一赏就是十万贯,说到底,其实还不是赏给他的。——你也用不着心虚,这笔钱不过就是借了你的由头而已,要不然,就不是只赏浮财了,为的就是等你过门以后,方便补贴七世子的花销。”

    宋竹对钱财原也不在意,“那便给他好了,这些东西本就不是我的,就是给我,我也不想要。”

    宋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既然已经赏过庄子了,那这一难便罢了,只是赏过嫁妆便嫁了,传出去终究是不大好听,还是要再难难他为好。”

    当下又请了何媒婆来,当着宋竹的面,吩咐了她一番话,让她去王府传话。说完了,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竹,笑道,“怎么几番欲言又止?人还没过门呢,心就向着夫家了?”

    宋竹羞恼道,“大姐你怎么老这么说!”

    不过她到底理亏,一边说,一边就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方才轻声道,“只是想着,怎么说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会儿一出一出的,完了一出还有一出……王妃本来心胸也不算宽,会否……”

    宋苓抿着唇乐了半天,这才拉着宋竹的手,轻声说道,“这事儿,就得一出一出地说才好,要是一口气都说出来,就显得咱们家特别想嫁了,知道么?这里头的学问,你还得仔细思量着……”

    宋竹若有所悟,寻思了半日,也略有所得,便不再反对大姐的做法,只是在一旁留神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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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赏了十万贯的嫁妆?”饶是福王妃当年陪嫁也是不少,此时亦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还有金银珠宝无算?”

    何媒婆笑得喜庆非常,“正是,说句戳心窝子的话,小人前回几番前去,都只觉得宋家心里不大情愿,这一次,大姐语气都软和多了——这就是烈女怕缠郎,虽说那头清高,却到底顶不住府上有能耐!如今她们就是不情愿,又还能如何?”

    福王妃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苦笑,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还不是孩子喜欢……”

    媒婆毕竟是外人,而且走家穿巷,一句话被她听去了,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因此她到底也没有深谈,而是继续说道,“而且三娘又的确是世间无双的女子,也当得起他们家那般珍重。”

    何媒婆自然连声称是,见王妃容色和缓了,方才打量着缓缓道,“如今宋家那里,便是还有一个疑虑——宋大娘子说,宋家自来娶亲嫁女,都是取中人品、学识,七世子虽然不能考科举,也不求学富五车,但总要有些才华才好。因此,请七世子将那诗词歌赋,不论如何,写上数篇,若是她取中了,这门亲事也就可以定下来,若是取不中,那就宁可奉还赏赐,也不能屈就了三娘。”

    若是从前,亲家这么挑三拣四,福王妃心里自然不会高兴,此时她却是充满了对宋家的同情,因叹道,“也罢,由得他们去吧,你且回去说,我自然会叫七哥写去,成不成都凭大娘子一句话,即使不成,我心里也是绝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待何媒婆退下以后,王妃方才对大世子夫人道,“也是难为宋家了,其实她们一开始是没想到,若是想到了,早就用了,又何须说什么不纳妾呀、嫁妆呀,这文章做得好不好,还不是宋先生一句话?早这么说,也不显得刁难,倒是比什么童子之身要有理多了。”

    大世子夫人赔笑道,“七哥至此,也该心灰了吧?只是可惜了三娘,那么可人的小娘子,如今倒是不好再上门来往了。”

    “可不是如此?”福王妃也是叹了口气,“若非咱们家是这么一回事,我也不会拦着七哥,能娶到她进门,我有什么不情愿的?只是到底,咱们家不是普通人家……”

    正和大世子夫人议论着此事时,派去陈珚那里传话的仆役已经回了屋内,王妃见了,不由一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七哥说什么了?”

    那仆役掏出一卷纸张,“回禀王妃,七哥听说此事,反而欢喜,回屋就取了一叠功课,据说都是当年在书院读书时,先生赞许过的功课,就便让我送去那边,言道先生言出不二,从前喜欢的文字,眼下自然也是喜欢的。”

    王妃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大世子夫人看着不好,连忙上前为她又是揉心口,又是捶背的,好半天才把这口气给顺过来,饶是她心里也是十分憾恨无奈,此时也只能一叠声劝诫,“姑姑,这毕竟是喜事,都走到这一步了,就横下心娶进门也罢了,还想着别的做什么呢?”

    福王妃想到那不争气的七儿子,真是多少血都化成了眼泪,只觉得头晕目眩,躺了半日,方才奄奄挥了挥手,“送……送去那边罢。”

    这一回,宋家都没声了,估计是被陈珚的无耻给惊着了,数日以后,方才是把陈珚的红帖和宋竹的红帖一起送了回来,“女方已经卜算过了,十分吉利,还请王妃也寻人卜算一番。”

    这就等于是答应婚事了。王妃本来还抱着万一的想法,希望宋家能再找一个借口出来,此时见宋家都绝了希望,也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中,到底是请人占卜过了,行过了七七八八的礼仪,定下了宋竹和陈珚的婚期,彼此写过了婚书。

    婚书一旦定下,两人的夫妻名分便已经无可更改,余下也就是婚礼如何办的细节问题,宋竹从此更是闭门谢客,预备嫁妆,而小张氏也赶到京城,为女儿准备出嫁事宜。——宫中对此事催得很急,福王妃挑的婚期,就在半年以后,对于宗室人家来说,这个日期已经算是着急的了。

    宋竹出嫁,乃是大事,只是她毕竟是和宗室联姻,而且陈珚身份又特殊,因此除了宋家的三亲六戚赶来京城,宋先生的学生们反而都没什么表示,只有小王龙图未避嫌疑,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原来两家说亲的事,现在也搁了下来——不论是做陈珚的连襟还是妻嫂,对王家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不过,除了小王龙图这样有望政事堂的人家以外,很多名门大户也不太在乎这个,陈珚身份虽然特殊了点,可如今宫中对他关怀备至,一点也不像是有所厌弃,邓妃家人,更是直接和福王府也结了一门亲事,宋家和福王府联姻,的确妨害了宋先生在争夺道统一事上的脚步,但也使得宋家在未来的几十年内,都会受到陈珚的荫庇,不可能再出现前段时间的祸事。以这样的前景来看,他们也是很愿意和宋家结下一门亲事的,毕竟,随着‘宋大娘三难七世子’这故事的流传,宋家的家风,也在京城传为美谈,便是宋大娘本身,也有不少名士有意求娶,只是如今还论不到此事而已。

    大户人家爱宋家的门风,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爱的便是‘七世子抱得美人归’的故事,想到那宋三娘美名传遍天下,最终还是‘烈女怕缠郎’,折在了有情有义的七世子手里,众人也不知道是羡慕七世子,还是羡慕宋三娘,总之交口称赞,都道这是流芳百世的美谈。

    一晃眼,便是过了半年,一反从前的波折重重,这半年内倒是平安无事,再无波澜,这对传闻中的神仙眷侣,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婚期。

    ☆、第98章 成婚

    因为陈珚是宗室的缘故,婚俗和一般人家便是不同,宗人寺早早就来人分说过了,婚礼循周,不来牵巾、除花、却扇这一套,也不拦门,宋竹这个新娘子也是不穿花钗大袖,而是要穿凤冠霞帔这样的诰命礼服,待陈珚来亲迎以后,两人先回家拜过福王、福王妃,随后便要入宫拜谢官家、圣人,而后才能回到家中休息,新婚第一日起来和家里人认了亲,第二日行册封诰命礼,第三日回门,回门以后,婚礼便告结束,全程是没有什么为难新郎的环节存在的,和如今民间新郎入户一步一拦的风俗,也是迥然不同。

    众人都笑言道,“这是七哥运气,否则,就是说了亲,也难叫他娶了三娘去。”

    虽然宋桑、宋栾在外做官,宋谚也因为公务不能回来,但散居各地的女眷倒是都能抽出身的,在过去的半年里,小张氏、刘氏、季氏,都从各地赶来京城,还有宋竹的几个姨刘张氏等人,明老安人家里的亲眷,以及宋苡、宋艾等人,都回了京城,单单是这些才女,就已经够陈珚对付的了,更不提还有宋栗这个小才子在,兄弟辈有这一人,都能把陈珚拦到门外去,不叫他进来,就是两人拼着作诗,起码也能从天黑拼到天亮,把良辰吉时给拼了过去。——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考虑,恐怕宋家到底还是不愿嫁女,到最后还要再来一招,所以宗人寺便是把各项礼节都抓得很紧,不敢被宋家钻到空子。

    陈珚这里,倒是不在乎被岳家人为难,其实若非恪于礼仪,他早就想去宋家负荆请罪了,奈何福王妃这半年来把他管束得很紧,他也不愿拂了母亲的面子,只能等婚后走亲戚时,再赔笑说些好话了。

    至于福王府内,虽然王妃有些情绪,但到底这也是关乎脸面的大事,因此上上下下都不曾懈怠,更是特意腾了一个院子来装新娘的嫁妆——按当时官家赏赐的劲头,陈珚住的那个小院子,肯定是不够放的,府里库房又不放各房新妇的嫁妆,因此王妃这半年来也真没闲着,成日和大世子夫人忙里忙外的,都是在为婚礼做准备。

    半年过去,王妃也不可能还把不高兴摆在脸上,慢慢地也都接受了陈珚即将和宋竹成亲的事实,新婚当日,陈珚穿好婚服去拜见父母时,王妃面上已是现出了嗔怪的笑容,招手让他过来,抚了抚陈珚的脸,道,“如今总算是开心如意了?”

    陈珚嘿嘿傻笑,王妃手上微微用劲,又拍了一下,方才说道,“去吧,到了岳家,可不要失礼,就是岳家给你脸色看了,也得受着。”

    为了立规矩,新郎来迎亲的时候,娘家都是要给些下马威的,宋家对这门亲事又不太情愿,谁也不知道陈珚过去,受的是什么待遇,虽然宗人寺事先打过招呼,但没准人家就硬是来个闭门不纳,那也是难说的事。

    便是陈珚素来足智多谋的性子,此时不禁也有几分激动忐忑,他应下了母亲,转身出门上马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到三娘了么?这一天难道真的来了?

    回首两人前尘,想到仅仅是一年前,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能和三娘缔结婚约,而是惦记着要给她找个不错的归宿,陈珚心中,自然也是感触良多。这一路走得恍恍惚惚,若不是有人引路,差点没有走过头了。

    和一般婚俗不一样,此时的宋家也是中门大开、张灯结彩,见到陈珚过来,先有人在门前燃了一发炮竹,而后宋栗和几个男亲戚出来,把陈珚一行人迎进了院子里。

    按宗人寺的安排,就该由主婚人引着陈珚去拜岳父母,然后行亲迎礼,把穿着礼服的宋竹接回福王府了,可陈珚却没看见主婚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被宋家人引到了哪里去,只见宋栗把他引到一个小院跟前,口中笑道,“虽然世子是宗室,但我们家嫁女,总要热闹一番,难上一回也是要的,爹娘就在院子里,该怎么把这门喊开,就看世子的了。”

    他故意口称世子,明显就是为了给作弄陈珚留出个余地来,免得叫得太亲热了,狠不下心。陈珚也知道这个道理,见宋栗脸上笑容虽然和气,但眼中隐隐含了期待,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三哥这样说,看来塞门包是不成的了。”

    宋栗哈哈笑道,“你要塞,那也随你。”

    陈珚心下也是暗自庆幸,虽然福王府没给他预备门包,但他恐怕在宋家情形有变,还是预备了一些门包放在怀里,此时便上前叩门道,“请岳父、岳母开门。”

    门后隐约传来女子笑声,紧接着便有人回道,“只是叫,不见诗呢?”

    还有人笑道,“限韵罢,限个容易些的,十五删,做一首律诗进来便行了。”

    陈珚顿时绝倒了——他是受过几年教育不假,但毕竟不是要考科举,能够出口成章的读书人,一般来说除非是进士家庭,否则也不会要人现做些催门诗,能背诵一些就差不多了。现在让他限韵作诗,陈珚还真是没这个本事。

    “岳父、岳母,小婿无能,做不得诗。”他只好如实告饶,“还请岳父岳母宽限则个,开了门放小婿进去,小婿日后一定好生读书孝敬。”

    门后顿时又传来一阵笑声,“做不得诗词文章,可能上阵杀敌?”

    陈珚无语了——他一个宗室,怎么可能上阵做将军去开疆拓土?

    他这时候大概也猜出来,门后的应该是宋苓、宋苡这些姐妹,益发是不敢得罪,便小心答道,“惭愧惭愧,小婿碍于身份,虽有武艺,也不能上阵。”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那你什么能行?”门后那人又问。

    陈珚也料到她为的就是这一问,他抬头挺胸,大声答道,“我做人行,小婿虽无能,却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人处事光明磊落,绝不有损良心,在家侍奉父母、维护家业,疼惜娘子,都是小婿本分——大姐、二姐请放心,三娘嫁入我家,我必定好生呵护,不让她有一天有一刻受到委屈。”

    门后默然片刻,倒是宋栗深深看了陈珚一眼,点头道,“七世子,这话你今日说出口,我可是听见了的。”

    他素来和气,此时也是笑眉笑眼,但不知为何,却给陈珚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力,仿佛多少威胁,隐而不显,不过陈珚心里本就没打算食言,倒也大大方方地回道,“三哥你便放心好了,不是想对三娘好,我娶她做什么?”

    宋栗定睛瞅了他一会,面上笑意,慢慢放开,终于露出舒心的微笑,他上前捣了陈珚一拳,呵呵笑道,“大姐、二姐,开门罢。”

    有他出面,这一扇门,总算是慢慢打开了,宋苓、宋苡都是穿着盛装,连着一群姐姐妹妹,站在门后笑看陈珚,陈珚忙掏出门包四处鞠躬送上,宋苓接了门包,口中笑道,“我们临时变卦,到底还是难了你一难,没守宗室的规矩,妹夫你可别见怪。”

    陈珚忙道,“大姐说哪里话,在宋家,就要守宋家的规矩,我是心服口服,丝毫也不曾见怪。”

    两人眼神一触,彼此心照不宣,微微点了点头,宋苓便把陈珚引进屋内,拜见娘家长辈。

    宋先生和小张氏倒是都未多说什么,宋先生只是望着陈珚点头微笑,仿佛乐见其成一般,欢喜丝毫不见勉强,便是小张氏,对他也是‘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陈珚轻轻松松就拜见了岳父母,宋苓等人自然先去闺房里,把新娘宋竹给接出来。

    虽然宋竹长相仿若有天人之姿,但陈珚除了明白她生得好看以外,却从未被她的美貌迷倒,便是这番,等了一会,见到盛装打扮的宋竹从后堂走出来,也没觉得她有多么惊人美艳,只是见到她姗姗而来的样子十分可爱,两人许久未见,他见到她,心里真个欢喜。——虽然这一番折腾,他是心甘情愿,从未觉得委屈,但在见到她活生生地走到自己跟前时,陈珚真是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再对也不过:从今儿个起,她便是他的娘子了,打后这一辈子,两人能一起往下走去,日日都能相见,再也不必分开。

    虽说他平日素来豁达大度,不是爱动情绪的性子,但今日不知为何,想到此处,忽然却是双眸泛红,若非有这许多人看着,眼泪几乎都要流将下来。陈珚乘着人不注意,忙低下头压了压眼角,又退回了原处——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心怀激荡,不知不觉间,却是往前走了几步,仿佛要去迎她。

    一般新娘,都是以团扇遮面,但宗室婚礼依周,因此宋竹是凤冠霞帔,却是光着脸,没什么遮掩,见他进退失据,她眉眼一弯,像是被他逗乐了。陈珚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嘿然看了看周围,却见一家亲戚,全都含笑望着自己,倒是并无苛责之意,甚而宋苓眼圈,还有些泛红,仿佛是见到他们男才女貌,十分满意,这才放下心来,和宋竹一起在主婚人主持之下,拜见宋先生、小张氏,换了称呼以后,便当先出门,迎上新娘回福王府去了。

    骑在马上时,他是高头大马,高高在上,也没什么人看得见,陈珚便借着抹脸的功夫,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这才把情绪收拾好了,和宋竹一道回福王府去,拜见了父亲母亲,又入宫去拜谢官家、圣人。

    不论是福王、福王妃还是官家、圣人,其实对他们小俩口都是熟悉的,大喜日子,也就说些喜庆的套话,圣人语重心长,叮嘱陈珚道,“这新妇,你是费尽了心思才娶回来的,可要好好待人家,休要让她受了委屈。”

    陈珚只觉得圣人意在言外,自己背上寒毛直竖,不过想到日后入宫机会不多,也就老了脸皮,装作听不懂,漫应着了事。

    今日跑了三个地方,穿的又都是大礼服,两人都是累得一身大汗,回到福王府新房以后,两人便分别被引去梳洗,陈珚在梳洗时想到今晚要行那周公之礼,不免还有些慌乱,在净房内深深吐纳了几番,方才是回了屋内。

    进了门,见到宋竹坐在桌边,神色变换,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知为何,他一下又不紧张了,便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宋竹背后,猛地拍了她一下,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宋竹明显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这才放松下来,脱口而出道,“我在想……我今晚才不要和你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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