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奶奶狠狠往外头瞪了一眼,哼道:“要不是我们爷正好碰上了,也不能知道了。”

    而花老太和花晋明更是惊诧难安,都疑心,原该是天衣无缝的,怎么还是让二房给知道了?

    后又一想,连这都让人知道了,他们家还有什么是人不知道的?

    一时因做贼心虚,花晋明不禁辞钝色虚了。

    唯独邓三太太还是不知者大无畏地争辩道:“好个贪得无厌的。这三家铺子和你们家不相干,原就是我的嫁妆,为何要入公中账去。”

    花景怀冷笑一声,才要说话,就听婆子来回说邓太太吴氏来了。

    一听说吴氏来了,邓三太太的娘家哥哥,登时满身颤抖了起来,就跟那避猫鼠似的,藏之不跌。

    邓三太太心底也是惊疑不定的,只顾得上大叫道:“谁叫她来的,谁让她来的?”

    吴氏人还未见,便声先到了,“你们家分家,有什么是我们老爷来了还不成的,还得巴巴叫我来的?”

    邓三太太当下只有让吴氏赶紧回去的心,可她也知道她嫂子不是个好缠的主儿,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就在邓三太太想法的时候,康敏说话了,“亲家舅太太来得正好,这里头正有些说不清不楚的。舅太太来一对,就没有不清楚了的。”

    邓三太太忙道:“有什么不清楚的,我的东西最清楚不过的。”

    吴氏却不理会,进来只瞥了邓三太太一眼,就自己坐了,道:“也是,我们家姑奶奶长干暗度陈仓的事儿,不清楚也是有的。说吧,让我对什么?”

    这是在抱怨邓三太太常偷渡东西回娘家,既不让她吴氏知道,也没吴氏的份。

    康敏回道:“我们婶子的嫁妆。”

    吴氏龇了龇牙道:“只当是什么事儿的,就她那点子东西,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那里还用对的。”

    张三奶奶笑道:“可算是找到个清楚人了。”

    吴氏将邓三太太的嫁妆一一念了出来。

    众人听了,果然是没那三间铺子的。

    花晋明只一个劲儿催促邓三太太,让她说这是她妈妈邓老太太私下里偷偷给的,所以才不入嫁妆单子。

    别人不知,邓三太太最是清楚自己娘家这个嫂子的。

    吴氏手段了得,算是她们堆里的英雄,唯独性子不好,霸道专权,邓家上下没谁不拿捏在她手里的。

    若是邓三太太按花晋明这般说,吴氏家去能生吃了她妈妈和大哥的。

    所以邓三太太思前想后的,没有不迟疑的。

    花景怀站起来道:“这世间还真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倒是好心好意想给他们留情面,可有人不领我这情。也罢,事到如今,也唯有摊开去说个明白了。”

    说罢,花景怀对花有鱼道:“你去,把人带来。”

    花有鱼应了,没一会的功夫就领来一个年约不惑的中年男人来。

    一看这男人,别人就罢了,花晋明立马就认出来,正是洪掌柜。

    只是花晋明不明白,洪掌柜此时怎会出现在这的?

    洪掌柜也不敢进去,只在花厅前的檐廊下便跪下磕头了。

    花景怀道:“洪掌柜,把你知道的且都说来吧。”

    洪掌柜慢慢从地上抬起头来,一时间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小的是猪油蒙了心,有负老太爷当年所托。小的对不住老太爷。”

    花景怀催促道:“少说些没边际的,赶紧把要紧的说了才是。”

    洪掌柜擦了擦眼泪,一五一十就都说了。

    原来当初花老太和花晋明便想到了会有今日分家之事了,私下以干股利诱,将郑掌柜、洪掌柜和丁掌柜,这三位揽总的管事掌柜都收拢了,让他们暗暗将原先铺子里的银子货物都转了出来,掩人耳目地另开了三家和祖产不相干的铺子,还许令依旧任由他们三人掌管。

    这三人本原就有些野心,又有这些好处,只犹豫了几日便都答应了。

    起先,花晋明为能留住洪掌柜他们,自然是没有不顺着的,只待洪掌柜他们将新老主顾都引到新铺子后,便不再任由洪掌柜他们施为了,渐约束了起来。

    说到这,洪掌柜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后来我们三个就被三老爷赶了出来,让三太太的人顶了我们差事。说来也是小的们忘恩负义的报应,这才有了如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的下场。”

    洪掌柜所说,花晋明那里能认了的。

    众人就听洪掌柜在外头说,花晋明在里头来回踱步,大喊大叫的,只说是洪掌柜小人居心,伙同花景怀栽赃陷害的他,另又要喊打喊杀的,要拿洪掌柜送官问罪。

    只在洪掌柜说到,他们被人给顶了差事时,花晋明方戛然而止。

    花晋明几步冲过去,道:“没道理的,你们好好的,我怎能让不相干的人顶替了你们的?”

    洪掌柜抬头朝邓三太太看去,“还是三太太亲领去的人,怎么不能的。”

    言至于此,花老太和花晋明这才想明白过来,为何好端端的三个掌柜会突然就反水的。

    花晋明早怒不可遏,如今再添这把火,可知是如何的雷霆震怒。

    就见花晋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身朝邓三太太看去,“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败露,邓三太太是又惊又怕的,现下再见花晋明这般形景,唬得她愈发三魂少了七魄,哆嗦着一口气道:“我……我……没……这是……这是……哎哟。”

    花晋明那里还会去听她的说辞,过去一把揪住邓三太太的发髻,握起拳头就朝邓三太太头脸捶去。

    把邓三太太打得,“哎哟,救命”的直乱叫。

    邓家大哥见邓三太太挨打,没有不想去救,只是他性子懦,最是怕事的,所以也只在一旁手足无措,怯怯缩缩地说,“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这样的话,也不敢大声的。

    花如香见了自然也是急的,忙让花景贵去救的。

    可见邓三太太被打成这般情景,花景贵也是怕得不行的,那里还敢上前去劝阻的,只一味说,“父亲训妻,那里有我们做小的去管的道理。”

    花如香气得直骂花景贵是没用的,最后到底还是自己扑了过去,跪求花老太和花晋明饶恕的。

    可不论是花老太,还是花晋明都在风头火势上,如何能听劝的。

    到底还是吴氏出手,一把将花晋明高举的拳头抓住,往后一摔手,把花晋明掀了个趔趄。

    罢了,吴氏拍拍两手,道:“我说姑爷,她再有不是,也是我们家的姑奶奶,在我们跟前都这么打她,只当我们都是死的不成?”

    花晋明见被一个婆娘给掀了个趔趄,颜面尽失,恼羞又成怒的,“我们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管。”举拳是要连吴氏也一块打了的。

    花景途见闹得越发不成体统了,出声道:“我劝三叔还是赶紧住手的好,现如今将打发去报官的人追回来才是要紧的。”

    这话才一落地,花晋明高举着拳头,怵然怔在那里了。

    独花老太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喊道:“快,快去……快去把人追回来。”

    花景怀幸灾乐祸道:“都这早晚了,那里还追得上的。我方才怎么说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

    花晋明一拨一拨地将人打发出去,可说来也奇怪,那先头去报官的小厮,就跟石沉大海了一般,再也找不着了。

    花老太惊恐惶遽的,只顾得上一叠连声地嚷道:“我不要到官府去,我不要吃板子,我不要刺字,我不要……”

    五叔公冷笑道:“前有窃占正室嫁妆,后有偷占祖产,两罪并罚,这可由不得你们了。”

    听闻,花老太和花晋明母子俩顿时瘫倒在椅子里。

    花景怀瞧着,心里是痛快得很的,玩笑道:“既然事儿已清楚,不如赶紧就这么分了算了,让三叔也好得了银子出去躲一阵子的。”

    可花晋明却真把玩话当真了,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大喊道:“对,没错,分家,快,快分家。”

    花晋卿看花景途,花景途忖度了须臾,道:“也罢。”

    花晋卿这才拿着花晋明先前交出的账册,各类田产房舍的契约等等,按账册上头所记,再添上花晋明偷渡挪移出去的三间铺子,逐一将家产分成三份。

    别的还可,只宅子才两处,这老宅子自然是归大房所有,余下的那家归谁,一时二房和三房争论不休。

    花晋明道:“自然非我们三房莫属的。”

    花景怀早有预料的,笑道:“三叔,你若是嫡子,我们二房让你也未为不可的,只是如今你和同我们家一般都是庶出,为何还非是你们家的?”

    花晋明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花景怀又道:“所以唯有依长幼而论才是道理。我们二房长于三房,院子归我们二房才对。”

    花老太一旁啐了一口,“放屁,若依长幼有序,那也是晋明为长辈,你为小辈的,院子更没得说是归三房的。”

    ☆、第六回 花羡鱼孺子可教,分家财各立门户(十)

    花景怀没想到花老太能拿他的话,在这堵他的,一时也没了答对的话。

    这时却听花羡鱼在里头道:“妈,院子是死物带不走的,三四公他们家还要院子来做什么使的?是预备藏里头,好等着官差有个去处拿人的?”

    花晋明:“……”

    花羡鱼的话才说完,就听里外一阵哄堂大笑的。

    花老太母子是贪念起,一心只想着多争些家财,那里还顾得上还有一场未明的官司在等着他们的。

    听花羡鱼重提,花老太和花晋明不禁都想到了衙役破门而入,他们母子无处可逃,手到擒来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想罢,花晋明忙对花晋卿道:“不要院子,我们不要院子了,多分些银子给我们才是。”

    得了院子,有了安身之处,花景怀也不计较了,道:“这才是,有了银子才能有多远,走多远的。”

    家财分配妥当,花晋卿作为主持人立好了一式四样的分书,花晋明便迫不及待的一一签字画押,拿了归自己的那份阄书、契书、银票等物,便匆忙往后头赶的。

    也是在这一日,多少街坊邻居瞧见花晋明扶着老的,带着小的,独不理睬苦苦哀求的邓三太太,装了满满好几大车的东西,行色匆匆,离开了他们这小镇。

    邓家大哥可怜邓三太太,在吴氏的冷嘲热讽中,把邓三太太领回了邓家。

    而那个报官去的人,到底去在哪的?

    远眺海上有一只小舟,韩束一身细纱银灰圆领的袖衫,里头是月色的滚绣银丝回字不断头边的箭袖子,头上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在船头垂钓。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央告韩束,“求韩公子放了小的吧,小的也只是依三老爷的话办事,旁的和小的真不相干的。”

    韩束头都不回道:“你啰嗦什么,不过让你来服侍我一回罢了,那里来的这么些话。你若不愿意,我也没拦着你,你只管回去就是了。”

    小厮看看那海水,又瞧瞧韩束,脸上越发愁苦得不成样子了,心说:“您是没拦着我,可你船不动,让我如何上得岸去。总不能让我自个游回去的。”

    到了傍晚时分,韩束这才让船家将船靠岸了,领着那小厮回花家老宅去。

    如今家宅一分,是终久清静了,花景途也是不禁大松了一口气的。

    二房隐忍了这么些年的,如今终能自己当家了,也是比谁都高兴的。

    花景怀叫来家里最年长的老仆问过的,他们二房所得的宅子是一座三进三间的小院,虽不能和老宅相比,但却是在县里的,最是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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