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说得不伦不类的,可见众人面上各样的颜色。

    只花羡鱼淡淡的答应了。

    开始认亲。

    柳依依为长房长媳,自然她先,从柳夫人开始。

    柳依依有些摇摇晃晃地向柳夫人蹲福,道:“婶子安。”

    柳夫人见柳依依脸色不好,早心疼得不得了,柳依依才半蹲便被柳夫人扶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的儿,赶紧起来吧。”说着摸出一个绢丝手帕来,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道:“我也没有什么好的给你,只得也给个佛珠。拿去吧。”

    就听有人在底下悄声道:“这是打算把她们妯娌都往佛门清净地引了不成?”顿时多少窃笑的。

    柳依依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嚼舌的,好日后小心应付,没想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的,便接不稳柳夫人的手绢,让一个金灿灿的手钏就从手绢里滑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地,被众人瞧了个正着。

    厅内顿时雅雀无语的,就算是柳夫人,此时面上也不好看了。

    这时候,花羡鱼忽然一伸脚,把手钏踢到后头去了,面上却当什么都看不见。

    要是柳夫人就这么放过了,大伙也当事情过去了,可惜柳夫人是个不识好人心的,见花羡鱼如此起身便教训道:“你这是在我面前充奶奶的款吗?只可惜手钏是我的嫁妆,还轮不着二奶奶你管的,我爱给谁,给谁。”

    柳依依人虽病得有些恍惚了,但到底还是听清柳夫人的话了,也知道这事儿要是一个处置不好,在族人里她的名声就不能有好了的,只是此时脑子不好使了,一时想不出法子来。

    这时候就听韩束道:“婶子说的什么手钏镯子的,我怎么没瞧见。谁瞧见了?”

    韩太夫人拿着寿仙杖往脚踏上一拄,“咚咚”的响,厉声道:“谁都没瞧见什么手钏镯子的,可见是你们二太太昨日高兴多喝了几杯,醉到今日还没清醒过来的。”

    见韩太夫人发话了,柳夫人便蔫了。

    除了韩涵给柳依依些口头上的刁难,接下来的认亲,不是花羡鱼还是柳依依都挺顺利的。

    只一件事儿,让花羡鱼留了个心眼,就是韩诗所佩戴的小荷包上的穗子,同昨夜他们在小校场里得的那个荷包穗子十分相似。

    认亲毕,韩氏族里的人便各自家去了。

    韩悼滑也携韩束前头去了。

    柳夫人这便要给柳依依喊冤的,就听韩太夫人先道:“好了,束哥儿也成亲了,老二家的你的心愿也该了了,现下你便搬到道心院去吧。”

    “老太太且听我说一事儿。”柳夫人忙道。

    韩太夫人那里还耐烦听柳夫人说什么的,喝道:“好了,我乏了,你们都去吧。”

    柳夫人被吓了一跳,在柳依依的暗示下一步几回头地往外去。

    待将韩太夫人送回富康堂去,花羡鱼和秦夫人等也跟着散了。

    从福康堂出来,花羡鱼往宁氏院子的方向看了看,又往秦夫人上房看去。

    事情到底还需一件一件地来,眼前还是她嫁妆的事儿要紧些。只要长房得不到这些嫁妆,韩悼滑就不能壮大,花家才能在其羽翼未丰之时,干净脱身。

    想罢,花羡鱼拐弯往秦夫人上房去了。

    此时韩涵也在秦夫人上房,听说花羡鱼来了,哼了一声。

    见花羡鱼进来,韩涵道:“方才你踢那手钏做什么?留着让大伙瞧清楚看明白了去才好,反正丢丑的又不是你。”

    秦夫人道:“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这话面上是在教训韩涵,可从秦夫人嘴里说出来,却没半点教训的意思了。

    ☆、第十五回公鸡娶妇是非多,花羡鱼巧保嫁妆(八)

    韩涵不服气道:“太太也别老拿我当小孩儿,其实多少事儿我心里是明白的。”

    花羡鱼听了,叹了一声,十分羡慕道:“果然还是未出嫁时的好,一概事情,都到不了女孩儿们的头上。那里像我,从今儿起多行一步都要想半天,唯恐落人褒贬,让府里上下受牵连的。”

    秦夫人点点头,“嗯,就是这理儿了。”

    花羡鱼又道:“就拿今天这事儿来说,我原也不想理会的,顶天了我也不过落个不得婆婆喜欢的名声罢了。只那会子还有多少亲戚在的,被人瞧去笑话的可不但是我们这一房,还有大奶奶不是,这又攸关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脸面了。那时我便想着‘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的道理,所以也知道会吃力不讨好,可我一人得二太太的埋怨,也总比一家子里外都给瞧人笑话的强。”

    韩涵愤恨道:“可不是。说起来最可恨的是那个柳依依,既然得了婶子的好处,好生收着就是了,还故意露了出来给人瞧见的。我们家的名声,就生生被她给带累了的。”

    秦夫人何尝不恼柳依依的,但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做的,道:“还不快住嘴的。柳氏如今可是你嫂子了。出来这半日了,你也该回去了。”

    韩涵知道有花羡鱼在,她们母女不好说体己话,便哼了一声走了。

    秦夫人忙让几个婆子好生跟着去初透阁的。

    花羡鱼道:“太太也不必操心太过了,我看二姑娘明白着呢。”

    秦夫人笑了笑,端起茶来呷了一口,道:“你婆婆今日便要去道心院给老太太祈福寿了,到时你得多少日子不能在她跟前尽孝的,你还不赶紧趁现下她在,尽尽心的,怎么反倒往我这里来了?”

    可见真是公主府里出来的人,谁不知道柳夫人进道心院是受罚的,可人秦夫人却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花羡鱼心内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恭敬,“大太太说的是。我今日来也不过是为了一句了,说完就去了。”

    秦夫人道:“什么话?”

    花羡鱼笑道:“我的嫁妆如今数目已齐了,都在澜庭阁放着,太太什么时候便易,什么时候打发人去取都成。”

    闻言,秦夫人怔了怔,后又暗道这是花羡鱼有意在巴结她,所以多少就看不上了。

    于是秦夫人就没眼下便接话,端了好一会子的架子后,才不屑道:“谢二奶奶的一片孝心了。只是你虽也是束哥儿他媳妇,可到底二太太才是你正经婆婆,和我不相干。那里有我一个做伯母的,要侄儿媳妇嫁妆的道理,说出去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花羡鱼也学面上一怔,狐疑道:“太太这话我就不懂了。这些原先就是说好了的,怎么如今到太太这里就成害太太名声了的?难不成太太还不知道我们家和大老爷的说好的事儿?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多说的,还是待太太问清楚大老爷后,再说吧。”

    说罢,花羡鱼就起身辞了,不给秦夫人问的功夫。

    秦夫人心里纳闷了半日,叫来人问道:“大老爷如今在何处?”

    一盏茶的功夫后,婆子来回道:“老爷和爷正在前头陪客,但客人说了不留饭,所以老爷一会子就能回了。”

    秦夫人只得压着一肚子的疑问等着。

    此时,又有人来回说:“拘风院里的人来说大奶奶病了,想请个大夫去。”

    秦夫人直皱眉,“方才瞧着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子就病了?真真晦气。家里就有大夫,还想那里请去的。让刘大夫瞧去就是了。”

    将军府里的确有位大夫,但府里的主子们从不让他瞧,只下人们不时问他要一两剂汤药吃的,由此可知其身份作用了。

    而且这位刘大夫最是急功近利,为显能耐,用虎狼之药也是有的。

    只说这位刘大夫给柳依依诊过脉息后,断是风寒之症,又因是头回给府里主子瞧病,越发想要表示一番,就一气在方子上写些麻黄和构橼等体虚者忌用,慎用之药的。

    吃了这方子长远的会如何,可想而知的,但眼睛的效应却是再好不过了的。

    柳依依吃过药后,发了一身汗,顿觉身上痛快了不少。

    原先画绢还要说刘大夫的事儿的,只是见柳依依的病吃了药果然好了大半了,自然就丢开了。

    再说秦夫人上房里。

    韩悼滑从前头回来用饭,就听秦夫人问起花羡鱼嫁妆的事儿来,答道:“这事儿你也不必多问,他们给你只管接过来就是了。”

    秦夫人却十分为难,道:“白眉赤眼的,这怎么好说拿就拿的。不说二太太太那里,就是老太太那里也说不过的。总有个说法才能名正言顺不是?”

    韩悼滑道:“这不是有现成的说法吗?二太太去吃斋念佛去了,恐有人欺二奶奶她年轻不知世路,拐带了她的嫁妆去。我们暂且代为保管。”

    秦夫人迟疑道:“这真可行?”

    韩悼滑不耐烦,道:“我说成就成,你赶紧办就是了。”

    过了晌午,秦夫人便打发林欣家的去澜庭阁。

    那时候柳夫人已到道心院去了,花羡鱼正在宁氏屋里,和宁氏说家常的闲篇儿。

    是丽娘来找的花羡鱼。

    花羡鱼也不避讳宁氏,直接便道:“既然来了,你们只管开门让他们搬去。只是你要记得嘱咐她们,我那些嫁妆自抬来就随手堆放那里了,还没清点过,乱得很,让她们小心些搬才好。”

    闻言,宁氏和丽娘都是一愣,秦夫人说得虽然好听,代为保管,可无论花羡鱼如何的,还轮不到一个做伯母的代为保管侄儿媳妇嫁妆的。这不是明白摆着要染指了。

    丽娘道:“这事儿,要不奶奶和爷商议商议,再定?”

    花羡鱼道:“不必了,这是我的嫁妆,就是爷也管不着的。”

    丽娘无奈只得去了。

    待丽娘走了,宁氏为花羡鱼不平道:“不是我坏心挑拨,只是这事儿大太太做得实在没道理了。”

    花羡鱼叹息无声道:“谁让我们家没个男人的。”

    这话可真是说到宁氏心坎里去了,宁氏道:“可不是。没了主心骨,腰杆都挺不直。可你和我们不同,你也是束哥儿他名正言顺的妻,不比她柳依依低等的。你要想法儿把束哥儿留在你屋里,不怕以后没人给你撑腰的。但你也要小心柳依依,别看她面上软和,其实最是毒辣得很的。”

    花羡鱼摇摇头,“她到底才是嫂子,我又是这样一个出身的,如何争得过她的。罢了,不说这些烦人心的事儿了。倒是嫂子你,今后如何打算的?”

    宁氏苦笑道:“我一个孀居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的?不过是有一日过一日罢了的。”

    花羡鱼道:“这如何能成的。就算嫂子不为自己打算的,也要为诗姐儿想想以后吧。对了诗姐儿呢?”

    说起女儿来,宁氏心便软了,“奶妈抱去歇中觉了,不过这时候也该起了。”说着,就让人去抱韩诗来。

    韩诗果然睡眼朦胧才起的样子。宁氏抱着女儿好一顿可怜爱惜的。

    花羡鱼笑着直往韩诗身上放护身符等物的荷包上瞧去。

    那荷包看起来旧旧的,荷包上的穗子也稀稀拉拉的,十分不起眼。

    素日里常见的穗子,都是用丝线或绒线扎的,再在穗子顶上打个福结等样式的络子,便十分好看了。

    可花羡鱼瞧韩诗荷包上的穗子,和现下的都不一样,大概有三个总穗子,每总穗子底下又分出四五个小穗子。

    花羡鱼不记得将军府里有谁是擅长打这种穗子的,于是花羡鱼对宁氏,道:“诗姐儿这荷包乍一看是旧的,可上头绣法却很是不一般。还有这穗子我也是头一回见。可都是嫂子做的?”

    宁氏笑道:“别的我可不敢当,就这穗子才是我打的。这穗子叫子母穗,做起来最是费眼神了。子母穗的难处就在母穗子上,最是容易乱了经纬的,乱了就不好看了。这还是我当年打的几个,都给你们修大爷和诗儿配了荷包,就再没动过了。可惜大爷那个荷包没出几天就不知道被他丢哪里去了,只剩下诗儿这个了。”

    花羡鱼心头一紧,紧忙道:“嫂子可否教教我,我上回在王府里就瞧见有人拿宝蓝缎子绣金银三多的荷包,配这样的穗子,真真好看得紧。”

    有人能瞧得上她的手艺,宁氏也高兴,道:“可不是,当年我给大爷配的那个荷包也是这种样式的。”

    花羡鱼说的那个荷包样式,正是昨夜她和韩束挖到的那个,现下听宁氏这般说,可见藏荷包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韩修了。

    罢了,花羡鱼同宁氏又说了一会子学扎子母穗的事儿,便告辞了。

    出了宁氏的院子,花羡鱼脚下就急了,道:“珠儿你到前头瞧瞧去,若是大爷不得闲就罢了,若得空,请他来一趟。”

    珠儿答应着去了。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花羡鱼才回到琳琅轩更衣,韩束也跟着来了。

    珠儿道:“我才到二门上,就见爷往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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