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想我明白了,陛下也是辛苦,”兰庭想明白后,不禁感叹道:“这些勋贵很难搞呐。”

    身为九五之尊,为了平衡局面,也是绞尽脑汁,尤其现在,并不是满朝文武都是陛下的人。

    这大抵就是陛下有兄弟的忧伤,他们总是有自己的拥趸,而且你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因为每一个看上去都忠心耿耿,恨不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赐封兰庭是一个讯号,他可以对这些将功赎罪的勋贵家族的子女不追究,甚至若是来日立下功劳,还可以再次嘉奖封爵。

    他们当然不会当着面说,我们不听你的。

    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阴阳脸的招数,他们玩的格外好。

    皇帝只好做出一些行动,表示可以激励。

    兰庭自然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旁人不知道她是定王府旧人,谢家族亲知道的人也不敢乱说。

    外面的人只道,她现在是谢家的大小姐,又是作为旧贵族与新贵联姻的象征。

    还有一点就是对她的嘉奖,兰庭想通这些,无法不坦然受之。

    毕竟,作为棋局里的棋子,就要具备应有的觉悟。

    薛珩有意考一考她:“还有什么?”

    兰庭揶揄道:“自然就是中书令大人,果真不同凡响。”

    说起中书令时,皇帝都有些自叹弗如,可见其人智慧,兰庭也就多听了一耳朵。

    “怎么说?”薛珩扬了扬眉。

    先帝本就病入沉疴,越是如此,就越不愿意去交代身后事,接受自己身为万乘之尊,真龙天子也活不过花甲的事实。

    比如家业给谁继承,皇帝家就是江山社稷了。

    书令是极为了解先帝的人了,清楚他们越是逼催上谏的频繁,先帝就越是逆着来,不会选择将废太子复立,招到盛京,来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死掉。

    如此,废太子亦是会认为,父皇宁可死后盛京大乱,也不要将皇位给自己,自然要急的。

    至于其他几位亲王的奏疏,也按照次序,频频出现在先帝的视线中,唯有定王依旧很安稳,没有任何异心的样子。

    中书令这一手玩的精妙,如今看起来简单,但时机与频率都要恰当,不然先帝真的忘了有定王这个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瞧,如今不就有了陛下的泽陂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为家族绵延筹谋到位啊。

    “我只是说了一句。”薛珩略微仰起头,淡然道:“请求陛下将封号,改一改罢了。”

    兰庭一听,顿生了疑惑:“原是什么,不好听吗?”

    火泽居然会在意这个,钦天监理应不会给出不好的封号才对。

    “涉澜。”薛珩轻轻吐出两个字。

    兰庭起初没反应过来,抬起眸子皱眉看他,发出一个单音:“嗯?”

    提涉澜做什么。

    薛珩没办法,正色道:“原是涉澜。”

    陡然间,兰庭心中什么狠狠一坠,背后寒意腾升,纤长的眉微微蹙起,眸色晦暗。

    “啊,还是改了的好。”兰庭嗓音略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自觉抿紧了唇瓣。

    陛下大抵是以为,涉澜江对他们意义非凡,故而好意挑了这个。

    殊不知,这背后于他们来说,也是无尽的痛楚和折磨。

    “阳衡,就很好听,是不是?”薛珩岔开了话,似是邀功一般,对上她的视线笑道。

    “甚好。”兰庭唯有点头,和涉澜相比,任何的封号都很好了。

    皇帝记得这些功臣,自然也不可能忘记,曾经为难过自己的家伙。

    少女肤如积雪白皙,唇瓣嫣红,车窗外,一缕淡金色的斜阳,轻掠过秀长的眉眼,让人观之便愿意为她弯下眉眼,温柔了声与色。

    “不要再想过去了。”火泽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腕,好让她安心。

    这是他们的一个约定,他重伤之际,兰庭怕他死掉,便夜不能寐,一点都不敢懈

    薛珩便与她说,他不会死,会握住她的手。

    后来不能睁眼时,他只能以指尖压在她手腕的方式,来回应她自己还活着,听得见她与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那时节,他们四处颠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兰庭会是侯府的小姐。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是好的,现在看来,他对自己曾经的决定怀有质疑。

    人人看都督府烈火烹油,他清楚,自己每一步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测,就是万丈深渊。

    兰庭的个性,怕是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忍耐一时尚可,一世怕是会很难过,她总该有些能把握的自由,凌驾于曾经的不快之上。

    他们的不幸各有苦楚,只望来日欢喜能够与共。

    第69章 如意

    章氏的死在谢府中, 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大家不约而同的谨言慎行起来,侯位在他们夫妇手中被降了位,连氏脸上也不光彩, 好一阵子不想见人,

    “定要接了兰庭回到府里。”谢桓千说万说, 连氏都不大情愿。

    最后,他撇出杀手锏:“否则, 你不去, 你儿子就等着完吧。”

    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嫡子,连氏亦是坐立不安,犹豫再三。

    谢疏安已经入仕,谢疏霖却还没有呢, 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也很艰难。

    若是从前, 她能够稳得住,因为自信谢疏安对自己言听计从,现在, 却也拿不准了。

    连氏终于拉下脸来登门时, 却听说, 大都督与谢兰庭出门散心去了。

    她只好一直等着。

    这也多亏了人家看在她是大小姐母亲的份上,否则,大都督府岂是那么容易进的,丫鬟说免得无聊,可以带夫人四处走走。

    “夫人,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居所。”丫鬟笑语晏晏,进退有度。

    “兰庭的?”连氏起了心思, 抬脚转了过去:“我能看看吗?”

    “当然,夫人请看,就是这了。”丫鬟带她走了几步后,找了个好位置,顿住了足。

    连氏透过香清粉澹的花廊,举目看向里面,影影绰绰的,见到牌匾上写着“嘉仪堂”,这位置应是府里最好的,四面观花,水穿粉墙。

    其实信芳堂也不差的,也不差的对不对。

    连氏安慰自己,垂下眼却死活想不起,现在信芳堂什么样子,她很少去信芳堂的,因为也有些太远了。

    “兰庭她在贵府,都做些什么?”连氏试探地轻声问道。

    丫鬟歪了歪头,笑答得粗浅:“素日里便是在府中读书练琴,闲暇与丫鬟玩乐一时。”

    “是这样吗?”连氏出神地张望着嘉仪堂,这不是谢兰庭的性子。

    在侯府她从来不会玩这些的,板着大小姐的架子比谁都重,总是浑身是刺的,谁也奈何不得她。

    兰庭与薛珩这一趟出行,却不全是为了游玩,而是去外面看庄子了,皇帝赏赐了皇庄,他们还没有去看过。

    管事也跟着去的,薛珩十多年前离开皇城,还是个孩子,对这些还是要通过管事来了解。

    方一下马车,小厮就跑了上来,搬了脚凳放在车下,回禀道:“大人,大小姐,顺安伯夫人来了。”

    兰庭神色未变,只提着裙裾下了车,薛珩偏头看她一眼:“我去见。”

    “嗯,我回房去更衣了。”兰庭从善如流,理了理自己的裙角,已经染上了泥污,其实瞧着倒也没不好看,她只懒得去见连氏罢了。

    连氏左等右等,面上还要做出闲适的神情来,从容闲雅地坐在花厅里等候,听到薛珩二人回来的消息,差点激动地站了起来。

    “谢夫人,大都督来了。”

    丫鬟进来重新换了茶,连氏已经再没有心思品茶了。

    连氏常打交道的皆是妇人,对上薛珩就气势不足了,硬着头皮道:“大都督,兰庭可在,怎么不见她出来?”

    “原是伯府还没忘了她,本官还道,贵府早已舍弃了她。”薛珩目光冰冷透骨,这口气兰庭咽下去了,薛珩却如鲠在喉。

    “这是哪有的事,”明明眼前人日后可能是她的女婿,连氏还是渐渐变得声低气短,呐呐道:“兰庭可是我的亲生骨肉。”

    薛珩提及兰庭时,眼中冰霜才渐有消融,挑眉道:“可以说,她长这么大,我从未动过她一个手指,侯夫人好胆气。”

    “的确是我们对不住她,,我糊涂啊,我今日就是和她道歉来的,”连氏脸上火烧火燎的,百口莫辩道:“我们已经说明了如意的身份,也与尚家说好了,退了婚事,准备将她送走。”

    丫鬟在旁听着,将话递进了嘉仪堂,谢如意要离开谢家,兰庭还是要去看看的,便让她去传话给连氏。

    红霜出来见过连氏:“夫人先请回府,大小姐准备准备再回去。”

    连氏认得她,是谢兰庭的丫鬟,当初瞧着这两个还算乖巧,就让人送到信芳堂去了。

    也没有想着要不要准备家生子,现在竟然也不听他们的使唤。

    红霜和碧釉自然也明白,比起侯府的家生子,她们的来去,是掌握在大小姐手中的,谁是她们真正的主子,已经很清楚。

    连氏后悔不已,回想去过去的每一步,仿佛都是错的。

    “兰庭她不肯出来吗?”

    红霜顿了顿:“夫人放心,二小姐离开府中,大小姐会送行的。”

    意思很明显,在谢如意离开之前,兰庭没有与她见面的意思。

    送行,还是去看笑话?

    “你转告她,”连氏深吸一口气,低下声去:“我们会送如意走,我们都在等她回家。”这是他们给谢兰庭的诚意。

    听着这个称呼,红霜愣了愣,又很想讥笑一下,还是忍了回去:“奴婢知道了,夫人请回吧。”

    连氏走出都督府的大门后,几乎落荒而逃,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疲劳地扶着额头:“去接如意吧。”

    今日,谢如意央求连氏带她一起出门,她说对不住尚栩,这么多年的照顾,她心中过意不去,想要好好地了结这一段,连氏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让谢如意扮成丫鬟跟着一起出来。

    尚栩素来是守礼的君子,头一次,就这么只身,赶赴了一个女子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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