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头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傅若潇固执地不肯挪开目光,很重视谢兰庭的回答。

    好像兰庭不答应下来,她就不能安心一样,目空一切的大小姐,总以为旁人就是起来满足她的愿望的。

    兰庭淡淡道:“傅小姐也是你所说的,思慕大都督的闺阁女儿中的一人?”

    傅若潇扬眉笑道:“没错,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能够与他匹配的人,我是再合适不过的。”

    兰庭知道,傅若潇的父亲祖父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也看重他们。

    “而且,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迟早会更进一步,劝你别再自取其辱。”

    兰庭略微压眉:“我怎么不知道?”

    傅若潇轻笑一声,眸若秋水,似乎是想,她为何如此不自量力。

    “你是顺安伯府的人,这是薛家与傅家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若潇不是信口胡诌的人,她既然敢这么说,心里就一定是已经有了底。

    她傅家蒸蒸日上,家中父辈皆是朝中中流砥柱,顺安伯府可是眼见的低迷,谢兰庭空有县主之名,她能有什么见识,不过都是些蛮横手段。

    “也是为你自己的名声好,想必日后,谢小姐也不愿被传风言风语。”

    傅若潇看不上谢兰庭,就是看不上,不管她和薛珩的关系有多亲密,也不管她与谁交好,是不是公侯小姐。

    不喜欢的人,她从来不屑讨好。

    喜恶分明。

    她喜欢谢桓,就直白的表现出来,半点不扭捏掩饰,这种人,要么生来就野心勃勃,要不就是从未受过挫折。

    现在来看,傅若潇必定是后者。

    兰庭侧身挑眉道:“怎么我却闻说,傅小姐今年要入宫选秀,侧妃之位必然是少不得的。”

    “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你身为侯府的小姐,难道没人告诉你这些,”傅若潇说着,昂然抬起螓首,不屑冷笑道:“况且,什么侧妃说白了,还不是与人为妾。”

    兰庭也是这么以为,侧妃虽然上了皇族玉牒,听着风光,实则在主母面前执妾礼,最后大多湮没在深深宅院里。

    好比柳絮凝,秦怀龄拿她当成个应付的靶子。

    若是明媒正娶的正妃,即使他贵为三皇子,也不会这般轻易驱逐。

    皇帝在镜州也有侧妃和妾室,在皇后的手底下,被收拾的像只乖顺的猫儿。

    她以为这些在自己的生活中不会出现,没想到,还未曾成婚,就有了这些争端。

    最后,兰庭只笑了笑,说了句失陪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傅若萧没想到她是这种态度,在身后提声道:“谢兰庭,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她自然得不到回答的。

    宴会结束,作别返回时,薛珩已经在马车里等她了,兰庭回头看了眼,两个丫鬟自觉就退到了后面的马车去。

    中间摆着一张矮足小漆案,薛珩递给她一盏沏好的茶水:“若是知道你也来傅家……”

    “但我们不能一起来,我今日,看到了你在与人说话。”兰庭半靠在背枕上,声音渐渐走低,将半张脸掩在茶碗后:“是傅家的小姐。”

    薛珩略微思量了一下,也没有惊讶:“你是说傅若潇?”

    “是,”兰庭面色未变,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淡,挑起明朗的眸子望住了他,轻声问:“不过,你怎么知道傅小姐的闺名?”

    “自然是她父亲告知于我的。”薛珩一脸的寻常,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指尖抚过温热的外杯壁。

    兰庭心下犹疑,难道真如傅若潇所言,傅大人有意将女儿许给火泽。

    不然,傅若潇哪能与其父贵客独处。

    “傅大人与我父乃是旧年至交,傅薛两家亦是世交。”薛珩抬起长睫,深深地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说。

    “我听她说了。”兰庭沉默下来,这是薛珩不肯提及的过去,她对薛家知之甚少。

    薛珩自遇到她之前的一切,他也很少提及,不想这一点,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

    “你不喜欢这位傅小姐?”薛珩端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

    “不喜欢,她在女学对我也不太喜欢。”兰庭直白道,背后不道人长短,但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恶。

    但还是在薛珩面前给她留了颜面。

    薛珩放下绀黑茶盏,目光掠过她薄透指尖玉甲,低眉迁就道:“既如此,日后便少见她就是,倒也没有大碍。”

    兰庭想到在傅家遇到赵思烟,提了下她父亲的官职,问了一句:“火泽可识的此人?”

    “唔,的确是在我麾下做事,最近才调来不久。”薛珩答道。

    赵思烟的父亲如今在薛珩麾下做事,傅若潇与赵思烟交好的意图,就很明显了,无非是想知道薛珩的只字半语。

    听到这里,兰庭顿时明了。

    她哭笑不得,她觉得傅若潇有些可爱,这么委婉曲折的,只为了探听心上人的一点消息。

    “你可知太常寺卿长子如何?”兰庭兀自问道。

    “你问起此人做什么?”薛珩声线清越而平,此时看向兰庭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兰庭并没有注意,只三言两语,说了今日关扑之故:“身为长姐,总要为妹妹看顾些,不是吗?”

    她心血来潮,问了一问,不想薛珩俨然是真的知道的。

    “此子人品清贵,若谢家有意嫁女,你无需担忧。”薛珩的目光这才从她身上移开。

    太常寺卿的大公子,已经进了翰林院,薛珩也曾见过,被陛下赞扬过其文章漂亮。

    这些老臣再如何器重,来日撑起朝纲的,也都是要靠年轻的一辈了,皇帝自然也要挑出一些人来。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兰庭倚在弹墨绫山水背靠上,双目微阖,正在小憩。

    薛珩撩起车帘,便见都督府门口一片喧哗,围了不少人。

    侍从在玄漆马车外,与薛珩问道:“大都督,可要卑职前去驱散?”

    “不,你先去问问,是何人在此喧闹?”薛珩眉心微不可查地现出折痕。

    侍卫奉命去询问了,心下暗恼,怎么竟然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在大都督府闹事了,绝不可轻饶。

    到了门前,发现这位不速之客,不是他们以为的壮汉,是一位眉目清秀的缟素女子,正站在门前低声啜泣,抽抽噎噎的可怜至极。

    “你是何人,何故在此?”侍卫讶异之下,问出声。

    女子紧紧的抱着怀中包袱,怯生生地抬起头,双眼泪淹淹,砸下一个晴天霹雳:

    “我来寻我夫薛珩。”

    第73章 韶娘

    贺韶娘赶了这么多日子的路, 好不容易到了盛京,小厮说他们大人出去了,贺韶娘就守在门口,一心一意的等着人来回。

    这岂能不让人为之注目, 小厮也就急了起来, 他做不了主让人进来, 但是可以驱赶走啊。

    贺韶娘千里迢迢的赶来,怎么可能轻易就离开, 在门口和小厮僵持了半晌, 引来了一些好事者的围观。

    “她怎么到这来了,”薛珩长眉紧锁,视线滑过小憩方醒的兰庭,对侍从吩咐道:“先带进府去。”

    守门的小厮听了此言, 张口结舌, 难不成, 大都督还真在外面有了女人,人家路远迢迢的赶来,这下可遭了。

    府里的大小姐他们都知道, 也绝不是好惹的。

    但这些不是他们该管的, 贺韶娘听了, 这才擦了擦眼泪,满目激动的跟着小厮进了府,门外的那些人才渐渐散去。

    贺韶娘跨进侧门时,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回头就看见了一幕,挺拔颀长的锦衣青年,正扶着一位绿衣女子下车来。

    贺韶娘看见了马车上出来的少女, 衣着光鲜,丹唇皓齿,被丫鬟簇拥着。

    她心中咯噔一下,转而瞄见女子梳着未出阁的发髻,又略略放下心来。

    “姑娘,快些请吧。”

    她正犹豫要不要与大将军相认,就被下人催促着进去。

    兰庭对此事一无所知,回到都督府后,她就径直回了嘉仪堂去。

    管事垂首道:“大人,几位幕僚先生再等您呢。”

    薛珩吩咐了管事先将贺韶娘安置下,再遣了丫鬟问清楚怎么回事,就往前院去了。

    “这算怎么回事。”管家对此轻咂了咂舌。

    “管家,出了什么事吗?”玉屏路过问道。

    玉屏还没回去,兰庭就已经见到了贺韶娘,就在花亭。

    兰庭本是正在抚琴,兰庭耳力灵敏,早就听见了贺韶娘的脚步声,对方似乎一直在附近徘徊,扰得她练琴不能凝心静气:“是谁在外面?”

    “是一位来投奔大都督的姑娘。”红霜也不知道太多,只是听管事这么说的,安排进了府里暂住。

    兰庭眨了眨眼,轻声吩咐道:“既然是客人,就请进来吧。”

    贺韶娘原是听了丫鬟的,在园子里走一走,不想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琴音,略有凝涩,她不由得走近了几步,听见里面时响时断的声音。

    这府里能够练琴的,不然就是主子了。

    “我们小姐请姑娘过去。”小丫鬟答道。

    贺韶娘被引入花亭内,见到少女绿衣乌发,身边一簇瑞香花开的娇媚。

    少女正在照着琴谱按住琴弦,意态清闲惬意,见到她过来,转过身来:“请坐吧。”

    “投奔?兰庭还没搞清楚状况,目露茫然,随即心念一转,问道:“姑娘可是姓薛?”

    薛珩并没有提起他有族人,倘若是的话,倒也是意外之喜。

    贺韶娘将她当成未来的小姑子,自然是有些下意识的讨好的,忙不失迭地否认:“不、不是,妾身姓贺。”

    “噢,原是贺姑娘。”兰庭见她神色莫名,抬头看了看丫鬟,玉屏凑过来低声附耳道:“小姐,她进府时说,她是大都督的妻子。”

    “好,贺姑娘哪里人士?”兰庭温声细语地问,看上去像是极具涵养雅量的深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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