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就笑着道:“好!”她回头和廖大人和廖老太太解释,廖老太太就指了一个年老的婆子道,“送八小姐去房里歇息。”又看着蓉卿,“家里也没有外人,八小姐只管放心休息,稍后再着人去请你过来用膳!”

    蓉卿一一应是,带着明期跟着婆子出了门。

    婆子在后院左手边的厢房停了下来,推开门她行礼笑道:“有些简陋,还望八小姐不要嫌弃!”蓉卿让明期打了赏,回道,“妈妈太谦虚了,这里安静清雅不会简陋!”

    婆子笑着退了下去。

    蓉卿就回头对跟着的钱妈妈道:“妈妈也寻了去处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明期就成。”钱妈妈向来最识时务,她立刻点头应是,退了下去。

    “去看看明兰在哪里。”蓉卿回头和明期吩咐,“领着她们到这里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廖府的丫头,恰巧是你家中的邻居,碰见了想要多聊几句。”

    明期应是,立刻沿着方才的来路去了前院。

    蓉卿进了房里,四处打量了一眼,亦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床柜,唯一令人觉得上得了眼的,便是床边多出来的一个崭新的妆奁台,想必也是新添置的,蓉卿会心的笑笑在椅子上坐下来,提着茶壶给自己斟了茶,油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小姐。”明期在外头喊了一声,随即推门进来,就见暮春垂着头跟在明兰身后进了门,蓉卿笑着道,“都坐着歇会儿吧。”

    明兰和明期就大大方方的在蓉卿对面坐了下来,暮春诧异的看着主仆三人对面而坐,像是朋友一样互相倒茶说话,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便垂了眼帘,蓉卿朝他招手:“暮春,来这里坐!”

    暮春走了过去,在明兰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明兰将茶盅递给他。

    “等晚些时候我就和母亲言明。”蓉卿看着暮春,“你不用担心,安心随我在这里住下,等过几日事情办妥了,你想走想留便随你。”

    暮春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显得有些自卑。

    他经历再多,其实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此时此刻即便怀揣着二百两的银票,有着自己的肯定答复,但他心里依旧是不踏实的,从前的耻辱和难堪,现在的忐忑和不安,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这么多的情绪落在一个孩子身上,若是换做自己,蓉卿不觉得自己能做的比他更好。

    几个人在房里待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外头就有廖府的婆子来请蓉卿去用午膳,蓉卿留了明兰和暮春在房里,带着明期去了正屋,进门的时候见廖大人,廖老太太以及二夫人皆是红着眼睛,她只当没有看见进去行了礼,二夫人看着她道:“住的可还习惯。”

    “这里很安静,住着很舒服!”蓉卿很真诚的说着,“母亲不用担心我。”

    二夫人抿唇笑笑:“那就好。”这边廖大人就发了话,“八小姐赶了一上午的路,这会儿定是饿了,去用膳吧。”说完站起来,朝蓉卿做出请的手势,“八小姐,请!”

    太过客气了,蓉卿暗暗叹气,朝廖大人道:“外祖父先请!”廖大人又看了眼蓉卿,心中暗暗点头,就负手出了门。

    “一起,一起!”廖老太太携了蓉卿的手,蓉卿推却不得跟着廖老太太出门拐去了正屋边上的一间耳房,里面摆了桌椅碗筷桌上也布了七八个菜,自是不比家中寻常吃用的,都是些家常菜。

    “乡下地方,饮食粗陋!”廖老太太请蓉卿坐,蓉卿推辞着扶着她在廖大人右手边坐下,她则是在末位落座,笑着回道,“外祖母客气了,滦县四通八达外通辽东内融北平,是经商入京的必经之地,又怎么算作乡下。”

    “吃饭,吃饭!”廖大人先端了碗,自己夹了菜在碗里埋头去吃,蓉卿再去看廖老太太亦是如此,二夫人似乎看出蓉卿的心思,就低声道,“家中吃饭不习惯有人伺候,若是不习惯让你的丫头过来服侍你吧。”

    “没有,没有!”蓉卿笑着摇头,“我在九莲庵吃饭也是如此。”又凑在二夫人耳边,说着悄悄话,“我只是怕自己夹着菜,待会儿吃相难看,给母亲丢脸。”

    二夫人轻轻笑了起来,捏了捏蓉卿的手。

    她们母女轻声说话,动作亲昵,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对视一眼,露出欣慰的笑意。

    下午,廖大人去衙门当差,二夫人陪着廖老太太在房里歇午觉,她们母女十多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蓉卿识趣的不去打扰,径直回了房里歇午觉,下午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等晚上廖大人回府,又是一起用了晚膳。

    晚上,蓉卿梳洗过后坐在房里和暮春聊天:“可记得你老家在哪里?”暮春摇摇头,回道,“不记得了,自我记事时就已经在……”他不愿在蓉卿面前说那下作的地方,“四岁多的时候,被人领了出来送到苏府……”

    蓉卿嗯了一声,也不愿多问他在偏院的事情,就挑了有趣的事情说:“进城的时候你看到了吧,在路边上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子,上头写了个滦县书院……”暮春不解的看着她,蓉卿又道,“这样的书院想必用不了多少的银钱,你年纪小不如去书院读几年的书……人从书里乖,多读书些也能长些见识。”

    “我?”暮春听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摆着手,“我不行,不行!”

    “不着急,你自己再想想。”蓉卿知道他依旧困在自卑之中,就道,“这个世上,或许做每一件事旁人都会看你的出生,评论你的容貌,以此来主观定论你的地位和价值,唯有读书不同,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别人在乎的只有你的学识和人品,只要你站的直行的端,不卑不怯不退缩,即便未来你遇到更大的困难和非议,你也会发现,没有什么能有击倒你,因为……能击倒你的,只有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只有这里溃败了,害怕了,退缩了,你才会被苦难击倒,被非议淹没。而……没有人能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暮春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蓉卿说的每一句话,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人活着不是靠容貌不是靠钻营算计不是讨好奉迎不是靠上位者的提携和赏识,只是靠自己,有尊严的自由的顶天踏地的活着!

    “八小姐。”他喃喃的看着蓉卿,嘴唇嗫喏了几次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蓉卿怕他年纪小说多了反而给他添了负担,笑道,“别多想了,早点去歇着吧,今晚明兰明期跟我睡在这里,你去她们房间,好好睡一觉!”

    暮春垂着头站了起来,颔首应是:“是!”明兰就带着他去了后面的倒座,蓉卿看着明期吩咐道,“去看看二夫人回来了没有。”

    明期应是,出去了一刻又转了回来,回道:“二夫人还没有回来。”蓉卿就拿了书慢悠悠的读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临近亥时二夫人才由胡妈妈扶着回来,蓉卿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明期去敲二夫人的门。

    二夫人见她来并不惊讶,请了蓉卿坐下,笑着道:“可是有话要和我说?!”从蓉卿提议来滦县,她便知道蓉卿是有原因的,只是那时候她不确定她意欲何为,所以生出犹豫,如今她们相处久了对蓉卿她也了解许多,便也没了那许多的顾忌。

    反而感谢她,若非她几次相劝,她只怕依旧没有勇气回来。

    “是!”蓉卿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二夫人,愧疚的道,“我邀母亲回滦县,实则是有原因的!”

    二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蓉卿就将自己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提到了暮春:“……一开始虽只是彼此利用,可如今他一个孩子在外,我也着实是不放心,所以……”二夫人始终微笑着听她说着,待听到暮春的事情,她看着蓉卿就道,“你这孩子,胆子着实不小!”

    蓉卿没有说话,二夫人就叹了口气,又道:“也难为你这样,这个家里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若没有这样的心智和胆识,又怎么过的下去。”她怕蓉卿对自己内疚,就轻声道,“你不用多想,我的心情我自己知道,回滦县也并非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想要回来了。”

    蓉卿泪睫于盈,喊了声:“母亲!”她依旧是愧疚的,二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问起暮春,“他人在何处?”

    “在我房里呢。”蓉卿看着二夫人说着,又道,“旁的事情到是好说,唯有一个户籍只怕是不容易。”顿了顿又道,“我想出些钱给她买个户籍,可是又没有门路,所以就想求求母亲,问问祖父有没有办法。”

    “这不是难事。”二夫人点着头道,“一个户籍而已,明日我与父亲说说便是。”

    蓉卿听着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母亲!”二夫人就微微一笑,道,“不满你说,当我看到唐总管来追逃跑的小厮时,我心里亦是高兴的,那个院子里的孩子太苦了。”

    “他们不及您辛苦。”蓉卿红了眼睛,觉得二夫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这个家里,最辛苦的是您。”

    二夫人脸上露出恍惚的样子,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许久她道:“……成亲那一夜看到他时,他英俊风流儒雅清隽,我心里也生出许多的期许和希望,想着和他白头偕老为他生儿育女……”说着一顿又道,“可是他没有看我,更没有留下,而是丢了我一人去了外院,那时候我只觉得心里失落难过,可是自他离开后,就没有踏进我的房里,一天一夜,一月一年,到如今整整十三年我们就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有过年过节时见上一面,可是他呢,却仿佛像是根本将我忘了,连正眼都不曾瞧过我……”

    蓉卿隐隐猜到了什么,紧紧的握住二夫人冰凉的手。

    “我没事。”二夫人转目看着蓉卿,笑着道,“如此也好,我现在更多的是庆幸,他让我保留了清白,若不然,我如今也不会好好的活在苏府。”

    蓉卿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抱着二夫人,只觉得心酸,一段婚姻整整十四年,她却依旧保留着处子之身,苏茂源自始至终都不曾碰过她,蓉卿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感觉,只能任由眼泪落下来。

    “别伤心!”二夫人抹了她的眼泪,低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佛祖亦不会任由这样凶恶之徒作乱人间的。”

    蓉卿抹了眼泪,点了点头,二夫人轻声道:“容匀的事我也很伤心,我原以为你忘了,忘了也好就不知道那些恶心的事,如今你即是知道了,我也希望你能想开些,不要沉溺在仇恨之中,无论如何在旁人眼中,他都是你的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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