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她惊愕不已,齐宵负手起身,仿佛陷入到一段痛苦的回忆之中,“齐成当时已有十四岁,正当谈婚的年纪,齐荣也近十三,却整日和一般三教九流的人混迹赌场,齐忠比四哥大两岁,那时候也有十岁,但连字也不识得几个,他将三人领回来,母亲生性清傲,不与父亲争辩,却不开口答应说将三人记上族谱……”

    她没有想到,三个孩子进门时已经这么大了,那么凉国公岂不是在娶徐夫人前六年就已经与齐成的生母在一起?

    三个孩子,一个该成亲了缺因没有身份娶不到媳妇,一个因无人管教满身恶习,而该启蒙学字读书的,连字都认不全……就是因为这些,凉国公才三个人领回来的吗?

    徐夫人不答应给他们上族谱,这也算是最有力的反抗,试问天底下没有一位正妻能喜笑颜开的迎着庶子进门,热情招待吧。

    “夙香就跪在母亲的院子前面,求了半天,母亲房门紧闭不愿与她见面,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冷,她穿着一件妃色褙子,里面罩着薄薄的萤绸夹衣,冻的满脸青紫瑟瑟发抖,可无论几位婶婶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起来,带着齐成几个就那么跪着,所有人都私下里议论母亲铁石心肠,连父亲也求她……可是却没有人想过,齐成在年岁上,整整比四哥大六岁!”

    蓉卿明白齐宵的感受,也理解徐夫人当时的心情,她满心欢喜嫁进凉国公府,即便不指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也想不到他会在她之前,在外面已育有子嗣,还一养就是三个,这不是一失足或是一时意乱情迷,若没有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养出三个儿子来。

    她安静的走过去,握了齐宵的手,齐宵低头看她,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伤痛:“到了下午,她就撞死在院墙上,我跟着四哥跑过去,就看见父亲抱着她,眼里都是伤痛,连带着看着从房里出来的母亲,眼底都透着怨愤。”

    蓉卿周身生寒,那位叫夙香的女人这招真的是没有回头路,不但她自己没有回头路,就连齐瑞信和徐夫人也没有了选择。

    “后来呢。”那时候齐宵不过五六岁左右吧,那么点大的孩子,让他亲眼所见这样的场景,内心的惧怕和迷茫不言而喻,齐宵轻声道,“父亲搬出了正院,住在了祖母院前的小院子里,和母亲形同陌路,直到六年后母亲去世,他们也没有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在一个房里单独说过话。”

    彼此的心都伤了吧,齐瑞信不管对夙香到底有多爱,可再大的错抵不过一死,他对徐夫人有怨,而徐夫人呢,全心托付的人骗了她六年只字未提外面女人的事情她生性又是清傲,如何能低下头来。

    若是能离婚,想必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情断意决的去把婚离了。

    齐宵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冷厉,仿佛像一支封匿多时的宝剑,随时会雷霆出鞘,斩断他心头的恨,她心疼的抱着他,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别在想了。”

    齐宵长身而立,久久不语!

    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卫进隔着门道:“五爷,国公爷要将二爷逐出家门,前面已经闹起来了。”

    蓉卿朝齐宵看去,齐宵静立未动,蓉卿回道:“知道了。”卫进应是,蓉卿试探的问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事情闹的这么大,他总要走个过场的。

    “嗯。”他微微颔首,“我去去就来。”

    蓉卿应是,给他整理了衣襟送他出门,她转身招来明兰,“你跟五爷去,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回来报我。”明兰应是,跟着齐宵去了前院。

    蓉卿在房里坐下来,脑子里想着徐夫人的事情,她去世前六年就和齐瑞信形同陌路,所以在临安侯出事后,才会绝望的选择了自杀?蓉卿觉得有这个可能,若真是这样,难怪齐皓和齐宵见到齐瑞信会不闻不问,自己的母亲死了,而当年夙香留下来的三个儿子,不但活的好好的,还上了族谱娶妻生子,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最后其实还是徐夫人输了。

    输了夫君,输了家,最后连娘家也没有的她,只有用死去维护仅有的一点尊严。

    “奶奶。”明兰从外面进来,回道,“国公爷说要将二爷打死,拿了竹篾藤条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在二爷身上,奴婢远远瞧着,都能看见二爷肩头上的衣服绽裂开,渗出血来。”

    “老太君呢?没有拦着?”蓉卿低声问道,明兰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没有见着老太君,只有忠三爷和几位桦大爷还有连二爷拉着。”

    齐成去镇江了。蓉卿目光微转,又道:“那荣二奶奶和那个女子呢?”

    “都跪在地上哭呢,加上几个孩子,哭成了一片!”明兰说着唏嘘不已,有些怕的看着蓉卿,“不会真的把荣二爷打死吧?”

    蓉卿摆摆手:“家里这么多人,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她说着微顿,又道,“你再去。”

    明兰应是而去,蓉卿收拾一番却出门拐去了唐氏那边,齐皓不在唐氏正一个人坐在次间里做针线,听人禀报说蓉卿来了,她迎了出来,蓉卿笑着道:“四哥和五爷都去前面来,我想来和四嫂做个伴!没有打扰四嫂吧?”

    唐氏微愣,转而笑道:“我也没什么事,正做些绣活打发时间。”话落请蓉卿进去,蓉卿在她的罗汉床床前停足,看到针线筐里的绣花绷子上绣着并蒂莲,针线很好配色也很明亮,她由衷的赞道,“四嫂的绣真好看。”

    “弟妹夸奖了,我也不过胡乱打发时间罢了。”让人倒了茶过来,请蓉卿坐,她自己则将针头线脑的收了重新坐下,问道,“五弟也去前院了吧?”

    蓉卿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无奈来:“桦大哥来请他,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很担心的样子。

    唐氏神情淡淡的,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替荣二奶奶愤愤不平:“家里头几位兄弟都在,许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蓉卿应是也不再说,打量了一眼次间里的摆设,清清淡淡的唯有墙角摆着的一盆剑兰有些许的生气,她不由想到那天见到唐氏和齐皓相处的画面,忽然外头就听到荣二奶奶不高不低的咒骂声:“……自己没有生出儿子,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做出这等龌龊事情来!”一顿又道,“我到要看看,你能还能高兴几时!”

    蓉卿微冷,就看见唐氏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平如。”唐氏喊着自己身边的丫头,“去把院门关了!”名唤平如的丫头立刻应是去将门关起来。

    蓉卿愕然,侧目去看唐氏,唐氏尴尬的道:“外头吵,我喜欢清静。”蓉卿哦了一声,满心狐疑没有再问。

    坐了一刻,蓉卿起身告辞,唐氏送她出门,外面荣二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带着青竹红梅回房,蕉娘迎过来轻声道:“方才荣二奶奶在这边指桑骂槐,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蓉卿跟蕉娘进去,问道,“可知道骂的是谁?”

    蕉娘轻声道:“我听着话音,像是骂的洵大奶奶。”

    这件事和洵大奶奶有什么关系,还有,唐氏的反应也很奇怪……

    “奶奶。”明兰从前面回来,“凉国公让人把那三个母子送去镇江了,说是那边有宅子,往后他们三个人就住在那边,自立门户,和齐家没有半分关系。”

    蓉卿松了一口气,终还是没有将人领进府里来,好歹给大家留了一点脸面:“五爷呢?怎么没有回来。”

    “五爷在齐老太君房里。”明兰说着一顿又道,“荣二爷被抬回来了,伤的不算太重,人还是清醒的。”

    蓉卿微微颔首没有再问,拉着蕉娘帮她整理箱笼。

    这边齐宵跟齐皓回各自的院子,路走了一半凉国公身边的小厮银冬过来请他:“国公爷请您过去一趟。”齐宵微微颔首,和齐皓道,“四哥先回去吧。”

    “五弟。”齐皓喊住他,“好好说话。”

    齐宵脚步微顿,回头看着齐皓,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一路去了正院凉国公的书房,如下午一样他正坐在案前,也不见他看书或是书写,板板正正的坐着不说话,见齐宵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叠子银票:“这是你这几年借给齐荣的,你看看数目可对!”

    齐宵眉头紧蹙,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走过去拿起银票:“欠条稍晚些给您送来。”多一句话都不想说,齐瑞信却是喊住他,“齐宵!”

    齐宵没有回头,脚步微顿在房门口,齐瑞信缓缓站起来,指头上还有方才打齐荣时被藤条勾出的伤口,他未在意负手而来,看着齐宵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问道:“你后背的伤,好了?!”今天打齐荣时,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济南城,齐宵的后背上的一百军棍。

    齐宵亦是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冷冷的回道:“伤在我身,好与否,不劳国公爷费心。”话落,开门大步跨了出去,齐瑞信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愈沉却终是没有开口留他。

    张姨娘从她门口走过去,齐瑞信忽然喊住她:“灵芝。”张姨娘脚步一顿,将手收在了后背,过来和齐瑞信行礼,齐瑞信视线如利箭一般落在藏在身后的手上,冷声问道:“你去作甚。”

    “奴婢!”张姨娘吞吞吐吐,一点一点将手伸出来,手心里躺了两个半指长的瓶子,“奴婢去给荣二爷送药。”

    奇瑞性脸色一冷,喝道:“回去!”说着一顿又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与他们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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