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哥哥,我现在很好,从前事从前毕,由于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暂不会考虑结婚。

    而且在遗训未完成前,我不想想以后的事。

    如果你有合适的对象,不要错过了,我会在这里祝福你。

    勿念。

    招平安笔。

    刚写完,门被敲响。招平安将笔盖好,指尖滞了两秒,而后把笔搁在纸面上,去开门。

    “清凉油。”

    是阿择,老宅就只有他们两个,也就只能是他。

    她轻轻地拈起那个红色小药膏,又听得他接着说:“擦擦吧,脸上和脖子那儿。”

    “嗯,谢谢。”

    然后都没声了。

    阿择站在门前,舔‘舔干燥的唇,先打破沉默,“脖子后面不好擦,我帮你吧。”

    “嗯。”

    招平安仍旧穿着那件白色棉纱裙,歪着身子坐了一点床沿,将头发都拨到一边。

    睡裙圆领的设计使得大半个肩颈都露出来,雪白的皮肤上有几点不合时宜的红肿。清凉油的盖子打开后,薄荷的味道瞬间弥漫。

    阿择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哈秋!”她忽地打个喷嚏,几屡发不听话地飞到他手背上。

    放下药盒,他用干净的手拂好长发,这才细细地在皮肤涂抹上膏药。

    清凉油的味道呛鼻,抹在身上凉凉辣辣的,很舒服。

    阿择的动作不轻不重地持续,舒缓了疲累的身体,招平安慢慢闭上眼睛。

    窗户开着的,妆台的信纸被吹得唰唰响,圆珠笔轻飘飘地在上面来回滚动,轨迹声都细微可辩。

    “唰啪!”

    他指尖顿住,她眼睛睁开。

    一张信纸从天而降,招平安刚要抬手,眼见着白色衬衫袖口伸出一小截澄白的手腕,瘦长的指节夹住那张信纸。

    阿择看都没看,递给她,“你的。”

    那是于川的信。

    招平安接过,默默地对折起握进手心。

    后面的涂完了,阿择绕到前面,“脸仰起来些。”

    她听话地抬头,他弯低腰,指腹点在下巴那,眼帘也认真地垂着。

    招平安眼睛平视,刚好是阿择喉结的位置,然后视线缓缓移动。

    线条利落的下巴,抿紧的薄唇,挺峻的鼻,长长的睫毛下,覆上一层阴影的眼睛。

    遥想去年,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时虽立秋了,半下午时分的太阳还热烈。

    招平安在念祭词,总直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忍着不舒服念完后,她回身只看到树木葱郁,不远处的野塘泛着粼粼波光。

    什么都没有吗?为什么如芒在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大弯村山峦叠嶂,山风惹得林木似麦浪般摇摆。她抬头时看到一只男鬼坐在树上避荫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大白天的,哪来的灵异现象?

    她当时仰头看天,日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也许山里阴气重,那鬼藏于荫蔽,所以才能现身于白日。

    只要他不伤人,招平安也没太在意,科仪毕后便离开回了曲樟镇。

    坐三轮车回去的路上,她看着两旁的山坡发呆,恍惚间瞥到之前的那个鬼影,三轮车一颠簸就又不见了。

    到后来她才肯定,他真的跟来了,不过只在晚上出现一会。再后来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飘在墙头,眉眼温润,不说话都能接收到他的善意。

    不是个坏鬼,魂体纯澈,他笑时的眸子,像太阳底下能折射光的玻璃弹珠,招平安从小就特别希冀得到的玻璃弹珠。

    所以她怀着私心让他留了下来。

    但现在,她越来越看不透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隐匿起的东西。

    “阿择,你不喜欢我今天那样做吗?”他谎称说小神庙让他不舒服,可是却出现在树林,是想避开自己吧。

    可人家还不是为他吗?干嘛还撒谎跑了......

    阿择轻叹了声,抹完药膏后合上盖子,也在床边坐下,“没有,是我今天不该这么做。”

    上次的吻,这次的吻,都是他不对。明知不可以,又无可沉沦地陷下去,他需要时间冷静。

    招平安想说没有该不该,能让他恢复快点她愿意的,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主动,她脸皮还没厚到这等程度。

    他的手交握着,拇指不安地掐着虎口。

    她过去握住阿择的手,想表达自己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像是碰到洪水猛兽那般,害怕地甩开她的手。

    “平安!”阿择站得远远地,双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像在忍耐什么。他转过身时,说:“天色晚了,你、你先睡吧!”

    他走了,背影决绝。

    招平安怔怔望着,直至慌乱的身影彻底消失。她知道这一晚,是睡不着了。

    阿择刚出房间,魂体一闪,飘到老宅外。书房里有开光法器,压迫住鬼气不能驱使,力量也会慢慢消逝。

    怕被看出异样,他就只能匆匆离开。

    夜晚的红白巷很热闹,鬼魂飘荡着嘻哈怒笑,逛街似的飞到这摸摸,飞到那儿看看,跟人类的赶集有点像。

    “诶!”正飘着不知要去哪的鬼停下喊道,“前面有只被压在公路下的鬼,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阿择走着自己的路,不回应。那鬼顿觉无趣,跟其他的同伴飞走了。

    以前这些鬼自视清高,说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没资格和他们一道。如今,他们也把自己当成同类。

    他身上有了鬼类的味道,所以才被招家的驱邪镇煞局压制。

    那样的痛苦其实还能忍受,只是在那痛苦下,丢失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慢慢拼凑起来。

    即使不想记起,时天择这三个字已经忘不掉了。这是他的名字,不敢说,说了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了。

    老宅没有阿择待的地方,他不想离太远,只好在红白巷漫无目的地飘荡。这个时节山上早就不结浆果了,不然还能有个消遣。

    也不至于夜以继夜地,只能在这里等天亮。

    纸扎铺的红灯笼永远都那么亮,几只鬼在门口讨好地对着屋里说话,隔了一会,老爷子拿了几套寿衣和纸钱出门。

    他熟门熟路地去南街十字路口烧纸,远远地看到招平安那只鬼。那鬼对上自己视线,颔首然后笑笑。

    笑得那么勉强,还不如不笑呢。作为长辈就这个好处,不需要回应小辈的打招呼,老爷子紧着去施食,也没精力去管这跟平时不太一样的鬼。

    第48章 被他埋汰了

    是的,招平安果真失眠了,辗转反侧眼睛好不容易闭上,天就亮了。

    而阿择,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装卸车来得很早,敲门时她已经起床。

    驾驶员将两箱葡萄放在门口,便急急忙忙赶着送货去了。红白巷聚了些早起的老人孩子,小娃娃本来玩得好好的,乍一看这么诱人的葡萄,想吃就扯开嗓子嚎了。

    家长被闹得没办法,见招家丫头就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葡萄,便上前去问可不可以卖给娃娃尝尝。

    卖葡萄本来就是招平安的意思,她点头说:“可以啊!”

    “那多少钱一斤?”现在的葡萄刚上市,如果太贵就只能少买点。

    “嗯,三块钱。”

    红白巷其他人听了都觉得便宜,于是乎都拥上来,招家大门瞬间围了几圈人。

    招平安没成想一大早就开张了,称和零钱都没有准备,邻居们妥帖极了,家里有称的贡献称,有零钱的掏零钱付。

    没一会功夫,两筐葡萄就只剩三串了,那还是招平安特地留下的,不然也会被一并买光。

    她装起一串,去敲隔壁门,平时马奶奶这个时候,早坐个小马扎摘菜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不见人。

    等了一会,老人在院子里喊:“来了来了!”

    门一开,马婆子原本愁眉不展的脸笑开,“呦,平安啊!我这才做好早饭,来来来!一起吃!”她牵起招平安的手往里拉。

    厨房里有个中年男人捧着鸡公碗,靠在门口看了这边一眼,吸溜吸溜喝着稀饭。

    招平安按住老人的手,婉拒道:“我给您送点葡萄,家里还有事,就不方便留了。”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等等!你先不能走!”马婆子接下了,转身去拿回赠的东西。

    她看到儿子手里握着一根黄瓜刚要咬,就夺过来,不满地念:“不省心的东西,躲祸回来还要吃我的老本......”

    男人愕然地看着母亲在那打包蔬菜,无奈得什么也没说,对这个不太属实的啃老行为供认不讳。

    马婆子装了一兜蔬菜,还有自己腌的小菜,怕被拒绝似的,通通塞进招平安怀里。

    “这些都是不打药的菜,放心吃。”以前定坤那姑娘还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好的东西都要送这边一份,她们姑侄俩都是好性子,可惜命都不好。

    这么多年的邻居,招平安也知拒绝不过,笑眯眯地收下了。听奶奶又多嘱咐几句要照顾好自己的话,她都一一应下了。

    马婆子是真觉得女娃子妥帖,对平安这乖巧的模样喜爱得不得了,要不是家里还有事,还要多说会话。

    “那我这去忙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喊一声,开学前我都在这。”

    “嗯,知道了。”

    招平安把菜放家里,关好门,拎着葡萄去纸扎铺。

    老爷子也才刚营业,嘴里咬个肉包子,搪瓷盅装了满满的热豆浆。受了小姑娘的礼他想回点什么,看看手上的包子和豆浆。

    不着啊!他们招家人吃素,豆浆刚刚喝过了......

    “丫头,吃早饭没,阿爷让老包家的给你下碗素馄饨。”

    招平安摆手说不用,货架下面掉了一套中山装寿衣,她顺手捡起摆好,随口说了一句,“阿爷,你店里的寿衣款式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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