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难度,但也难不倒我。我张口便答道:“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常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老头,是不是这样?”

    我的脸上颇有些得意,心里暗恨他刚才吓得我要死,连老人家这个尊称也免了。

    身旁的雨欣,好死不死地用力拉我袖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都听不懂。”

    看着那老头露出不爽的神色,心里顿时高兴,也不在乎雨欣的打扰,我解释道:“这是个有关道和诗的故事,六祖慧能你知道吧?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

    “他是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高僧,有名的文盲,虽然不识字,但是诗却写得非常好。他自幼出身贫寒,以打柴为生。后来听人诵《金刚经》有所体悟,便从广州步行到湖北,投到黄梅五祖弘忍门下学佛。

    “他的师父五祖年纪大了,要把他的衣钵传给接班人,但是究竟应该传给谁呢?黄梅五祖让所有的弟子都写一首偈,看谁对道的感悟最高。大弟子神秀很有心得,就写了我刚才念过的偈: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常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菩提树是释迦牟尼悟道的地方,‘身为菩提树’,意思是我们的身体,就像菩提树一样地坚定强壮。‘心如明镜台’,就是说我们的心,要像明镜一般地反映万物。为此时常勤拂拭,不要让我们的心灵有所污垢,勿使其惹上了世间的灰尘。

    “但六祖慧能认为他的师兄,并没有真正悟道,所以他为了表明自己的见地,将师兄神秀的偈稍改动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一听慧能的这首偈,便知道六祖对道的体悟要高于神秀,所以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了他,但是又怕别人害六祖,就让慧能赶快南行。

    “六祖走了好几天,五祖才向弟子宣布慧能为自己的传人。神秀没出声,但其他的弟子不干,将军出身的慧明,提着刀就去追杀慧能。慧明追上慧能后,并没有杀慧能,当然也杀不了慧能,慧能传了些道给慧明,慧明有所感悟,就返回修道去了。

    “慧能飘荡在猎人堆里隐居修道,十五年后,他才出山,到广州法性寺,正好印宗法师在讲课。这时风吹旗动,一位僧人说是旗动,另一位说是风动,六祖慧能过去跟这两位僧人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旗动,是仁者心动……”

    讲到这里,我猛地浑身一颤,满脸惊骇地望向那个老头:“那本书里是不是有,会让得到它的人丧命的东西?”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道:“小伙子,悟性不错。那本书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就算会没命,你也想要吗?”

    我沉吟了一会儿,才毅然道:“相对于命,我更好奇真相。如果什么都怕东怕西的,我就不是我了。何况,我又不是那种短命的角色,有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六十岁呢。”

    见我那么固执,老头也不再说什么,他默默地走进里屋,拿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那一霎,我仿佛觉得,他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精力,额头上像沙皮狗一般的抬头纹,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显得更加地苍老了。

    “小心一点。”临走时,老头小声地在我耳旁说了这句话,但没想到,这居然是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神秘老人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老头的这家古董书店,突然燃起了古怪的大火,将房子和里边的家俱以及人等等,全都烧了个精光,尸骨无存……

    回到二伯父的研究所,一进那个放着陆羽棺材的地下研究室,就看到二伯父和疯子叔叔,在面红耳赤地争论著什么。

    两人见到我,立刻停住吵嚷,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本书找到了没有?”

    “当然。”我做了个ok的手势,得意道:“你们侄子我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旁边的雨欣立刻捂住肚子,做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

    夜轩迫不及待地冲着我扑来,将那本书深情地抚摸了好几次,这才解开油布。

    这本书不厚,纸片泛黄,但上边的字迹,却一点都没有模糊的状况出现,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

    第一页并没有字,翻到第二页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四人震惊地对视,而二伯父拿书的手,更是微微地发着抖。

    第二页的正中心,只有两个字——茶经。

    “不可能,这本《茶经》不可能是真的。陆羽亲笔所写的茶经,早就被毁掉了,现在民间收藏的,大多是一五四二年吴旦刻的《茶经》,明代嘉靖壬寅竟陵本。”二伯父首先叫出声来。

    我微一沉吟,喊道:“雨欣,你昨天临摹的那张纸呢?”

    原本还在呆滞状态的雨欣闻言,条件反射地将那张纸递给了我。

    我一言不发地从夜轩的手里拿过古书,将两者上边的字体,小心翼翼地对照起来。

    过了许久,我才扬起头,喘气道:“上边的字和在棺材里临摹的字,是出自一个人的手,恐怕,这本书是真的!”

    二伯父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抢过书,细心地翻查起来。我很不爽地正想讽刺他几句,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赵倩儿,她的语气非常急迫,一定要马上见到我,说是想要我看什么东西。我皱了皱眉头,便和她约好在研究所大门见面。

    和明显地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伯父手里那本书的疯子叔叔,聊了几句,我暗自笑道,也难怪,有史料记载,原本的《茶经》里边,陆羽不但收录了茶经的完整版本,还详细地记载了各种茶的种类和分布情况。

    虽然说,现代茶种更加地繁多,但几乎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失去了自然性质,味道也不见得好。

    如果比照原本茶经里的记载,应该能找出几种现在已经绝种的茶树才对。

    光是这些,就足以让草木狂的疯子叔叔更加地疯狂了,现在资料就在某人的手里,怎么让他不急着想抢来研究一下?

    看看表,和赵倩儿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这才起身,往研究所的大门口走去。

    一出门,就看到她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样子十分地慌张惶恐。

    “张克又出了什么事?”能让这位坚强的女性变得这么焦急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但是,张克已经变成了植物人,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糟糕呢?我疑惑道。

    “算是他的事情。”赵倩儿小心地打量着四周,“他留了一封信给我,要我务必也让你看看。屋子里边有相对安全的地方吗?我害怕有人跟踪我。”

    “去我房间好了。”我迟疑了一下,她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怎么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

    赵倩儿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她快步地跟着我,在我打开房门后,一闪身,就快速地跑了进去,还真有点女侦探的味道。

    和她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不耐烦得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她掏出几张纸,递给了我。

    “这不是张克那小子写给你的情书吗?给我看干嘛?”我看了一眼,便十分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赵倩儿有些沮丧,“但他的信里,几次提到要我给你看,而且许多地方写得很矛盾潦草,很不像他的作风。

    “还有,今天一早就有两个壮汉,撞开门闯进他的公寓里,我总觉得,他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情,不太单纯。”

    我不作声了。也对,那个张克干嘛一定要我看这封信,还说要和我分享什么,我和他又不熟,绝对有古怪!

    仔细地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我的脸色越看越凝重,最后翻出几张白纸来做记号。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猛地抬起头,脸因为激动而略微有点扭曲。

    没想到,这短短的一篇短文里,居然隐藏了两个十分重大的资讯,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苦笑地冲着赵倩儿说:“看来你们家张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粗线条,他的大脑神经虽然不发达,不过的确有点小聪明。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一定看得懂?”

    “你真的明白里边的意思了?”赵倩儿惊讶地问。

    “你不信啊?”我依然笑着,自顾自地在带来的行李中,翻找出一个手掌大、像是无线电的东西,说道:“恐怕这里也不安全了,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再告诉你信里隐藏的内容。”

    我带着赵倩儿,乘电梯进入了地下室。

    看到那些巨大的螺旋状不明物体,她也惊讶连连、叹为观止。我再次看着这些不知道用途的东西,内心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怪异感觉。

    这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是用来萃取茶叶精华的,具体的使用方法,也没有人知道。

    皇甫三星那老头是个典型的商人,商人绝对不会花钱造出没用的东西当摆设。况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每一个都价值不菲,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那神秘的老人家了。

    走进研究室,二伯父和疯子叔叔一看到赵倩儿,就迷惑地望向了我。

    “等一下我再解释。”我拿出刚刚找到的仪器,到处探测起来。看到我奇怪的行动,几个人更加地不解了。

    雨欣忍不住问道:“小夜哥哥,你在干嘛?”

    “找窃听器。”我头也不抬地答。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窃听器这种东西?”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我手里的仪器,已经发出了“嘟嘟”的急促响声。

    我把窃听器从一台投影仪下边挖出来,用脚踩烂,才说道:“不要小看了这个东西,这可是警方专用的反窃听装置,距离十米内的特殊波动,都逃不掉。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表哥那里搞来的。”

    没看到夜郝和夜轩两人,那已经惊讶得开始石化的脸,也没有认真地想,为什么这里会有窃听器,雨欣很没神经地奇道:“你怎么会随身带那种东西?”

    “你哥我常常干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常常会乱说一些不能让人听到的话,当然是要防患于未然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用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

    赵倩儿听了我的回答,几乎晕了过去,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物啊!

    将这个研究室仔细找了一遍,就连陆羽的棺材也没有拉下,一共找出了五个窃听器,我一个接着一个地毁尸灭迹,这才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总算让说话有了一定的保障了。

    夜轩皱了皱眉头,“小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窃听器究竟是谁装的?”

    “还记得陆羽的尸体失踪的事吗?”我问道。

    他点头:“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都过了那么久了,居然一点线索也没有。为了把失窃的消息压下去,我可是没少受罪。”

    “我觉得尸体的失踪,至少牵涉到两个势力。”我解释道:“第一个势力,我们都没有见过,但是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我们迷晕了。而第二个势力的代表,是我们的老朋友,那个被绑起来的中年老男人。

    “但是我居然发现,他今天早晨在跟踪我,他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掌握我的一举一动?我怀疑,他一定在我出入过的地方装了窃听器,以便掌握更多的资讯。”

    我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提笔写了四个字“皇甫三星”。其实毁掉窃听器,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我才不信那个老家伙布置了这么久,才留下这么一点窃听方式。

    夜郝和夜轩浑身一震,掩饰不住的惊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确定地点点头,继续偷工减料地说出一些需要被偷听到的东西,“不说这个了,我身旁的这位女士,带给我们一个非常令人震撼的资讯。”

    “什么资讯?”雨欣顿时来了兴趣,赵倩儿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我微笑着将那张copy纸递给了他们。

    雨欣看了看,就像我刚才一样,失望地大叫起来,“这不是张克大哥哥写给倩儿姐姐的情书吗?小夜哥哥你真坏,连这样的东西都不放过。”

    二伯父和疯子叔叔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我并不会无的放矢,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解释道:“其实这里边的短文,隐藏着一段密码,要用非常特殊的方式才能解读出来。还好我恰好知道那种方法,不过也花了很多精力,才理解张克那家伙最后想表达什么东西。”

    沉默了一下,我大声地道:“其实陆羽的墓下边,还有一个坟墓,埋葬着这位茶圣最爱的人。”

    “什么?”身旁的四人,明显地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夜轩才大声地道:“张克怎么可能会知道,历史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看来,他对张克这种大大咧咧的年轻人,也没有抱什么好感。

    “崔淼儿这个人物,不是也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吗?但是并不能抹杀,她曾经存在过,她和陆羽相恋过,而陆羽就算死前的那一刻,也不能忘掉她的事实。

    “但是,张克为什么会知道?而且我为什么会信?当然是有我自己的根据。”我将张克现在的状态,和在他公寓找到陆羽棺材里留下的茶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再稍微地加上了一点自己的推测。

    “或许,喝下那些古怪茶叶泡的水后,张克也和陆羽,有了某些思维上的联系。”

    我一边说,一边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茶叶是皇甫三星给张克的”,确定他们都看到了,这才从容地将纸烧掉,把灰捏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所有人的大脑,再一次地遭到震撼,夜轩腿一软,激动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郝全身僵硬,嘴里不停地在念着什么东西。而赵倩儿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着,肯定是又在为自己的阿克担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伯父猛地跳了起来,向电话扑去。

    他大声地喊道:“刘峰,叫上所有人,今晚马上开工,我要向陆羽墓地下更深的地方挖。

    “什么?资金设备不足?滚他妈的,打电话给皇甫三星,那老家伙一定会赞助。我今晚就要看到你们全部到场!”

    他刚放下电话,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通,居然是那个被我绑过的中年老男人。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不得不说,非常有男人味。

    只说了几句,我脸上胜利的笑容顿时凝固,消融,最后崩塌了,只剩下匪夷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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