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咁快醒返咗(这么快醒了)?”,中年人走进病房,脚步一顿,有些吃惊,

    “我说,你们能不能听听话,而家行走江湖,道义,道义很重要,仲有尊师重道,.......”

    他碎念了有十多分钟,一脸的痛心疾首,手上却不停,搁下拎来的汤又把水果放在病床边上。

    “.........不要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你看看你,还好是没事,砸烂的麻雀馆我不用赔钱啊?”

    他看着啰唆的停不下来的中年男人,心中是种惊涛骇浪之后的恍惚,骆柄润,东星社龙头,亦是自己跟了多年的大佬,但是那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早已经被他和笑面虎联手干掉了,怎么会又活生生出现在这?

    难道是见鬼了?

    他从不信鬼神,然而此刻,即使早在江湖厮杀之中练就的铁血心肠,也不禁因为这诡异的情况感到惶恐。

    一切疯狂之中,最可怕的却是自己,他已经死了,死在烈焰之中,那种极度的烧灼痛楚切切实实地残留在记忆里,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错,甚至,他仍记得那种忽然失重的瞬间,有一秒钟,他看见自己横死在滂沱大雨中的尸体。

    醒来已有一阵子,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中年人推门走进病房,震惊中,大脑才开始运转,记忆一一归位,自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一个出来行古惑便该预料到的结局。

    然而此刻自己胸前缠了几圈纱布,有些疼痛,但并非难以忍受,还会疼痛,难道自己又活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完好无损,一点被烈焰焚烧的伤都没有。

    “雄仔,你傻啦?”,中年人终于发现他不同寻常的静默,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耐性听他碎念这么久?

    ”难道撞到了头?唉,要是撞了头就能变听话,那也不错,快喝点汤。“

    ”大.....大佬?“,他开口,棕金发之后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中年男人,

    “干嘛干嘛?大乜佬?现在知道叫大佬了?叫你不要去抢洪兴的地盘,人家有钱有人,我们待在元朗新界大屿山唔系几好?”,中年人一脸无奈,见他缠着纱布的手臂,还是将汤盛在碗里递过去,“我成天帮你们陪礼道歉,腰都要伤了,”

    男人愣愣地接过汤碗,心底忽然有丝异动,“现在是哪一年?”

    “哇!唔系呀嘛(不是吧)?死啰,真撞傻了?这么大个撞傻了岂不是要吃垮我?  ”,中年人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下立即吓得跳起身,嘴上絮叨,但神色间却有真实的关切。

    不等说些什么,他已经呼拉拉地将值夜的医生护士全都叫进来,一通检查,结果应该只是暂时性失忆。

    一九九叁年,二月。

    躺回病床上,他心中发怔,脑海中的记忆仍旧,那场造成自己死亡的冲突发生在九六年八月,现在自己不仅活了,而时间亦倒退了足足叁年多。

    九六年,他妄图只手遮天,用计杀了洪兴龙头蒋天生和自己的老大骆柄润,却唯独叁番两次杀不了洪兴堂主陈浩南,想到这个名字,心中忽地有些奇异的空落,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记忆想不起来。

    “喂!阿细啊,”,女孩一下子趴在柜台上,“好闷啊,晚上去的士高啦!天又热。”

    “今天周五,晚上我....我还有..  ..有份工要做,“,苏小小拆开吸管喝了一口冻柠,才五月就热了起来,边喝手上不停地按下一排小汽车形状的影带倒带机,又快速地在电脑上将一迭影带碟片扫码,直到黑底绿字的画面,一一显示了归还。

    “咩工?代客泊车?”,短卷发的女孩懒懒地抬起眼,“哪有女孩子做那个的?那夜总会是洪兴的地头,有没有认识什么大哥,要是不错我们就改门庭。”

    苏小小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不帮忙还捣乱的女孩,她正玩着倒带小车的暂停键,“我们又不行古惑,成天想跟什么大哥做什么?”

    “我们老豆是,我们不就是啰?只不过长乐社实在太废了,得跟一个厉害的走出去才拉风嘛。”,

    “别....别闹了,琪琪,”,

    苏小小正想说些什么,忽地几人推门走进影带出租店,为首那人身量颇高,短寸头染成红色,耳上打着耳钉,那个叫琪琪的女孩眼光在那年轻男人身上转了几转,口中轻轻啧一声,人已经坐直,顺手拉了拉平肩的弹性上衣。

    那几人也朝她们看了几眼,似笑非笑,却没有立刻过来柜台,似乎是在挑影带,琪琪和苏小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过了几分钟,那人将几支影带放在柜台上,他手指修长,戴了几个时下流行的银制骷髅和恶魔造型戒指,指尖轻轻敲在影带封面盒上,“没有新片了吗?这些都看过了,”

    苏小小扫了一眼盒上那些肉体交缠的图片,还不等她答,琪琪已经越过她的位置,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档案夹,里面是一页一页放在透明塑胶保护纸下的list。

    “阿郎哥,新货月中到,还有几天,要不你先看看名单?都是日本最新。”,女孩趁着刚才的时间,已经补了唇上晶莹油亮的果冻色彩。

    男子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什么羞涩,直直看着他带着一抹略为挑逗的笑,“我叫琪琪,”

    他的视线下一秒又投到了另一个女孩身上,一头黑色长发,身材不算高,眼睛圆圆大大,清秀灵动的容貌,乍看之下并没有第一个女孩抢眼,但却令人忍不住将视线驻足。

    “你呢?”

    苏小小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她不喜欢这些古惑仔,“那...那这些...还还要租吗?”

    那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态度,女人有点个性倒是吸引人,只是意外于她竟然是个漏口妹(口吃)。

    “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些爱情动作新片都什么剧情?”,身后一群小弟笑了起来,算不上是恶意,年轻男女逗弄撩拨,在这些青春勃发荷尔蒙躁动的年岁,都是正常。

    她没打算开口,扔了个眼神给琪琪,这家伙摆出一副沟男的神情,看样子是看上了这个在古惑仔中算是外型酷帅的青年男子,两人的老豆都曾是长乐社下的边缘会员,琪琪的老豆早就死了,而她自己阿爸年过五十,混迹麻雀馆和马场,在社团里就是个冗员,反正也没什么建树,自己挂个名怎么都算是个江湖中人罢了,而长乐社则是靠航洪兴底下的一个小社团。

    琪琪并不扭捏,男女之事她早就经验丰富,一根棒,一个洞,虽能搅出千般滋味,但其实说穿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介绍了一番航空版老师系列。

    “喔,我对老师就没什么兴趣,”,感觉到琪琪的视线,男子笑了笑,斜斜将手臂撑在柜台上,拉近了与她们的距离,“晚上Sugar,有没有兴趣一起?  “

    琪琪亦靠在柜台上,没有马上答应,眨了眨纤长的假睫毛,“我哋都不一定得闲。”

    “那好,这是我号码,打给我啰,”,那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被挑起了兴趣,最后在便条纸上写下一串号码。

    “这些都租,”,他又看向一脸冷淡的长发女孩,这两个马子都挺诱人的,来了两次,没想到店员这么靓,自己在社团里怎么说也算是年轻新秀,对于自己沟女的本事,还是颇有自信。

    苏小小二话没说,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对于那些大尺度的影带封面没什么波澜。

    直到那群人离开琪琪才收回视线,“怎么样,晚上Sugar?陪我一起去嘛,”

    “别....别跟这这些人混混混在一起,”,她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  “琪,沾上很危险的,”,从小见惯了那些社团份子,烂赌,动不动劈友,放高利贷,醉生梦死,玩女人,自己老豆沉沦了一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

    “不会阿,”,琪琪显然没打算听进这些话,脸上掩不住兴奋,“你觉得怎么样?阿郎很帅吧?又年轻又型仔,听说他老大靓坤哥已经是洪兴几大最有实力的话事人之一,我要是当了他的马子岂不是很威风?走啦,拜托,陪我一起去Sugar啦!”

    Sugar是去年底新开的的士高,在弥敦道一栋楼的顶楼两层,面积不小,叁百六十度夜景环绕,甫一开张就一战成名,成为当前最hot的几家夜店之一。

    “我真的不...不能去,”,苏小小叹了口气,跳跳舞唱唱歌,年轻女孩自然都喜欢,但是夜总会泊车的工作收入不错,想起家里各种开销她就头痛,还有阿爸涎着脸向她讨钱的样子。

    “讲真嘅,琪,那些古惑仔.....有...有今天没明明天,你又唔系唔知,身边条女换来换去,“

    ”哎呀,想这么多做什么?我看阿郎好有潜质当上揸fit人,到时候,就不用打这些工了,”,女孩托着腮,脑海中想象着当江湖阿嫂身后一呼百应风光的样子。

    香港经济繁荣,各行各业都蓬勃发展,行古惑自然也来钱快,光是几条街收收佗地(保护费),就能养活一个小帮派,更遑论洪兴社和东星社这样的大社团,若是当上揸Fit人,风光无限。

    苏小小摇摇头,知道打破不了琪琪的美梦,两人是中学同学,背景也相似,只不过琪琪的老豆死的早,母亲在街市摆摊,虽然辛苦,但母女相依为命生活还算过得去,不像自己老豆,成天沉迷麻将赌马,不知道捅了多少娄子,偏生他有时倒还有些偏财运,总是险险度过。

    中学毕业后,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自然没有大学可去,她兼了几分职,而琪琪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工,玩得很开心。

    二十岁,苏小小依旧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生活像制喾,她想奋力改变但僵崮的社会却无法轻易流动,他们都陷在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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