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排档的塑胶椅上,苏小小面无表情,最终无奈还是被琪琪拉来宵夜。

    那阿郎前呼后拥,衍然一副江湖大佬的做派,将琪琪迷得晕头转向,其实也不能怪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总是崇拜一些表面的排场,也许是性格使然,苏小小总习惯性的看向事情的黑暗面。

    心中想着等一下怎么带着琪琪脱身,但她一脸痴迷偎着阿郎的臂膀,苏小小不禁头疼,上个床也就算了,就怕之后还有麻烦,不过若琪琪坚持跟他走,两人你情我愿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看见对面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乌鸦不禁一征,这不是稍早在旺角街头见过的那个女人?

    不知为什么,这人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重生之后,思考事情的方式不知不觉有些改变,毕竟就连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他便不容易忽略这种没来由的抽象感觉。

    那几桌喧哗热闹,满台菜肴,那女人身边的男子,如果他没认错,应该是洪兴靓坤底下的人,两人从未有过什么交集,这人有些名头,但没多久便会随着靓坤的死亡,消失在江湖名录上。

    他并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些人,毕竟上一世自己仍在元朗新界打周围的一些小帮派,东星内部也有不少反对他作风的人,对外,东星社在自己大佬骆柄润的方针下,根本不想与洪兴冲突。

    重生后,他对于事情的发展已经了然于胸,许多事不用再走弯路,就像是一份已经知道答案的考卷,对于自己在东星内的路要怎么走,他没有悬念能搞定那几个大佬。

    只是,自己要重新选择的究竟是什么?

    见他出神,顺着目光身边性感的女人不禁娇嗔,“乌鸦哥,看什么人看的这么专注?乐怡要吃醋了,”

    男人身旁一个长发的马仔立时开口,“大佬,是不是有什么事?”,对面那几桌看样子都是洪兴的人。

    “喂!看什么看!屌你老母的X阿?”,几轮啤酒,早已酒酣耳热,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对面几桌人打扮同样古惑,阿郎这边的洪兴仔率先嚷起来,都很眼生,不会是洪兴的人。

    有时候这些莫名其妙的冲突,并不需要有什么明确的原因,呼来喝去争女争面,梁子轻易便能结下,而在这片地头,向来是洪兴话事。

    一直被灌酒,苏小小推拒不开,勉强喝了两杯神智还算清醒,但身旁的琪琪眼里早已带着迷茫,她拉着琪琪的手,打算假装回覆call机偷偷溜走,然而还没站起来便几声大喝惊了一跳。

    她抬起眼,视线直直撞入不远处那个男人,竟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驾着敞篷野马的男人给她的印象很深,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如同稍早时在旺角的街边,弧线立体的唇角忽然弯起一个笑,他丝毫没有理会阿郎这些人越发敌意的瞪视,毕竟他那头的人马同样不少,但她莫名其妙地有种直觉,即便今日只得他一个,这人大概也不会改变他的态度。

    嚣张,狂妄。

    苏小小被他盯得心中发毛,避开他的视线,心脏却砰砰跳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场面瞬间炸起喧哗,塑胶椅翻倒。

    整桌人连同阿郎猛然站起,但那个男人只是看着苏小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闲庭信步,像是一只猛兽。

    在她发愣的同时,他已经站在桌前。

    “你叫咩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有一种特殊的声线,令人印象深刻,心底忽然泛起隐隐害怕却根本不知道恐惧的原因。

    阿郎等几桌人都微微一愣完全没料到这是什么情况,嗰条友如此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大剌剌地走过来就是为了问一个女人的名字?

    赤裸裸的无视,阿郎脸面立时便褂不住,洪兴社号称十万帮众,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声名鹊起的明日之星,大佬靓坤威名震震连坐馆蒋先生都另眼相看,公然被人沟自己这边的女人,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洪兴阿郎,我跟靓坤哥,你是什么人?”,他带着愠怒,这样的名号足令对方有所反应,没想到那男人竟像是根本没听见,眼神连移动一下都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苏小小。

    她按下狂跳的心脏,这男人的眼神好奇怪,难道两人之前认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样的人,若是见过,印象应该极深。

    他又开口,“我是乌鸦,陈天雄,你记得我吗?”,

    若心中有这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他想,也许他们以前认识,说不定只是重生后记忆有些缺失,这种感觉强烈的令他想要找出原因。

    她抬起脸,眼中亦是疑惑,女孩的面容清秀可爱,年纪看上去也很轻,黑长发在晕黄的灯光中闪动微微的光泽,不过这样的女人向来不是他钟意的火辣肉弹类型,两人之前,也许并不是男女关系。

    苏小小摇了摇头,在他眼神压迫下,不禁莫名其妙地回了他的话,“我我唔记记得你,我叫阿细。”

    阿细,......两个字在他心中震荡了一下,仿佛确实曾有着某种意义,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咀嚼着,然而旁若无人的态度却彻底激怒阿郎。

    “喂!乜意思(什么意思)?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青年男子气得够呛,身边一人却忽然脸色微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东星乌鸦,本名陈天雄,是东星社头号金牌打手,身手极为强悍,升任堂主叁年,地盘扩张很快,虽然和洪兴的势力范围没有交集,在道上凶名却是响亮,听说这家伙很变态,性格残暴。

    简单来说,疯虎。

    阿郎一愣,在这片地头他自是没什么好怕,一通电话还能再呼来几百人,但此时单独面对,那男人的气势果然与常人不同,压迫感如同实质,这女人怎会与这人相识?

    但此时若就这样被晾在一旁,传出去他洪兴阿郎也不用混了,他一下将苏小小扯了过来。

    突然的大动作令那个男人眼神一变,火簇窜起,苏小小想甩脱阿郎的手却被抓得死紧,琪琪的酒也醒了,也许适才只是为了维持暧昧的氛围才故意装醉,见这情况同样七上八下心中没底。

    男人身材高大,整个人像只蓄满力量的猛虎,轻轻松松地站着,一种懒得掩饰的鄙视却令人无法忽视。

    “你话你边个?刚没听清楚,”,他掏掏耳朵忽然笑得欢快,翻书般的脸色,阿郎几乎退了一步。

    “洪兴阿郎,”,他脸色铁青,一字一字地说,打了个手势,身边人马已经围住那男人。

    “干什么!”

    东星社的人同样蓄势待发,见状亦翻了椅子站起来,两方人马叫嚣互骂,周围一般客人早已闪得远远的,拿着锅勺的老板则是一脸欲哭无泪,不知道该躲还是该劝,这年头动不动街头劈友,对生意影响很大阿。

    “阿郎?没听过,”

    要说有人能不被乌鸦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的,估计真的很少见,但他向来我行我素,这个什么阿郎没听说能打,他自然没放在心上,扫一了一眼那个拼命想甩掉他手的女人,看来也不是他马子,不知道为什么,见那人抓着她,令他很不爽。

    “洪兴就是人太多,阿猫阿狗都收,”,他抱着手臂,啧了两声上下打量阿郎,“我听讲,你们那什么大佬B都话你大哥靓坤是废物,废物的手下能不废吗?“

    两秒之内,成功激怒包围着他的所有洪兴仔。

    二话不说,阿郎放开苏小小直冲上来,其余马仔同样抄椅子的抄椅子,赤手空拳的赤手空拳,那男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桌沿,整张桌子瞬间飞向空中,残羹剩饭热烫的汤水一股脑洒向包括阿郎的几人,不等他们闪避,他一脚踹去,连桌面带人猛地给踹飞,他动作极快,回身立即迎战包围上来的人,手下拳重,几乎能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

    ”快走,快快快走!“,苏小小吓傻了眼,扯着琪琪,两人朝一旁躲去。

    ”哇靠,好威啊!“,琪琪双眼发光,”仲以为那个阿郎好犀利,根本花拳绣腿,“

    ”还看!走走..走啦!“,苏小小赶紧拉着她离开,大排档附近都是巷子,刚才就想着找机会脱身的,跑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拦了辆的士,不管叁七二十一先跳上车再说。

    “嗰男人,咩乌鸦,你识啊?”,上车后,琪琪忍不住问。

    苏小小疑惑地摇头,“不认识啊,好奇怪的人。”,

    “但他怎么好像认识你一样,不知道是混哪里的古惑仔,竟然不怕阿郎的人?”

    “现在还还.  ..还觉得威风吗?”,苏小小瞪了琪琪一眼,“嗰班人成天砍来砍砍去,仲当当....阿阿嫂呢,不做炮灰就不错了。”

    琪琪眼珠一转,笑道,“当阿郎的马子肯定是不威风了,当那个什么乌鸦的可能还行!”

    靠在的士椅背上心脏仍怦怦跳着,苏小小闻言翻了个白眼,正想再说两句,Call机却响了起来,是她老豆,通常这种时候,那老家伙一般都是陷在麻雀馆里出不来的,想着到家再回call,旺角离大埔颇有段距离,平时她舍不得坐这么远的士,不过现在已是凌晨,小巴不好等,加上今晚泊车收入不错,便奢侈一下。

    然而那Call机却和坏了似的,拼命地响,苏小小心中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一回到家便赶紧拨了机台口讯中留的号码,电话那头,老家伙几乎带了哭腔,“囡囡,快来救老豆啊!”

    还来不及问清楚,陌生的男声抢过话筒,身后传来那老头的惨叫,“你老豆借的钱,过了还款期限,两天内,我没有见到一百万,我就帮你解决这个烂赌麻烦。”

    “你是是是是边个!”,心中焦急,嘴上更说不清楚,苏小小感觉全身血液刷地一下离开脑部,拿着话筒的手微微发颤,“让我我我老豆豆听电话,”

    “囡囡,我会被打死的,嗰班贵利仔(高利贷)不系讲笑,你帮我搵(找)孟叔,求他帮忙.....“,

    “老豆!”

    电话那头又是一声痛呼,虽然对这个平日里不着调的阿爸总有埋怨,但真出了事情,血浓于水的亲情,依然令她感觉心中绞痛,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后天晚上,屯门新佳美,不来也没关系,棺材费都给你省了,到时候我再来找你。”,那男人笑着说完直接收线。

    苏小小呆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她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一百万,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偷存了两叁年也只有几万块钱,去哪里找一百万?老豆到底跟什么人借的钱?

    孟叔是长乐社大佬,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平日里也放高利贷,他有现钱,但借了之后,又拿什么去还?拆东墙补西墙,有什么不同?

    她将脸埋在手心之中,不禁有些绝望,一而再,再而叁的赌,麻将,赌马,偶尔和人做局诈骗一些肥羊,就是一个老混混,大家知道他没钱,麻将馆根本不会借钱给他,这一次怎么会输这么大?

    家中再度电话响起将她惊地一跳,是琪琪,刚才在的士上Call机狂响,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苏小小心中一暖,几乎想哭,将事情说了一遍,琪琪不可能帮上忙,但此时,她只想有个人能听自己说话。

    电话那头静了半刻,也叹了口气,“阿细啊,唉,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我常常想,我有点庆幸我老豆早就死了,不然活到现在估计也是拖累我跟我妈,达叔太离谱了,他叫你找孟叔,那钱就不是长乐社借的,附近的麻雀馆都知道达叔底细,不可能让他赌这么大,估计是赌了马,不然就是过了大海。”

    “应该不是过大海,让我去屯门交钱,不是澳门,”,苏小小静下来,稍微分析了一下,“但我老豆怎么会认识屯门那里的人?”

    “这谁知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真去找那个孟叔?还是不要吧,”,琪琪语气担心,“那老色鬼看我们的眼神很恶心,”,她可以叁天两头换男友,但不能接受猥琐老头。

    “我一时还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两天。”

    两人在电话中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话筒里却忽然传来啪的一声,琪琪猛然一拍大腿,

    “细,有个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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